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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

  •   兰亭集会后,我便犹豫着要不要找父亲王羲之谈一谈。

      我在父亲的书房门前踱着步,等了许久,父亲才从府衙回来。父亲见我面色犹豫,便拉着我的手引入书房内,关切地问道:“我儿凝之,可是有何烦心之事?说与父亲听听,或可解尔之惑。”

      我走进父亲的书房,见父亲的案头搁着文房四宝,就走到跟前,执起‘鼠须笔’毕恭毕敬地问:“爹爹,您前些日子写的《兰亭集序》可否借儿子一观?”

      王羲之哈哈大笑:“怎么兰亭集会上,你还没看够?我当你是为什么事情烦恼,原来是为此事而来。这有何难,且随我来。”

      王羲之从古朴大气的红木书架上取出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八宝葫芦木盒。“在这个盒子里,里面还有多余的蚕茧纸,可作你临摹之用。”我打开盒子,激动不已,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的真迹啊!它现在活生生的躺在我手里啊有木有!要知道在后世,兰亭的真迹早已随李世民陪葬昭陵。世间多流传的是从杀狐林挖出的碑刻临摹本。握着这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迹,我都快忘了自己来找父亲的目的了。我调整好心情对父亲道:“真乃绝世珍品,遒媚劲健,绝代所无,单单一个‘之’字便有二十多种变化,爹爹的字让凝之甘拜下风。爹爹可有什么秘诀吗?”

      王羲之慈祥地望着我的眼睛,然后领着我来到后院,指着十八口大缸对我说:“我的书法和钟繇相比,可以说不相上下;和张芝的草书相比,也如同大雁排行。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如果天下人象他那样沉迷于书法,也不一定比他差。写字的秘诀是有的,它就在这十八缸水里,你只要把这十八口缸里的水写完了,自然就能够知道了。”

      我拱手作揖道:“儿子受教了。不过父亲,既然书法之秘诀在于勤学苦练,业精于勤,而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又该如何处置得圆滑通透恰到好处呢?”

      王羲之勃然变色道:“我王羲之一生耿直刚正,效法先贤骨鲠之士。圆滑之事,我无可教你。”

      我一听父亲这气势,就知道自己搞砸了,我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这么刚正忠直的人难道不知道当今陛下推崇的是‘以孝治国’之道吗?”

      王羲之骂道:“难道你现在作的事情符合孝道吗?竟敢与父亲顶嘴?”

      我低声下气地道:“不敢有此忤逆,只是爹爹久离京师,恐有所失,儿子斗胆,献策一二。”

      父亲见我态度还算端正,便讽刺道:“哦?原来凝之偶得高见,要赐教父亲。你且说来,父亲洗耳恭听。”

      不得已,我便尽量放柔声音,以免引起父亲的反感,娓娓说来:“爹爹可知晋武帝司马炎曾率先为其父司马懿守三年丧,而后群臣仿效,守丧之制逐渐成为我朝官僚士大夫的强制性道德规范?尤其是在我们贵族世家之间,更是成了道德优劣的评判准绳?”

      王羲之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元帝时,你的嫡亲大伯王籍之居叔母丧而婚,东阁祭酒颜含在叔父丧嫁女,均为丞相司直刘隗奏劾,因为晋元帝是我和你大伯的姨表叔,从中打了圆场,才未处罚。”

      我恭敬地对父亲劝道:“爹爹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王蓝田伯父正在丧期,爹爹却在这个时候奚落于他,恐被天下仕林诟病。”

      王羲之一听到王述的名字,便抿了抿嘴角,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管大人的闲事。”

      我更加疑惑了,虽然听母亲讲过二人素有嫌隙,却不知到底为何,我试着跟父亲讲清厉害关系:“爹爹,我听闻王蓝田伯父每次听到屋外有号角声响起,就以为是父亲来了,必定洒扫庭院,虚左以待,可见他是多么希望父亲能在这个时候去看他。父亲何不把握时机,趁此机会与王蓝田伯父重归于好呢?他们太原王氏大族与我们琅琊王氏望族毕竟是系出同宗啊。”

      王羲之撇嘴道:“他虽然也姓王,但我看他守完丧礼后出来最多也不过作个仆射,是否重归于好又有什么要紧。就不去。”

      父亲你要不要这么傲娇啊,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甘心自己第一次尝试改变历史的试验以失败告终,决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道:“爹爹知道的吧,守丧期间不能洗澡,形容憔悴,面色发黑,这就是哀发于容体。守丧期间也不能随意言谈,与守丧无关的事一律不谈,要尽量沉默,这就是哀发于言语。而哭丧时则不能从容地拖长尾声,而要哭得气都回不过来,这是哀发于声音。如果爹爹真的如此厌恶王述伯父的话,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好好看看他的糗态吗?”

      王羲之听到此话倒是起了兴趣,道:“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一听有戏,喜道:“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同王述伯父知会过,爹爹你今天会去拜访他,王述伯父也很高兴呢!就让我陪爹爹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推着父亲向前走,心想老头子真是太难哄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啊。

      “我可跟你说啊,要不是你求我来,我是不会踏进他家的灵堂半步的啊。”王羲之抚着胡须倔强地说道。

      我招呼着父亲麾下的秘书郎,指挥着郡守的仪仗行进整齐,免得让王述觉得我们琅琊王家不给他面子。

      见父亲还是一副直肠子不开窍的样子无奈地道:“爹爹,您都是五十岁的人了,俗话说人过五十而知天命,这些年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您看得多见得也多了,这点官场的惯例您总知道的吧。何必给人落下口舌呢。而且就算您看不起王述伯父,但我们去祭拜的又不是王述他本人,而是跟我们有亲戚关系的王氏啊。”

      王羲之反而笑了:“要是祭拜的是王述他本人,倒也可去得。”

      我无语地看着老爸王羲之偷乐的样子,道:“爹爹,王述伯父性子急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连叉一个鸡蛋都能急到暴怒,您若是成了他眼中的那颗鸡蛋,岂不是从此如鲠在喉,再也不得安生吗?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而且王述伯父也不是特别小人的人,我曾听闻王导丞相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而王述伯父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何得事事皆是?” 丞相甚相叹赏。由此观之,王述伯父也是一个跟爹爹一样较真的人。您二人同龄,又同出王氏,我实在想不到您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老想着要让他出糗?”

      王羲之顾左右而言他道:“他这样痴愚,简直丢我们王氏的脸,当年晋武帝司马炎还在时就时常拿他来打趣我们王家道‘君家痴叔死未?’。那时,吾就觉得此人不可与之为伍了。”
      我叹道:“爹爹,流言止于智者,就乘此时机亲自去见识见识王述伯父到底是真的痴愚,还是大智若愚好了。”

      等我们的仪仗到达王述伯父府邸设的灵堂时,父亲已经被我忽悠地相信王述伯父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好人了。于是他也不抗拒的按照礼仪来到堂前,上香祭拜,并回了素以孝子闻名的王述伯父的哭丧礼,果见王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觉得可笑反觉得他可怜起来,说道:“节哀顺变。”

      这时在灵案上放的一个铜磬响了,王述说道:“我听闻铜磬响一声,黄泉路上就光亮一闪,灵魂可借着照明前行,但又不可以连连敲,不然母亲的亡魂就会匆匆踉跄。”语气悲凉落寞,心痛欲死,可见其对亡母之情深。

      而灵堂上女眷们见其悲泣痛哭,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洋溢着整个灵堂。

      出了灵堂后,父亲对我说道:“是我误信流言,王蓝田掇皮皆真,亦是真名士也。”

      此后父亲不但按照礼仪,在吊唁之后,去王述伯父家致祭并探访,更在礼仪之外多次到王述伯父家作客,两人竟然在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尽弃前嫌,成为了知交挚友,实出世人意料之外。

      而我则是最开心的那个了。历史的车轮正在渐渐转向,也许王谢世家的兴盛还能维持很久很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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