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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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
“……睡着了么？”
你翻了个身，趴在床沿明知故问。
留着稍长头发的俊秀青年保持着相当拘谨的睡姿——你跟他又没躺一起，他这么拘束干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这让你很不习惯，而五感之间是可以互相补充代替的。
你没等到他的回答，慢慢地探出手落到了他的唇角，再往上是脸颊，眼睛……你感觉到他的睫毛在指尖轻轻颤动——萩原研二睁开了眼睛，握住了那只手，无奈地叹息般、又是颇为狡猾地把问题抛回给你：“……小真理这个时候希望我给出什么答案呢？”
总觉得回答什么都不太对劲。
你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闷声说：“……不知道。晚安？”
你试图把手缩回来，却遭受到了意外的阻力，这个绝大多数时间都能敏锐体察人心的青年，就像是雷达失明了一般，牵引着你的手下移，以一种柔和而不容挣脱的力道慢慢把手指挤进你的指缝，最后呈十指相扣的状态。
你感觉到了皮肤间细微的颤抖。
……他是在笑么。你不太确定地想。
他清了清喉咙，欲盖弥彰地说：“嗯，晚安，我也睡了。”
深夜，你目前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失去了落脚的地方，此时不得不借宿在男友家，保持着不习惯的睡姿还得装作没听见对方在嘲笑你。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百思不得其解。
真要追溯起来，还得从半年前你失忆的那场意外开始说起。
01
你遭遇了一场车祸。
两周前你回乡探亲，意外救下了被驱车恶意撞击的两位老人，却不甚撞击到了头部。醒来之后就是……
“暂时性失忆。”医生如此诊断道。
合理但又不那么合理的发展。你坐在病床上，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只感到陌生。
过往二十六年的人生一键清空，感觉好像一个幽灵，只有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和脑中仍在运作的常识告诉你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那些年。
你从访客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名字是一之濑真理，前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警部补。之所以说是前，那是因为在车祸发生前你向上司提交了辞职申请书。
补充完背景之后你进一步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缘似乎不太行。
你分明是本地长大的东京人，工作了将近四年，可前来探望过的同事和朋友一只手都能数完。
说是单位派代表过来探望，你也理解一线刑警的工作量有多大，但果然还是证明在失忆前你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很糟糕吧。
“别多想，一之濑。”作为少数前来探望的人之一，伊达航敏锐地察觉到了你的想法，安慰道，“现在还是专注于养好身体，大家都很担心你，只是刚好撞上了案子没办法过来。”
非常可靠且往事如烟只需往前看的姿态。
仿佛他之前没有被你迷迷蒙蒙喊了声爸爸。
02
“对不起……”
“好了好了，我没往心里去……”
03
谁能想到意识清醒后看见的第一个谜之具有安全感，且对自己散发着一种慈父般关怀的粗犷男性不是亲爹而是同事呢？
刚醒时你脑子转成一片浆糊，别说思考了，完全是凭借本能在动作。对方转身去叫医生，你下意识就扯住了他的衣服喊出了那声惊天动地的爹。
长相偏于老成的伊达航虽然总是因此被调侃，但哪里见过这阵仗，虎躯一抖，辈分就这样平白升高一节。
“……我只是你大一岁。”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你松开手，目送他逃难似的去找医生的背影，躺在床上混乱了良久，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警察这份工作就这么磋磨人么？
……咦，你为什么知道是警察？
04
但是你爹有一个漂亮的混血女朋友。
她给花瓶换水回来后，看见你意识清醒地在跟床边的人对话，睫毛一颤眼泪就下来了。
你定定看了几秒，对方不知为何脚步踌躇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你这时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扯清楚，但默默地张开了手臂。
然后金发美人投入了你的怀抱，蓝色病号服的肩膀迅速湿了一块，哭成这样她还不忘放轻力道没压实，只是单纯虚环着你的腰。
你对她的面孔并不陌生。
几分钟前，伊达简要给你讲了一下他知道的你的工作经历和人际关系，其中展示的照片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你和她在ins上传的合照。
从学校庆典到野外露营，从迪尼斯乐园观光到海边太阳浴。
你迟疑地问：“……她是你女朋友？”
你觉得怎么看上去她更像是你的女朋友。
伊达展现出了被你喊爹时更为苦涩的表情，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说你们是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很好的朋友。
是的，你看出来了。这些照片上你和她肢体语言都很放松亲近，年纪看起来也比现在更小一些，想必是大学或者刚工作阶段留下的影像。
无论是照片或者是旁人的论述都证明了你们曾为好友，但直到现在你低头看见她金色的发旋才真真正正有了点实感。
身为你前同事的伊达没有任何必要欺瞒你，那就是说……
你叹了口气，摸了摸娜塔莉的侧脸低声告诉她自己其实感觉还行，失忆可能会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扯着还算干净的病服袖口给她擦眼泪。
娜塔莉又气又笑，说：“我又不是因为这个而哭！”
她又说你没必要迁就我。
05
伊达识趣地在她女朋友扑上来的时候就低调退出了病房，把空间让给你们两人。
他当然心疼想安慰娜塔莉，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更适合身为同性的女友来解释，自己在场只会增加你的警惕性。
娜塔莉作为现役刑警关系者的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跟你说了几句之后渐渐收住了眼泪。
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朋友或者是男友躺病床上了，这次情绪波动这么大，主要是你整个受伤恢复的过程太一波三折：
险情发生时你反应比较快，身上只有一些软组织挫伤，摔倒后没有外伤也毫无异常，甚至你还在当地的警局做完了笔录，这才一头倒了下去。
本以为是头部受到撞击引发的脑震荡，但半小时后都没醒过来，就直接被一车拉去了医院。之后你持续昏迷，转了次院，拍了CT也证明没有脑挫裂伤，也没有出血的迹象。
躺了两天之后突然醒来，你意识不清，只会机械性地重复无意义的话语。短暂地醒了那么两三次，直到今天才完全清醒地能够跟人进行交流。
这个时候你却失忆了，经诊断外伤导致的短期失忆或者是心因性失忆都有可能。
娜塔莉第一天就接到了电话，焦虑随着你没醒的时间日渐堆积，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才让她看见你张开双臂时情绪陡然爆发。
……这么倒霉的么，听上去有点惨啊。
你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在她没提到这茬前，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醒过，只是单纯从床头累积的东西判断自己在这大概躺了几天，又有几个人过来。
你明摆着不想再提，娜塔莉也就顺着你的意思说起了你遗忘掉的那些东西。
你听了一耳朵自己的过往几年，大致理出几个比较重要的点。
你没有近亲，茨城的那两位涉案老人是你过去很照顾你的没有血缘的长辈。目前自己租房住，交友意识比较淡薄。
你大学修习美术，最后却跑来当了警察。上班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往外跑，就是运气不好总会遇见案子，纵观你毕业后的轨迹，可以称得上是把全部人生都奉献给了工作。
然而前不久你突然决定辞职转行当侦探，已经签好了合同准备装修事务所。
……
不是，这劳模是谁啊？
你茫然地听着，感觉好像有人在对你说地球是方的。伊达之前也有隐约提到你沉迷工作，这一点在娜塔莉口中得到了证实，你甚至觉得他们是在说另一个人。
虽然现在还糊涂着，但怎么想你也不是那种内卷工作王。拿着同一份死工资卷成这样，你的同事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套过你麻袋么？
要说是激情使然那就更没有了，一车撞上来是还能让人恢复出厂设置么？纯纯扯淡。
然后很逃不开地，她也提到了你一直很想避开谈及的对象。
“萩原君他一天前都还在医院，但是横滨那边紧急需要机动队的支援……”
“航已经给他发过消息了，他能动身就会赶回来。”
06
……呃啊。
你很想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但娜塔莉吐字清晰，眼神灼灼，容不得你继续逃避下去。
从看见陪床使用过的痕迹和床边留下的东西开始，你就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看到伊达翻出的照片时得到了第一次验证，然后又在第二个人口中锤死。
你沉静地说：“……我想起来了。”
娜塔莉一惊，爱情的力量这么强大的么？
你继续沉静地说：“我是个丁克族加独身主义。”
“……”
“……”
你们面面相觑。
娜塔莉沉默了一下，说：“……大学的时候你确实是……没有欺骗别人感情，是正常交往啦！你跟萩原君已经交往了有半年多了，关系还挺好的。”
第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道德水准的你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消了顾虑。
但这真的好奇怪啊！什么事情都好奇怪啊！
你复杂的神情过于外露。
金色短发的女人心头一软，她努力隐藏起自己难过的表情，向你扬起笑脸，温声说：“太多事情了，对吧？之后你还想知道的话，我一直都在这里。”
07
你没想到这甚至只是一个开头。
第二天你有了新的访客，一个自称是你欧尼酱会叫着真理妹妹的大型犬……啊不，眼镜男伊吹蓝，还有一个臭着张脸像是被逼上梁山的墨镜男松田阵平。
前者是被还在住院的老人拜托着过来照顾你，也是前几天医院陪床白天的交班者，据说是年幼起就认识了，确实也透着一点莫名的熟稔。
你想让他正常地称呼你，实不相瞒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起了一点鸡皮疙瘩，那声哥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伊吹蓝没说什么过去的故事，只是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跟你讲他的新搭档和这几天执勤时遇到的奇怪事。
他在机搜队工作，执勤到上午九点多才下班，愣是十点医院开放访客就杀上门来。跟你没说一会倒看护床上睡着了，下午才被查房的护士撵走。
临走时还扒拉着门框对你说，真理妹妹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得不说他是第二个让你质疑年龄的人，反过来的——真的上三十了？感觉还像是个愣头青。但看在他中途背过头去，悄悄吸鼻子还以为你没看见的模样，你吞下了那点质疑，什么也没说。
后者则是你还在警视厅工作时的同僚。来势之汹汹你还以为自己欠了他钱，没几分钟你就发现他只是没表情时就显得脸很臭，实际上对你没有意见……大概是没有意见。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令你胆战心惊的身份：你便宜男友的幼驯染。你从对方进来开始就提高了警惕，但关系最近的这个人反而对他一字未提。
气势不一般的卷发青年好像就是来看一圈，确定你没事了，也没多说什么就准备走人。你送走这人时，他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你一眼，莫名其妙地就扯了一下嘴角。
要说松田跟你共事四年，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跟炸毛的动物似的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着应激态度的模样。一方面知道这是记忆的空缺导致的正常反应，一方面还是没忍住为此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就是看起来好他妈像是在嘲笑。
你拳头熟悉地硬了起来。
08
你合理猜想自己的离职理由中有想给这人一拳的缘故在吧。
09
娜塔莉说：“你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哦？”
你保持着怀疑态度。
娜塔莉说：“这是你说的。”
……
10
行行好，别再来人挑战你的认知观了。
说好的静养但是根本没这回事吧？
你真的很想出院静一静。
11
你受到的外伤并不重，先前最大的问题不过是原因不明的昏迷，但你已经醒过来了，完全可以回家休养。
但医生似乎被谁拜托过，说着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晚，绕开绕去反正也没松口。
其实从你醒来后也就刚过了二十四小时。
但这二十四小时里你被推去做了三次检查，住院部不能使用手机，你也没手机，又因为这几天睡太多根本睡不着。前来的访客不多，但每个人都给你留下了不同程度的迷惑。
除了刚醒来有些恐慌，但平静之后你对于追寻过往的记忆没有太大的执念，只准备顺其自然。但过去中夹杂着太多的矛盾和疑惑，让你不得不思考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们说的真的是你么？
诚然自我认知跟他人视角必然存在差别，但也不至于判若两人吧。或者是说你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但动机又是什么？
抛来的线索一断一断的，你的好奇心达到最顶峰时却被困在这，没办法去寻找更多的痕迹。
你从医保卡上知道了自己的住址，但各种因素拖延，住院医师带着实习生一天过来转了好几次讲课，你很难找到机会脱身，只能捏着鼻子呆下去。
反正就再熬一个晚上，总不会还能有什么事吧。
你这样想着。
13
于是当你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心里只剩下墨菲效应四个字。
14
他穿过夜色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你的门前。一身便装只能说是整洁，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疲倦，头发也有点凌乱。跟照片上光鲜亮丽的样子完全不同，但当他看向你时——
当他看向你时，眼神温柔且明亮，足以让任何人无视那点狼狈。
这已经是深夜了，就算萩原研二是从车站直奔过来的，也早就过了医院规定的探望时间。但他巧妙地说服了值班的护士，来到了你的病房。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睡了。他知道。
白天忙着拆弹没办法看短讯，但萩原事后从三个人那里都得到了转播，自然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可能再留在医院陪床，但也不想就这样回去睡觉，干脆过来看一眼。
……却意外跟还没睡的你正面撞见。
萩原停在了门口，没再进来，你们沉默着对视。
你不知道自己在此刻到底是露出了警惕又或是迷茫的神情。
走廊节能灯苍白色的光落在青年的脸上，让你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表情非常复杂。
最终，萩原用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的声音说：“……对不起。”
你张口无言，却仿佛听见的是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我只是想看看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