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长宵》奚介然

2、有些人就是自来熟

　　沉默。
　　这令人不快的沉默。

　　沈栎晔直直盯着地板，几乎快把地板看出个洞来了。这种时候，就连无意从窗间偷溜进来的丝丝冷风也是令人尴尬的。
　　秦昔昇抿唇，唇角还是一如既往的压下一个冰冷的弧度，眼底满是嫌弃。似乎觉得这画面太美，美到让人不忍直视。

　　就这样僵持了约莫一分钟，还是秦昔昇率先打破了沉默：“扫帚在哪？”
　　沈栎晔表情僵硬：“洗手间。”
　　秦昔昇转身就去拿扫帚，独留沈栎晔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沈栎晔看着秦昔昇的背影，嘴角微抽。他佯装自然地起身，肢体动作僵硬，开始收拾残局。

　　经此“大戏”，最后的晚饭是在薯片和沈栎晔艰难的搭话声中过去的。

　　“你真的不吃吗？这，麻辣小龙虾味的薯片，老带劲呢。”沈栎晔表情诚恳，语气真挚。
　　秦昔昇冷冷摆手，礼貌开口：“谢谢，不用。”
　　沈栎晔锲而不舍：“为什么啊，你都没尝。”
　　对方端起手边的咖啡：“不喜欢吃薯片。”

　　沈栎晔看了眼秦昔昇手里那和中药一般的苦咖啡，饶是心大如他，此时心里也不禁冒起了酸水：啧，优雅，矜持，冷傲，审美独特，贵气与生俱来，真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绅士啊，吾等凡人岂能与之相比？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秦昔昇抿了口咖啡，抬眼时忽然感觉空气中参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酸气。
　　定睛一看，对面的沈栎晔表情愤概，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而起。

　　秦昔昇略皱了皱眉。
　　沈栎晔没察觉他的目光，还是满眼幽怨。

　　阿西，自己幼时要是多读读书，岂不是也能很优雅！

　　秦昔昇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栎晔。
　　这个表哥，精神方面是否健康？

　　沈栎晔低头，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人比人气死人。
　　他恶狠狠地咬了口薯片，索性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强制转移注意力。

　　趁着广告时间，沈栎晔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餐桌旁，少年静坐，留一个劲瘦的背影。
　　秦昔昇很安静，苦咖啡放于手旁，独自一人看着手机上的某英文报刊。
　　有些......可怜？

　　沈栎晔开始垂眼反思。

　　这个表弟生性冷淡，自己又社交牛逼，自己确实该热情一点，不该使关系变得僵硬。
　　虽然看这个表弟很不爽，但是毕竟是自己羡慕嫉妒恨，优雅也不是他的错，总不能任他一个人孤零零晾在一旁吧，毕竟自己大他两三个月呢。

　　沈栎晔一番思考过后，转过头发出邀请：“哎，弟，来啊，一起看电影！哥斯拉，老帅呢，嘴里喷火！”
　　秦昔昇闻言抬眸看向他，虽不语，却倒扣住手机，走了过来。

　　沈栎晔本来都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费力地劝他来看电影了，见他走过来这一默认举动，一愣，是又惊又喜。

　　哦，我的上帝！他居然还会同意！他居然还有心！
　　哦，一定是我打动了他，我可真是个好哥哥！

　　沈栎晔自我感动着，不禁露出了慈祥且欣慰的微笑。

　　秦昔昇走得好好的，猛地瞥到他这副表情，脚步一顿。
　　这个表哥大脑真的没有什么疾病吗，自己一个人一会儿哀怨一会儿兴奋的。

　　沈栎晔往沙发旁边挪了挪，重重地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快点儿，广告快结束了！”
　　秦昔昇礼貌又疏离地坐在了离沈栎晔半米的沙发上，却不曾想刚坐下，身旁一重，胳膊紧紧挨上了身边人。
　　秦昔昇往后一撤，蹙眉看向自然而然坐过来的沈栎晔，身边人也不觉他的后撤，眼睛亮晶晶盯着屏幕，自然地又靠了上去。温热透过衣料传去，是秦昔昇从未感觉过的暖。沈栎晔发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秦昔昇鼻尖，使一向冷淡自若的秦昔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干什么？
　　直接推开？还是委婉提示？

　　他还在英国时不是没见过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不仅如此，还见过当众搂搂抱抱的同性情侣。可从来没有人如此自然地这样对待自己。一般人了解了他的性子后，便不与他做过多交流。秦昔昇也乐得清静，每日冷着一张脸，该干什么干什么。连教师们都在背后打趣：“我见他都敬畏，恨不得摘帽给他行个礼。”
　　而热情开放的英国女孩们似乎是对他清冷少年的这种面貌很感兴趣，但尝试搭讪一两日后也默默将他奉上了神坛。毕竟是女生，虽然开放，却也只敢偷偷碰碰手。不曾想秦昔昇依旧冷淡着眉眼，将手默不作声拿开，再毫不留情地加一句：“请自重。”
　　同班女生心如死灰。

　　可差不多的场景，放到沈栎晔身上，便显得不一样了起来。
　　再后退，怕他再靠过来；提示，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都是男生，靠一下没什么；推开，他也不像故意的样子，而且他看电影看得挺认真，怕打扰他。

　　秦昔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纠结于平日理都不理的小问题，有些烦，沈栎晔身上的淡到几乎不可闻的清香虚虚地绕在身边，使秦昔昇愈发不知如何是好，他盯了沈栎晔半晌后淡淡开口问了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冷吗？”

　　沈栎晔看得正开心，一时没回过神来，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只是眼神有些怔愣：“沃特？”

　　因为这一回头，秦昔昇与沈栎晔的距离猝不及防被拉进，秦昔昇下意识就往后退。
　　沈栎晔以为他不想看这个，要走，搂住他肩就往身旁带：“别走啊！来来来换一个换一个，知道神奇动物在哪里吧？就你留学的那个英国那边的，哈利波特衍生！我跟你说我老喜欢这种呢，我马上投屏给你看！我微信名就叫阿瓦达啃大瓜......”

　　秦昔昇那么高一个人此时憋屈地缩在沈栎晔臂弯里，他面色不虞，眸中更多的却是无措。
　　说起来他们好像三小时前才见面，为什么现在如此......亲热？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社交牛逼，自来熟。

　　秦昔昇沉着脸扣住沈栎晔衣袖中露出的一截细瘦手腕，逃离出了沈栎晔的禁锢。生硬地编出了一个理由：“我按理说刚回国，应居家隔离，没做核酸，靠那么近有安全隐患。你......往那点。”
　　秦昔昇说完就后悔理由的牵强，可沈栎晔认真思考过后惊觉秦昔昇说得很有道理，来了个大大的后撤步，还戴上了口罩。
　　病毒达咩啊！

　　秦昔昇又有些无语了，既然如此防备，为何不直接关电视走人或把他关起来？
　　身旁温热与暗香离开，秦昔昇竟有些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失落。不一会儿他渐渐回神，认真看起了电影。

　　他并不怎么了解哈利波特系列，看得半知半解。但还是留意到每当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出现时，弹幕都会更疯狂。
　　【啊啊啊啊我死了，GGAD给老娘冲！】
　　【GGAD这个设定真的很绝救命！】

　　秦昔昇微微皱眉。
　　GGAD？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沈栎晔刚刚去拿了罐可乐，回来就看见秦昔昇抿着张薄唇，蹙眉深思。
　　沈栎晔不解地看了眼电视，随即恍然：“哦！GGAD就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CP名，他俩都是gay，以前是一对，后来因为政治观点不同分了，但还是很甜。”

　　秦昔昇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人，他认为自己是无性恋患者，听此话一样面无表情。

　　沈栎晔一边拉可乐的拉环一边认真地问：“听说英国男生25%都是gay，真的吗？你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对同性恋人啊？”
　　可乐拉环拉开，一些泡沫涌出，沈栎晔急忙凑过去喝，大口喝过以后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秦昔昇觉得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他默默移开视线，回：“也没有很多。”
　　沈栎晔喝完可乐又把口罩戴上了：“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喜欢这种，就隔壁的那小妹妹，哦不对，她是我大哥。但她才初二！初二！一房间的书！全是这种类型的！哇塞我过去一看，老带劲呢！”

　　秦昔昇表情冷淡：“你还看这种书啊。”
　　沈栎晔一脸委屈：“害你别提了，我本来就是随便翻翻，谁料我大哥以为我喜欢，反手就给我塞了两本，让我一定必须看完。没办法啊，谁叫她是我大哥，可我打眼一看全是繁体字，还特别虐，我那几天都不会写正常字，晚上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刀子。”

　　秦昔昇默默听着，又时不时接几句话。话虽简短，却没有了先前的过于疏离。
　　秦昔昇没意识到自己今天和沈栎晔说的话过量了，几乎是往常他在英国一个星期才能累积起来的。
　　好像一直有人在旁边说话也不是多么令人心烦。

　　窗棂上的冰锥被暖屋中溢出的热风扰动，寒意渐渐消散，凝成一滴滴晶莹的冰水，落在急促的冬风中，消逝在深冬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