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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鹧鸪天 06节 携游 ...

  •   6、携游

      他面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眸子中却有冷光一闪而过,景遂见惯阵仗,此时竟有些害怕,本想冲口而出的斥责,也顿时咽了回去。
      他目光扫向周蔷,瞧了瞧也没看出什么,便说道:“虽说是你的侍从,若是违反宫规,难道不要受罚?你是皇子,这事须得在意些,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弘冀轻笑说道:“那是自然,皇叔是唐国的皇太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话当然是很好的。”
      景遂皱了皱眉,看弘冀那似笑非笑的容色,听他话语中似有讥讽,却也抓不住他的痛脚,当下也趁机收蓬,说道:“常州眼看就要守不住了,目下皇上也急得冒火,急传了我来商讨国事,我也没有许多闲工夫与你辩驳这等无聊事.”
      这话让弘冀心头一惊,刚想开口问讯,景遂已经匆匆的走入宫门内去了,周蔷在他们对话之时就一直害怕,好不容易见景遂离开,连忙轻轻一扯弘冀的袖子,往宫门外而去,只盼着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两人登上车驾,缓缓前行,不多时候,已出了皇宫守卫范围,街市的喧闹也渐渐的响了起来。
      此时虽是冬春交接之际,接上行人不多,却依然显得繁华,有挑着杂货叫卖的担者,也有在街边蹴鞠的少年。偶尔还能看到胡商铺着一个摊子,展示那些与中原不同的货品。
      周蔷挑开车幕,向外探看,这些情景,对于她来说并不算是陌生,但在禁闭于宫苑数月后再次看到,也甚觉新鲜欢娱。
      弘冀支颐坐在车内另一侧,静默的看着周蔷,此时她的嫣然笑靥,明亮眸光,都让他想起当日郊外携游的情景,他也明白,那样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虽只短短数月,却物是人非,周蔷的身份早已与那时不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眉头轻锁,心底隐隐做痛。
      车驾在弯转处一拐,走入另一条道路,周蔷回过头来问道:“现下是去哪里?”弘冀向前面看看,说道:“是去我的府邸”
      周蔷一怔,偏过头去说道:“弘冀哥哥也会骗人,说好了带我出来玩,原来只是去你家里作客呀,那多没意思。”
      弘冀笑道:“你穿着仆役的装束,却与我并肩携游,让人看到了难免奇怪,再说,若是被人发现车驾是从宫中出来就直接在市集上闲晃,也难免不起疑心。你先到我府上去梳洗换装,我们另乘一车出游,不就万无一失了么?”
      周蔷这才释然,点头笑嘻嘻说道:“原来弘冀哥哥这般细心,想得周到。”
      说话时,已到了燕王府门前,此处修建的不并不奢华,又因弘冀长年在外,只留几个侍从守门,庭园竟有些芜秽,萋萋芳草间,还竖着一个秋千架,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用过了。
      再往前走,进入内室,床榻上已有一套备好的男装。周蔷拿起来,对着镜子比了比,长短腰身都很合适。她觉得奇怪,问道:“这套衣衫是哪里来的?”
      弘冀说道:“这是我的旧衣裳,命人改过了给你,你且试试,哪里不合适再替你修改。”
      周蔷转入屏风内,一边换装一边道:“就是太合适了,才觉得奇怪,你怎知道我的衣衫尺寸?”
      弘冀淡笑不答,施施然步出室外,仰头看时,天际流云舒卷,随风淡淡飘过,如娉婷少女般翩然多姿。
      或许周蔷永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对她深深渴慕,曾经默默的关注着她的一切。弘冀仰天轻叹了一声,她不知道也好。她是如此明亮而纯净的,何必让这等闲事沁染她的芳心?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经和周蔷坐在金陵最大的酒楼上。这里紧邻大街,距离皇宫也不太远,有些朝臣官员的轿子,就是从楼前经过的。
      虽说是出游,弘冀也明白,两人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驰骋于郊外,他必须顾虑到周蔷的身份,这也是让他颇感棘手的事。
      他特地挑选了一间僻静雅间,要了几样精致小菜,既可临街观景也可对酌闲谈,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至于关联到周蔷的名节。
      “弘冀哥哥。”周蔷的轻唤引回了他看向窗外的目光,对面的周蔷身穿秋香色的锦袍宽带,头戴同色幞头,衬着她明秀妍丽的容颜,端的如玉树临风,酒楼中往来的歌女见了,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笑着转过头来,恰好触到周蔷的清灵眸光,也看到了其中的关切之意:“弘冀哥哥,和我出来玩很闷么,怎么你总是锁着眉头呢?”
      弘冀对她微笑,安抚几句,又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你也听见皇叔的话了,常州就快沦陷,这才是我要担忧的事情。”
      原来,保大十四年,二月癸巳日,吴越王钱弘俶发兵攻打宣州,并以战舰屯驻江阴,这本是试探之举,却使得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大为惊惧,没怎么接阵,便带领兵民万人奔降吴越。
      钱弘俶大为惊喜。在此之前,吴越国君臣虽早有进犯南唐之心,却因南唐是既是大国,又是近邻,弄得不好,反而对自己不利,此番与后周密约共同进军,自然是想趁乱分一杯羹,于是,在周师攻淮南之际,吴越亦于二月初屯兵边境,取观望之态。
      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进言道:“周师南征,唐举国惊扰,常州无备,最是容易夺取。”钱弘俶采纳此谏,当下全无顾忌,再度进军,直取常州。
      到了三月初,吴越大将吴程攻破常州外郭,常州团练使赵仁泽被擒后,对吴越王不跪不拜,厉声责斥,钱弘俶大怒,举刀割裂其口,划到双耳,赵仁泽一直不为屈服。其后虽得良药医治,其性命却实在堪忧。
      经此一役,更让常州乃至周边城池的守将胆寒,不少官吏不战而降,闹得人心惶惶。
      对周蔷大略讲了一下状况,弘冀又道:“目下后周的攻势正猛,若是再得吴越援手,对唐国腹背夹击,淮南一带失守是必然的,说不定他们就此长驱直入,进攻金陵!”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沉声道:“若是我身在润州,还可以起兵支援,可惜父皇始终不放我离开,我这样闲在金陵能做什么?”
      周蔷听了他话中意思,有一晌沉默,其后说道:“你是想回润洲出征战么?父皇若是不答允怎么办?”
      弘冀倏然回首,眸光中带点惊讶,说道:“你竟然猜出我的心思。”随即,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说道:“虽然父皇不许,我心中已经决定。”
      周蔷道:“我听从嘉说起过,这场战争,唐国已经折损了好几员大将,你不怕?”
      弘冀朗然大笑,俊眉星目在一刹那间幻出神采,他说道:“真是孩子话,我为什么要害怕,男儿当建功立业,何惧马革裹尸还!”
      周蔷呆呆的看着他,复垂下头,喃喃说道:“可是,我不想你出事,若是你有了什么,我会哭死的。”
      弘冀心中柔柔的一动,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笑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自己会小心,而且我是统帅,不会亲自上阵和敌军肉搏的。”
      周蔷双唇轻抿,说道:“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在衣领下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件小小的玉琐,通体晶莹,上面精致镂刻着几句佛经,更为有趣的是,玉琐还配了个玉钥匙,那样细巧的东西,真怕用力大了,便会折断。周蔷拿着它轻轻一晃,再道:“这是我的护符,在钟山的清凉寺里开过光的,你戴着它,就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弘冀本想推辞,周蔷却已将护符交到他手上。她笑吟吟的看着他手指笨拙的穿绳结带,不禁莞尔,便转至弘冀身后,将护符所连的丝绳从弘冀颈下穿过,打了个如意平安结。
      玉石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以及若有若无的香气,弘冀将玉琐拿出来把玩,那物事如寻常锁钥一样可以开合,他手指一按,锁好,再将玉琐的钥匙取下交还,说道:“玉琐我留下了,钥匙你替我保管。”
      玉琐正垂坠在他胸口,他对着那里虚虚一指,不知是在指玉琐还是在指自己的心,说道:“除了你,这里没有谁能打得开。”
      周蔷道了声“好”,将钥匙接过,珍而重之的放在身边。此时阁门轻叩,店伙恭身进来说道:“两位公子要不要听些曲子?”
      弘冀不想让旁人进来扫兴,刚要挥手,周蔷已经笑道:“好呀。”
      店伙出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带了一名怀抱琵琶的歌姬进来。歌姬对两人行了一礼,问道:“两位想听什么曲子?看两位都是读书人,我来弹个《蟾宫折桂》好不好?”
      她还未说完,周蔷已经说道:“你将琵琶给我,只管在角落里坐着,安安静静的不要出声。”说着话,又向弘冀微微一笑。
      弘冀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没说话,歌姬更是懵懂,迟疑着将琵琶交来,周蔷拉过弘冀的衣袖,在琵琶上擦了两下,婉转轻拨,指间乐曲雍容华丽,甚是好听。
      弘冀对乐曲并不熟悉,这支曲子就更为生僻,便问道:“这是什么新鲜曲子,竟然没听过。”周蔷笑笑:“亏你还是李唐后裔,连《霓裳羽衣曲》都不知道。”
      弘冀惊讶不已,瞧了瞧周蔷,半晌才道:“我以为这曲子早已失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会?”
      周蔷停了手,说道:“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曾收留了一个唐宫中的乐师,从他那里得到残谱,前些日子我与从嘉重新堪订,想必不久之后,便可重现盛唐华音。”
      弘冀忍不住说道:“好,那么我就来重现唐国盛世,我期望到那个时候,咱们唐国真的能睥睨宇内,万国来朝!”
      周蔷对他嫣然微笑,重拨弦索,已经换了一曲,与《霓裳羽衣曲》不同,这次的乐音铿锵有力,有铁马金戈隐隐风雷。
      弘冀问及曲名,周蔷道:“这是《得胜令》,盼你破敌凯旋,得胜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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