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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闹鬼 ...


  •   我大骇,霍地站起来,退后两步。
      二伯母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说不成话,“真是她……表婶儿显、显灵……”

      我勉力定神,咬牙上前用手指沾了沾那血渍,放在鼻子下闻,却不是一般的血腥臭,只是一股淡淡的酸。不是血!
      再仔细瞧,“血渍”是从一位“林若松”的牌位后面延伸出来。我大着胆子拿起木牌,发杯里现那后面有只翻倒的小茶杯,里面的血红液体正一点点流出来。

      我舒了口气,“伯母,您看,不是什么显灵。不知谁放了这东西在这里,可能您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二伯母支着打颤的腿,站起来一看,立即闭眼扭头拍着胸口,颤声道:“阿弥陀佛,祠堂里见红可是凶兆。侄媳妇啊,我不成了,心肝儿抖得难受。我回屋歇了。”
      说着,竟自脚步仓皇,走了。

      我站在小屋里,回头轻轻拈起那只小杯,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眯起双眼。
      雷声乍起,震得摆件微微作响。屋内光线顿时暗了,森然可怖。
      我丢下抹布走出去,狂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树叶簌簌抖动。乌云密布,昏天暗地。大雨,快要到来了。

      *

      下了整整一日,天色暗得分辨不出时辰。直到傍晚,水已经从街道漫进了门槛,泥泞不堪。
      枕着电闪雷鸣,我着实安稳睡了一夜。
      翌日大雨初歇,公公要回来了。

      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就在手腕上抹了一点胡椒粉,只有一点点。
      然后坐在房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几个人进来的声音。众人簇拥着老爷,一直走到堂上。

      我也起身到那里候着。大家聚在一起说些杂碎的事情,我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垂头静静地站在旁边。
      果然没几句,话题就扯到我几天光吃饭不干活上了。

      “老爷,你不在家,家嫂这三天都没有出摊,都是翠儿和叶儿出去风吹雨淋的。没病没痛的……”
      “翠儿忙里忙外的,我又帮不上,这心里呀……对不住孩子。”
      “爹,娘,我没事儿。嫂子是个大小姐,娇弱点么情有可原……”
      听着这母慈女孝、倚翠的绵里藏针,我的脸绷得紧紧的。
      连二伯一家也讪讪的,就是没人提那晚的争执。

      过了一会儿,传来公公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家嫂,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仍旧深深埋首。
      “那是累了,所以想歇着?”
      我还是摇头。
      “你是怎么了,抬头说话。”他有点不耐烦。

      我这才转身上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给他见礼。我的脸,红红肿肿,手指印已经不清晰了,模糊了的边缘只能让人模棱两可猜想是个耳光。这比刚扇的更使人吃惊。
      公公眼中惊诧一闪而过。

      我小小声说:“媳妇不是不想去,而是这个样子,实在出不了门。”
      “怎么回事?”他皱起了眉头。
      我立时低下头去,略抬了抬手腕,眼睛顿时一阵热辣辣。再抬起头,泪光盈盈的效果就出来了。

      婆婆也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做手脚,巴掌印竟然没消,开始气急败坏:“装什么柔弱,前天你那凶巴巴的模样怎么不拿出来,让老爷看看!”
      林倚翠猛地一拉她的手,不让她说。

      我张开嘴刚要说话,二伯母突然抢在前头,开口解释:“哎呀,我说三叔,前儿侄媳妇啊,脾气倔了些,跟三婶顶嘴。你知道有身子的人情绪不稳定,就打了一下子。我们大家劝劝就完了。没想到侄媳妇想不开,上火,嘴巴肿成这般。您别在意,明儿我就熬些绿豆粥,一喝就好,保证侄媳妇立即就能出门干活。呵呵呵呵……”

      她顶了丈夫和儿子一肘子。二伯和诚甫堂兄马上随口附和,“是啊是啊,叔,三婶快临盆了,大家都要小心着点儿。三婶自己得放宽些心……”
      婆婆也明白过来,顺着话头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嗨,都进门了,我还能不放宽心?天大的火气,忍忍也就过去了。穷日子穷过呗。”

      我气得几乎发抖。可是所有人都把话题都扯到别的地方去。这个时候他们就不抱怨我吃白饭了?
      我明白他们想平息风波,别引发矛盾。可是竟是以踩低我为代价。
      公公看到这样子,估计也不好再提,就此作罢。我想得好好的一场戏,失败了。
      我咬咬牙退回到一旁。我一向都很沉得住气的,来日方长。

      大家东拉西扯了一阵。二伯母忽然不好意思地说:“三叔,三婶,有件事得跟你们提。我们想搬回家住了。叨扰你们几个月,心里怪过意不去。现下诚甫好了许多,回去之后,我们两个老头子也能顾得过来。”
      我愣住了。

      公公也是意外地很,“还没康健完全,怎地就要回去了?”
      他们一家子挣钱很少,几乎都是靠接济为生。眼下竟然主动提出回家,放弃吃白食的待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二伯一家却语焉不详,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公只好道:“二哥要家去,为弟强留不得。但事情必繁琐,家嫂和倚翠就多多帮忙收拾吧。”
      我疑惑地看他们神色,百思不得其解。

      下晚时分,雨又大起来。先是淅淅沥沥,进而淋淋沥沥,伴随电闪雷鸣。
      我渐渐睡了过去。
      约莫子时,一声女人尖叫划破夜空,把我惊醒了。
      尖叫连续不断,发了狂似的歇斯底里,“救命,救命呀!来人呀!他爹!!!”夹杂在雨声中,分外惊惧。

      我听得心惊,急忙下床穿衣,刚打开门,风雨扑面而来,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
      旁边的厢房点亮灯,几个人提着灯笼,冲进雨帘。我横下心,也冲了出去。雨打在身上,冻得我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公公问。

      “娘!”堂兄诚甫一声惨叫,扑向树下。
      二伯母躺在雨水中,昏死过去。
      大家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搬回屋,她却醒了,拼命推开我们,惊恐大叫:“鬼,鬼!走开,别缠我!”

      水溅了我们一身。我努力摁住她,叫道:“二伯母,冷静,冷静!”
      她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惊恐地看着我们,借着灯笼明明灭灭的微光,可以看见她扭曲了的面容和极度恐惧的眼神。忽然,她举起手指,:“看,那、那里有鬼!”

      她颤抖的手指指向祠堂。瓢泼大雨中,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整个天地。
      纸窗格上印出了祠堂里头模糊的阴影。
      瞬间过后,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一瞬间只听得到雨水淋漓。没有人动弹得了。
      我感到浑身汗毛直竖,被雨水浇得发冷,僵硬地转动脖子,甚至能听见咯咯的响动,“那、那里……”
      公公、倚翠、二伯和堂兄一干人,面色惧惨白。他们肯定也看见了。
      刚才,非常清晰地,在窗格上印出影子,有什么东西吊在房梁上,还晃悠摆动。那,似乎是一双脚。

      没有人敢动。雨忽然变小了,风声愈加清晰,缭绕在耳旁。所有人都魔怔了一般,动弹不得。
      二伯母突然又发起狂来,使劲掐我的胳膊,厉声惨叫:“她一定是来找你了!一定是的,有鬼,有鬼!”

      胳膊一阵剧痛,刺得我猛然惊醒过来。鬼?不可能。
      我大声说道:“不可能有鬼!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
      说着,我抢过一只灯笼,毅然走上前。倚翠拉住我,“嫂子!”
      我甩掉她的手,咬牙道:“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蓦然而起的底气支撑着我推开祠堂门,大步踏进去。
      纱帘后面,朦朦胧胧看到房梁一袭布裙,一双红绣鞋晃悠悠地荡着。跟在后面的倚翠吓得面容扭曲,跌在地上,“啊,那里!真的有鬼,啊!”
      我不知哪里生出的无穷勇气,猛地拨开纱帘,大步上前,抓住那晃悠的一只脚,用力一扯——

      哗啦——
      一大堆稻草和破布自房梁掉下来,扑了我一头一脸。
      “翠儿!”公公惨叫着冲进来,却恰好看见这一幕,瞪大眼睛,愣在那里。林倚翠依然坐在地上,湿湿的头发贴在额头,胸脯剧烈起伏,一眨不眨盯着我,眼睛很亮。

      我按捺住急跳的心脏,捏着只绣花鞋,大声道:“看,这到底是人是鬼?怪力乱神,迷惑人心,欺软怕硬,鬼神全都是胡扯!都是人心作祟!”
      公公走脸色惨白,惊魂甫定,惊惧看着房间四周,黑暗幽幽。
      我走到祖宗灵牌前,又强悍地放话:“如果真的有鬼,为何不现身?我倒要看看鬼长什么样子,看到底是人怕鬼,还是鬼怕人!有本事的就立即出来吓我!出来呀!”

      雨滴滴声,还在下。风,偷偷地吹动纱帘飘飞。灯笼幽暗的光将房间映得阴森可怖。
      可是,“鬼”却久久不出来。

      公公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稻草破布,道:“到底是谁弄这些进来的?这简直太过分了!”
      我冷冷扫了林倚翠一眼,不吭声。

      第二天二伯一家就搬走了。我隐约明白原因。
      堂兄的毒瘾未完全解开,两个老人看不看得住也为可知。只是他们害怕鬼神,认为是我不祥,坚持要搬走。如果将来真的看不住,堂兄复吸,那也是他们一家人的造化。我顾不得这许多了。

      因为家丑的缘故,公公严令不许把祠堂闹鬼的事说出去,言语中还流露出后悔搬家的意向。倒成了我的不是。
      不过我一点都没有困扰,因为我已经很清楚,“闹鬼”的,根本不是鬼。

      正当大家心情烦乱、事情混杂之时,元抚的家信来了。除了给父母问安,竟然还有专门给我的一页。
      我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静静谢过公婆,转身回屋。

      脚步不受控制地加快,到了房间,我“砰”地关上门,迫不及待就打开来看。
      “淑卿,见字如吾……”

      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我在厦门海防干得十分不错,食宿皆有保证,随信寄了xx两银子回家。你要好好操持家务,照顾父母,抚养弟妹,别让我担忧太多。张师诚鼓励我明年再考,于是近日复捡起书本,读了好些传记。中有《霍去病传》,感慨良多,特赋诗一首。

      读霍去病有感

      思戍轮台辞国都,
      年华逝去未逐鹿。
      难别帝姬赠杨柳,
      望断天涯泪洒枯。

      诗歌的意思很好懂,就是霍去病为了驱赶匈奴、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与公主的一段情谊只能深藏心底,遗憾终生。

      我细细读了两遍,顿感失落。这个书呆子,竟然全说些莫名其妙的事,他难道就不想我吗?一句私房话都没有给我吗?
      我赌气地把信往桌上一拍,闷闷地坐下,说不清的憋闷和难受。
      呆呆坐了一会儿,两眼扫视着那信纸,却忽然灵光一闪,猛然伸手拿过信,再把那首诗读了一遍。

      “哈!”我一拍大腿,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元抚啊元抚,居然给我来一首“思念难忘”的谐音藏头诗。
      我把诗歌默念一遍又一遍,甜丝丝的味道泛上心头,所有憋闷一扫而空。这个人真是……

      我微笑半晌,看镜子里面微红的自己,绮念不受控制地在脑中转了又转。回头找来纸笔,开始回信。

      我写了一首汉乐府:“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首诗的意思是这样的:夜里睡觉不梳头,发丝披在两肩上。温柔得在郎君的膝上伸展(身体),没有哪一处地方不惹人怜爱。

      读着情诗,回忆往日也是如此与他缱绻,心情起伏澎湃。我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太露骨,但想来想去,仍犹豫不决,遂暂时搁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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