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代]长夜微明》嘉纳浅香

5、丰饶之心

　　晚祷的时间虽早已过去，远方仍能看到浩浩荡荡前往祭祀的队伍。微弱的火光汇集成一条长龙，勾勒出蜿蜒山路的形状，跳动的火把与天际血红色的混沌光芒连成一体，像是挥洒的薄雾。
　　通常在这样一年一度欢腾熙攘的氛围之下，没有人能够事不关己地睡上一整晚，其中也包括对热闹场合永远提不起兴致的瓦莱莉娅。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而拒绝了在门外向她高声招呼着的马尔塔婶婶热情的邀请，换回对方的一声为她惋惜的祝福。
　　靠着书桌的窗透出庆典的灯火，远远地从天边飘来和着人声的欢快乐曲，她仿佛能想象到手里拿着乐铃打着节拍欢呼高歌的村民，在自家门口烹饪着香气四溢的食物的妇人们，还有在半路上忘情地跳舞的年轻恋人，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她翻出压在杂乱书本和资料下的有些泛黄卷边的白纸，手肘撑着腮帮，想着随手写些什么来打发漫漫长夜。
　　“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让我感到应接不暇、措手不及，就好像我的人生就从未如此充实过，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和词汇来诉说……”
　　她明明觉得自己早已理清了思绪，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是仍然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愈发膨胀，在胸腔里堵得慌。盯着第一行空落落的位置发愣，那里本应写的是收信人的大名。
　　手先于意识把纸揉作一团，待意识到了过激的反应之后，她揉了揉眉心把揉皱的信纸重新展平。
　　良久，她叹了口气，尾音在外头渐起的一波喧闹中消融。
　　“我的姓氏，玛里诺，那是大海的意思。可是我不曾去过海边，连远远地眺望都没有过。在整个西西里岛上几乎都找不出多少像我这样没见过海的可怜人，我想。”
　　“我曾嘲笑自己的幼稚的行为，也曾后悔过离开了唯一的亲人，我宁可他对我露出不值一提的神情唾骂我的怯懦，而不是温柔地接纳我的一切。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仍旧爱着我，正如他细心呵护着的连同这片土地一起存在的记忆。”
　　“而我之所以能够明白，那都是托了您的福，加特林先生。”
　　不知何时，人群的喧嚣渐渐消散，只有三三两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勾着肩膀偶尔迎着晚风畅快地吹着口哨。一户户人家挂在门口的灯逐一被吹熄，宣告了真正的夜晚的降临。
　　“就在此刻，当我倚靠在这扇窗前，闭上眼仿佛就能感受到腥咸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席卷干涸的大地，庭院里橙花和柠檬散发袭人的芳香，如茵草坡上洒满细雪般盛开的野雏菊，浪潮打上我的双腿，细腻的沙砾顺着海水从趾缝中溜走。我已下定决心不再驻步不前，就好像你们无论何时都与我同在。”
　　瓦莱莉娅久久地凝视着纸张，就好像是要把那每一个字都刻进眼睛里，直至上面的墨迹完全凝固。
　　一声鸟鸣划破发白的天空，燃了一夜的烛芯在所剩无几的灯油中晃动挣扎，残火终究化作了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