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惊蛰》鎏香儿

108、魔怔

　　刘赢独自来到魏承允的藏身地，暗中观察许久，确定附近没有埋伏后才现身。

　　混在闹市里的平民小院，的确适合躲藏。

　　左侧房间内，隐隐传来魏承允温柔的低语，像是道歉，又像是在哄谁开心。

　　刘赢慢慢靠近，但半点没听到有谁回应魏承允。

　　“如意，你知道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皇位，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

　　“你接着做自由自在的许如意，我便是护你爱你的尹颜，好吗？”

　　“如意姐姐……”

　　砰！

　　刘赢一脚踹开房门，入眼的便是魏承允与一女子邻坐于桌前。

　　那女子冷脸歪着身子用后脑勺对着魏承允，闻声朝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娘……”刘赢看到女子的第一眼便知她是自己的娘亲，下意识唤出了声。

　　沈意如闻言抬手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很快红了眼眶，颤声道：“你是小赢……”

　　魏承允如临大敌，腾地站了起来，“小糖！”

　　小糖应声进屋，不必主人吩咐，她站到沈意如身后，拿出银针放在沈意如脖颈。

　　刘赢瞬间沉下脸，充满杀气的眼睛如看死人一般转向魏承允。

　　魏承允率先一步开口，“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们母女，不要逼我。”

　　“小赢，别信他……”沈意如刚开口就被小糖敲晕了过去。

　　魏承允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却未多言，继续威胁刘赢，“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不介意与你娘去阴间做一对鬼鸳鸯。”

　　刘赢盯着娘亲脖间的银针，狠狠攥起拳头，声音更是沉得可怕。

　　“你要我做什么？”

　　魏承允暗笑，掏出一瓶药扔到桌上，“先把这个吃了。”

　　刘赢没有犹豫，上前拿起药瓶，倒出里面唯一的红色药丸，嘲讽地看了眼魏承允，随后在他愤怒的注视下将药丸扔进嘴里。

　　确认她咽下药丸后，魏承允又笑了，“这药是我特意寻人所制，专门对付你这样的高手，你也不要想着再吃什么百忧解，没用的。”

　　刘赢腿软般扶住桌子，神色更冷，“我娘在你手里，便是没有这药我也不会反抗，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小赢之聪慧不输于你母亲，我可不会小看呢。”魏承允满意她的反应，从容地重新坐下，不紧不慢开口。

　　“别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耍花招，我不会伤害你们分毫。”

　　“你也无需付出什么，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便是老老实实待在这，什么都不做。”

　　刘赢蹙眉，“你什么意思？”

　　魏承允露出阴险的笑容，“小赢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他控制她们母女却不对她们动手，除非他的目的是利用她们对付沈家。

　　从一开始魏承允就是这打算，所以故意安排小糖引刘赢过来。

　　刘赢反应过来后目光一凛，半警告半嘲讽道：“如今你就是过街老鼠，有我们做筹码或许能换得一命，倘若执迷不悟，定死无葬身之地。”

　　魏承允笑得隐忍又癫狂，“成王败寇，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慷慨赴死，便是死我也要拉些垫背的一起下地狱，之前痛快。”

　　刘赢跌坐在椅子上，狠狠盯着魏承允，沉声道：“只怕到时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糖见两人拉近至危险距离，正要上前挡开，但被魏承允阻止。

　　“结果到底如何，我们便拭目以待。”魏承允朝小糖挥了下手，“没眼力的，还不将如意带下去休息。”

　　小糖听命将人背走。

　　见刘赢紧张起来，魏承允安抚道：“别担心，你娘就在隔壁休息。”

　　约莫两刻后，魏承允手下传来消息，说沈存心已经带人将保安寺包围，正在大肆搜查。

　　保安寺为帝王庙，里头供奉着皇家祖先，擅闯者杀无赦。

　　魏承允以沈意如为威胁使得沈存心来不及请示皇命，利用职权进行搜查，无论结果如何，都免不得藐视皇权之罪。

　　倘若刘恒因此降罪沈家，会失去沈家扶持，令刘赢伤心，但若不责罚沈家，又不能服众，有损皇威。

　　此为魏承允给刘恒与沈家设下的套。

　　与此同时，韩慎收到密信，要求他用刘恒的命换刘赢周全，否则永远别想再见她。

　　“我很好奇，韩慎是否肯为你拿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做赌……不对，以他的头脑，应该知道就算我做了皇帝，也绝不会留下他这叛徒的性命。”

　　等待的时间，魏承允早已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刘赢。

　　“听说韩慎宠辱不惊，唯独对你之情不加掩饰，你说他会为了你豁出性命么？”

　　刘赢没有回答他，而是迅速分析眼下形势，理智而清醒地戳破魏承允的心思。

　　“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得两全，就算最终大家平安无事，也必会心生隔阂，有了隔阂便易生猜忌，君臣无信，总不会舒服，大皇子真是好算计。”

　　魏承允面露笑意，正要夸一句聪明，却听刘赢话锋一转。

　　“可你明明清楚，皇上再年幼无知也不会轻易舍弃沈家，韩慎更不会取皇上性命……你能隐忍这么多年，绝非意气用事之人，看似狗急跳墙的计划背后，你定另有目的。”

　　魏承允笑容变淡，“哦？方才你还说我在垂死挣扎，怎么又变成瞒天过海了？”

　　刘赢也扯出浅笑，带着隐隐嘲讽，“瞒天过海……我猜楚兵早已在你的部署下进入大昌内部，就等你一声令下，里应外合发起进攻了吧？”

　　此时魏承允脸上彻底没了笑容，没想到刘赢真能猜出自己的目的。

　　他的确是想利用刘赢母女吸引沈存心等人的注意，再趁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借楚国之力使大昌陷入战乱。

　　到时他只需在军事上动一动手脚，莫说刘恒是否坐得稳皇位，就连大昌都要面对国家存亡，再杀刘恒易如反掌，他便能利用朝中余党顺理成章接管。

　　魏承允与楚国早有勾连，也曾谈过假意发动战争助他上位之事。

　　这个计划最关键在于楚国会否信守承诺，为下下策，但魏承允别无他选，只能最后一博。

　　如今被刘赢猜出最后的筹码，魏承允心中既有忌惮又有惊喜，想要杀掉，又舍不得。

　　“你这般聪明，怎不知这种时候该装傻呢，你当真不怕我杀你灭口？”

　　刘赢瞥了眼立在门外的娇小身影，搭在腿上的手掌悄声翻转，三枚银针出现在手指间。

　　面上不动声色道：“我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是你让我随意猜测，想到什么便说了。”

　　“看你的反应，我是猜对了，那我便继续猜猜……楚军蓄谋已久，应当不会傻到牺牲自己的兵力成全你。”

　　“此刻你坐在这里与我闲聊，以为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也许楚国已经先下手为强，并不打算给你半条生路，你觉得呢？”

　　像是故意附和刘赢的话，魏承允的一名手下匆忙现身，耳语几句。

　　“楚国没等我们信号，已经发兵了，战急信已经送到了宫里。”

　　魏承允面色一沉，不容他有所反应，忽然有两道暗器从窗户袭来，一道击毙手下，另一道击中魏承允的肩膀，将他击倒在地。

　　“阿赢！”

　　韩慎第一个冲进屋内，将刘赢抱离椅子护在身后，确定屋内没有其他埋伏后才转头问她，“有没有受伤？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他面容紧绷，眼中满是自责与紧张，连声音都带着微微颤抖。

　　直到刘赢摇头，说自己没事，他才稳住心神。

　　此时魏承允及其手下都已被控制住，魏承允没想到自己的精心策划再次被人轻易打破。

　　一时间难以接受，更恨韩慎接二连三破坏他好事。

　　“哈哈，好一对患难与共的有情人，可惜啊，韩慎你来晚一步……小赢已经服下剧毒，只有一日可活，不，是十个时辰。”

　　“接下来的时间，你会亲眼看着她头发变白，皮肤松弛褶皱，最终衰老而死。”

　　“小赢你也不要怕，便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太狠心，你不会有痛苦，只是渐渐无力，接着陷入昏睡，安详于梦中。”

　　砰！

　　魏承允被一拳打飞摔到墙上，刚落地便又被掐着脖子提起。

　　韩慎目光如隐在深渊底端忽然暴怒起来的魔鬼，死死盯着魏承允像是要将他撕碎，食饮他血肉。

　　“解药在哪！”

　　魏承允嘴角流血，脸色因为窒息而涨红，他却露出狰狞的笑，“杀了刘恒，助我登基，我便给你解药。”

　　就算韩慎愿意，一日时间也不够。

　　魏承允已然心死，只想激怒韩慎杀了他。

　　韩慎真差点将魏承允脖子捏碎，直到他脸色发紫翻了白眼，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松了力道。

　　“呵——咳咳咳！”

　　魏承允刚缓上气回到阳间，便听韩慎阴沉开口？

　　“将崔欢儿带来，我要他亲眼看着他的孩子是怎样降生于世，又如何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崔欢儿怀孕不过六七个月，此时生产，孩子根本无法存活下来。

　　韩慎将魏承允甩开，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笑如地狱里爬出的魔鬼，“我要亲自动手。”

　　魏承允忍痛呐喊，“胡说！欢儿已经离开京城，不可能在你手上！”

　　话音刚落，崔欢儿便被推进屋内，一脸惊恐地看着韩慎。

　　“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样对我呜呜呜……”

　　韩慎一个眼神，崔欢儿便被捂住了嘴巴。

　　他走近崔欢儿，拿着匕首在她肚子上比划，眼睛看向魏承允，一字一句厉声问道：“解药在哪？”

　　刘赢从未见过这样阴沉可怖的韩慎，一时有些怔愣。

　　“呜呜！”

　　崔欢儿忽然发出极其痛苦的声音，被孕肚撑起的浅衣上有血色染开。

　　惊得刘赢与魏承允同时开口。

　　“韩慎住手！”

　　“解药在我身上！”

　　刘赢跑过去夺下匕首，见他双目猩红陷入魔怔，忍不住抱住他，重复道：

　　“我没中毒，我没中毒，我不会有事的……”

　　韩慎似是不相信刘赢的话，急声道：“阿赢别怕，我定会找到解药……解药就在他身上，让崔欢儿先试药。”

　　刘赢抬手捧住韩慎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我真的没中毒，我料到魏承允会来这招，所以早在身上藏了各种颜色大小的药丸，我根本没吃他的药，不信你摸摸我袖子里？”

　　嗜血的眸子微微颤动，韩慎终于恢复些理智，“当真？阿赢没有骗我？”

　　询问间，他的手已经攥住刘赢的袖子，果然摸到许多球状颗粒，这才相信刘赢没有中毒。

　　“太好了，阿赢没事。”韩慎将刘赢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雁默默撒开捂着崔欢儿的手。

　　崔欢儿激动呐喊，“你答应过我会放过我和孩子的！”

　　魏承允猛地转头看向崔欢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这般轻易失败。

　　他的人明明看见韩慎进了宫，下一刻韩慎却出现在这里直捣黄龙。

　　原来是崔欢儿背叛了他！

　　“贱人！”

　　沉浸在喜悦中的韩慎忽而冷脸，故意大声道：“刚刚吓到阿赢了吧，我可没想真对一个孕妇下手，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那畜生的。”

　　“你说什么？！”魏承允下意识看向崔欢儿，见她只是紧张了片刻，随即便眼含恨意与嘲弄地回视他。

　　魏承允目眦欲裂，不愿相信真相，“贱人，你竟然为了活命跟他们连起伙来骗我！”

　　崔欢儿冷笑，“这么多年下来，你那东西有没有用你自己应当最清楚。”

　　“我不信！贱人，你一定是在骗我！”

　　“哈哈哈，我有儿子了，我叫魏承允，我儿子叫魏昌，不不不，叫魏皇上，皇上好听嘿嘿。”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魏承允忽然胡言乱语起来，只不过到底是真疯还是装傻，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刘赢对眼下的发展不予置评，她挣脱韩慎的怀抱，“我娘。”

　　韩慎快步跟着刘赢出门，边道：“阿赢别急，娘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