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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逃跑 ...

  •   小方饭桌支在炕上,一臂不到的长度,连了海峡两岸,两人缄口吃饭,一言不发。

      齐笙频繁的偷瞄前面的人,碗里的东西吃了满桌子都是,自己完全没注意,现在的杨思和雕像完全没什么两样,冰冷,肃穆。

      杨思吃的很少,寥寥两口也是硬往下的咽的,一口气就这么堵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也没机会释放。

      齐笙见他不再动筷子了,也赶紧把自己的碗放下,然后规矩的等待他的命令,是让自己现在就滚,还是洗了碗之后再滚。

      很显然他猜错了,杨思望着半满的碗滞了半天的神,最后缓缓说了一句,“把这也吃了吧。”

      齐笙眨了眨眼睛,瘦弱的喉颈均匀浮动,试探地问,“让我吃么?...”

      “嗯。”

      说完杨思就下了桌,走到外屋地抓起自己的背篓,又拎起了爷爷的小马扎,独自走到院子里拾掇草药。

      日光缓散,不久就从东边一路红到了西边,茅草屋也被照的红堂堂金灿灿的,像是镀了金,漆了银。

      地上是新采的茜草,还有家里花盆种的三七,都是一些祛淤,止血的草药,也算是齐笙命好,茜草正好秋季能采,也算是能少遭罪,不至于拖得久了落下病根。

      杨思很仔细的将每一株都摘洗干净,然后平铺在那个石磨上,石磨已经很久没转过了,因为家里没驴子了,老死了之后这磨也老死了,于是杨思他爷就用来晾药了。

      手中的活不多,只要一停下来,杨思就没办法控制的去想昨天那一幕,他痛的不是自己被冤枉,不是舍不得他走,而是那些本就渺茫的愿望,黑三子再也实现不了了,村里当兵的人没有几个,但只要去上了,家里人就能享福了,就冲这点,黑三子他爹不会放了他的。

      杨思垂着头坐在马扎上想了很久,他觉得自己也应该随他一起去,至少还能有个照应...

      杨思想了很多,一直到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才从出神中回来,杨思决定这几天去一趟村长家,带上点礼,总能有办法让自己也去。

      去了亲口告诉他告密的人不是自己,不是杨大。

      想到这杨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弄的草屑和泥土,转身往屋里走,刚才自己光顾着在外面弄药,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人,索性又回去把手洗了洗,打算进屋把碗筷收拾一下。

      屋里静悄悄的,杨思进屋刚要说话,就看见那个人搂着老虎枕头睡得正香,呼哧呼哧的打着鼾,而桌子早已经收好了立在墙边,碗筷也早就收下去了。

      杨思呆呆的看着他,心里感觉一丝慰藉,幸好昨天没有扔下他,这么大点的孩子,如果真的没有家,能活吗。

      就像那些窜走在街头巷尾的猫狗,若是受伤了,断了腿,没有家,能活吗。

      杨思走到窗边,透过雾花花的旧玻璃往外看,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是中午...杨思猛地想起什么,抓起柜上的褂子往外走。

      “欸,你说的什么话,这药价钱还有的说?城里要的少,就便宜,要的多,你就多挣几毛钱,你找我说理?你说的着吗?!”

      说罢那胖人一把将瘦子推开,然后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昂的骂着难听的话,完全不顾瘦子已经连哭带求的样子,而另一边几个妇人还在跟称斤的人计较到底零头是一毛还是三毛。

      杨思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一屋子的鸡飞狗跳,捏了捏眉头硬着气继续往里走,坐上的人一看是他,立刻摆出了另一幅笑脸,“欸?杨大呀,你怎么来了,你爷的事都操办好了?我前几天忙的不行,没赶上你爷大事...”

      杨思眉头一皱,截住了他的话,“死,算哪门子大事。”

      那胖子语头一塞,不知道该怎么接,索性直接转了话题,笑呵呵的问:“你今天来卖药呀?”

      “不卖。”

      胖子斜着眼,高低眉上下浮动,呲牙继续问,“那来干嘛呀,你胖叔我好忙呢。”

      “我爷死之前给你交了一百斤的药,你没给钱,欠条我拿过来了。”

      胖子又哽住了,心想真他妈是来要账的,本来以为他爷死了这账就烂了,怎么又被这小子翻出来了。

      “欸,嘿嘿,大侄子,不是我不给啊,城里那边得验货,确保没坏的没烂的才给钱嘛,这你都知道的。”

      杨思冷笑一声,把账单捏在手里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口袋里,“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来的,城里验货三天完事儿,我爷都没半个月了,验哪门子货?”

      “额...这,这次有点慢啊...”

      杨思没工夫和他掰扯,冷眼盯着胖子一字一句的念,“城里收药的就两家,咱们心里都有数,村里这十几家种药采药的户都是看在我爷面子上才弄的这买卖,说难听的,十几家凑不出一个马车?只是省的麻烦来回跑让你赚个外快,采药不花钱,只是费力气,就算今年不卖给你,自己家留着也没大所谓。”

      这话说完,屋子那边几个对账的村里人都纷纷看过来,话也听进了心里,这就是事实,到头来怎么弄成了村里人求着憨胖子收药了。

      “对啊,我今天还不卖了呢!”

      “对!不卖了,你起开,我拉回家!”

      吵闹瞬间充斥了不大的屋子,憨胖子一看事情不妙,赶忙站起来陪笑,“欸欸额,别别别啊,咱们这买卖都是真心实意的,你们现在反悔,可不地道啊!”

      “有什么不地道的,你前天来还是三毛,今天就两毛五了,我看也是你不地道!”

      “对!”

      附和的人不少,憨胖子一看不妙,赶紧拉着杨思的胳膊,求着让他坐下,“大侄子,我这就叫账房给你算钱啊,你别给我挑头罢卖啊,你给我整的赔光了,你嫂子怎么活呀。”

      杨思充耳不闻废话,只念了两个字,“还钱。”

      “还还还,账房,快给我大侄子先算一下,其他人等等啊!还按照三毛来,三毛!”

      “欸,来了。”

      杨思拿着钱离开,眼里冷酷褪去后尽是茫然,他爷一把年纪还带着十几户人去山上采药,打药籽,累了一身病就为了给自己说个媳妇,现在拿着钱,感觉到十分可笑。

      憨胖子跟城里人做生意,是要签合同的,赔,他炸锅卖铁也赔不起,杨思深知这里面的说法,他想赖账根本不可能。

      加上这些钱,基本上就够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杨思都坚持要试试,他无法接受自己父亲是监狱号子里的生不如死的废人,所以他选择相信。

      杨思特意绕了远,走上了那条鱼塘边的公路,两边的柳树垂首欲斜的模样已经十几年,从杨思几岁就那样,到现在也没真的长歪,杨思很喜欢这些树,那些柳叶的味道,是苦涩的香气。

      一如既往,杨思走过柳树旁,随手扯下一把叶子,放在鼻子下嗅,然后对着中间折断,别在自己耳后,看起来像征战的将军一样,盔上红缨。

      又走了一会,杨思又想起了他,午饭自己没吃,他呢?

      于是杨思又调了头,一条路没走完就返了回去,脚步微匆的赶。

      破门杨思没打算修,索性家里没什么可丢的,门坏就坏吧,村里有贼也不会偷自己家的,杨思敢确信,这村里的所有人,他爷都给治过病。

      人不能忘本,更不能恩将仇报。

      杨思迈进院子里,石磨上的草药已经晒的微微枯干,颜色也深了下来,歪歪扭扭的因干涸的汁水粘在石磨上,杨思熟练的将草药从石磨上搓下来,把它们完好的翻几个身,然后重新铺开,等待日头下去了月亮彻底吸去他们的潮气。

      做完杨思才进屋,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杨思以为他还在睡,就没有出声,可进了屋才发现,炕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一切都跟自己昨天走的时候一样,老虎枕头歪在炕边,没有烧热的炕冰冷刺骨。

      杨思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重新去抱柴火,生火,那包绿豆糕就这样被遗忘在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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