《瀛洲传》水蓝色

30、启程

　　城门敞开，两军对垒，一方是身着银白色铠甲的波月王，一方是一袭灰衣的风亦行；一方是幽蓝色的眼眸，映着犀利的寒光，一方是金色的眼眸，谦和温润。四下一片静谧，只有风牵动战旗的呼呼声。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一个镜头，定格是永久。
　　“风将军！辛苦了！”波月王爽朗的声音打破了这持久的沉默。
　　“风亦行参见波月王！”风亦行微微低头，双手作揖。他的身后，是一小队精干的骑兵，约有二十人。只见他微微策马，缓缓地骑向了波月王，波月王的身后是一片整整齐齐的盔甲兵，就好像是闪亮的镜片，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让人无法睁眼。待他走到了护城桥上，波月王挥动马鞭，转眼已立在他的面前，微笑着放下缰绳，却猛然拔出剑，闪电似的架在风亦行的脖子上。风亦行的衣裳随风扬起，里面只有白色的单衣。他依然温和的笑着，任由鲜血慢慢的从剑锋处滴下，染红了灰色的衣裳。
　　瞬间，波月王的剑已回鞘，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风亦行的手，整个旷野响起了豪迈的笑声。
　　天空一片蔚蓝，几只青鸟飞过，留下几抹残痕。

　　风亦行及其随从被安排在侯府的后花园居住，这里环境清幽，几乎见不到外人，只有几个侍女偶尔来传话。依照风亦行带来的文璟王的信函，虽然骊辕君对樺国的意图已经有所察觉，但是燫国的援军至少要等五日才能到达瀛洲，而五日的时间已足以攻下瀛洲城。即使那时燫国军队赶到，在国境线上等待他们也将是崑国精锐的铁甲军。北方，鎽国的起义军已经形成一股强势，波及到了整个鎽国境内，雍武王正在忙着调遣全国军队平定内乱，甚至在向燫国求救，根本无法从背后攻击。所以整个形势应该是有利的。据此，波月王和风亦行商量的结果是，明天一早大军就启程，经由樺国军队搭建的浮桥，渡过源水，与樺国主力军会合，然后整编军队，就向瀛洲城进军。
　　“青池，那个风将军身上并没有武器啊，而且我怎么看他也不像坏人。”青龙一个翻身已经稳稳落在我的面前。窗外的月色如水，夏虫轻轻地唱着，一如每个平常的日子。
　　“有形的武器是没有吧，但是有时候，人的头脑比刀剑什么的更加杀人不眨眼。”我收拾着行李，不经心的说着，“对了，宇文冲呢？”
　　“正在风亦行的房内，两个不知在商量着些什么。”
　　“什么？”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问道。
　　“好像是说这几天的事吧。” 青龙挠挠头，一副很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哦。”我应着，“你可以去休息了，明天一大早就走了。”
　　“青池，”近来他都不怎么叫我主人了，不过也算了，没什么，反正我一直把他当成小弟弟看待，这样叫倒显得亲近一点，“你又要去波月王那儿了么？”
　　“嗯。我还是他的侍女呀。”
　　“那我陪你一块去吧。”他的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
　　“难不成……你喜欢他？”我取笑道，突然想起岚俊之，“啊，其实没什么，我可以接受的。不过你还是先睡觉比较好，睡觉是最好的美容了，波月王喜欢美人。”
　　“嗯，我喜欢。”他的脸稍稍的红了，伸手冰着那一片粉色，轻轻地说，“青池喜欢的人我也喜欢。”说完便变成了一朵缠丝玉簪钻进了我的发髻里。
　　“乖啦！好好睡。”我捏了捏那根晶莹的簪子。
　　“唔，就要睡着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甜甜的，就好像抹了蜜。

　　屋子里的烛火依然亮着，我推开门，他正倚在床阑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衣，静静地看着什么。
　　“在看什么?”我把银耳莲子羹放在他的面前，笑着问道。
　　他把那张纸摊开，原来是五国地图。上面用笔勾画出一些地名，正是行军的路线。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五天后我将又会成为瀛洲的主人。”
　　“你相信风亦行么？相信皇月么？还有苍易……”
　　“我信自己。”他笑了，烛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清瘦，只是他的眸子依然是那么的亮。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当初的选择。”
　　“嗯，我也会实践自己的诺言，站在你这一边。”我抬眼看他，渐渐地低垂眼睑，“只要，你成为一个好的君王。”
　　其实我并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选择他，刚来时候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这回事一样，不过，既然已成事实，我只好坦然接受。其实，不管是波月王也好，皇月也好，骊辕君也好，任何人当上这个世界的君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任何一个王国都会经历一个由弱到强，由盛转衰的过程，就好像流星划过天际，相对于永恒的宇宙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王朝轮回，就好像日升日落，是这世界运作的必然。只是，在这当中，几人欢笑，又几人哀愁？强者通过征战试图证明自我存在的价值，谁赢谁输，其实结果并不重要。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依然需要耕作、纺织、经商……每个人都在生活，只是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只是，我并不认同，一个统一的王朝是和平的唯一条件，就好象是鎽国，一样会有革命，一样会有内乱。
　　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认识了波月王，得到了他的保护，因为我是他命中的麒麟，而不是因为我是林青池。他对我的感情完全是因为我的这个身份，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我对他将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实际上，我并不想做什么镇国的麒麟，也无法如同一头完全在这个世界出生、成长的麒麟那样安于自己的命运并完全投入自己的角色。对于责任什么的，我也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觉，更没有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这样的救世主的情结，我只是我而已。选择面对这个角色，只是因为我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在这个世界，我可以怀疑任何人，但是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去强制任何人，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我只能听从自己心中的想法，按照自己的心来判断。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主宰人类命运的神，我也不愿依附他而生活。我只希望有一天可以挣脱这个强加在我身上，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的命运。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波月王，还会一如以往的在我的身边，保护我么?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源水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一列船只，船只的上面铺设着木板，如履平地，一只挨着一只，用铁链锁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对岸。每只船舷边，都有着四名樺国的士兵在水面下托着。虽然水势湍急，但是这铁锁加上人的血肉之躯的扶持，竟也稳稳当当。这就是所谓的浮桥么？我想到了三国里的情况，便自言自语道：“这个若是放上一把火……”
　　“到时候降一场雨就行了。”头上的那只簪子小声地说道。
　　“呵呵，青池姑娘，我不会拿樺国士兵的生命开玩笑的。”风亦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旁，微笑着说道。我吓了一跳，于是尴尬地笑笑，而他旁边的宇文冲则是非常不屑的撇了撇嘴。身后，波月王领着大批人马也上来了，船身立刻晃动起来。船下的士兵咬着牙，从两边推着船只，船只受力，很快就停止了剧烈的晃动，渐渐缓和下来。
　　就这样，沿着这座浮桥，我们一直走到了对岸。
　　站在对岸的是天官奚仲，依旧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见到波月王，他弯腰作揖以示礼节，引领着我们前往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