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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临江仙 21节 残香 ...

  •   21、残香

      弘冀凝视着殿中紧紧相拥的人影,忽而一阵惘然,柔和灯光被他们的袖风带引着,晃动不止。他看着从嘉与从善把臂絮语,互相拭泪。虽然他站在玉阶上,与他们仅仅相隔咫尺,却似消散在迷蒙天空中的雾霭,根本无法落进他们眼中。
      他也没有再次上前,只是呆了片刻,便衫袖轻扬,漠然离去。好似全不在乎,深心中却有一种淡淡酸涩油然升起,并非不羡慕,亦非不嫉妒,可是,他心中明白的知道,这般兄弟之间的亲厚情谊,恐怕他是终生难以得到了。
      天色灰灰暗暗,也难引出什么好心情,他胡乱走了一会儿,便有寒雨渐落,且越来越大,他的衣衫也凉凉的,粘在身上,颇不舒服,偶然在一处屋檐下驻足,门内穿出隐隐欢笑,莺声燕语,热闹动听,他才发现所站立处是钟皇后门前。
      若在往日里,他或许只会一笑走过,而此时,他也只能在宫监的一路传报中,走向内殿。帘栊开启时,笑声戛然而止,有几名宫女见他衣衫潮湿,几绺头发从束顶的金冠中掉落,显得有些狼狈,刚想发笑,却被他冷冷目光一扫,吓得噤声不语,更多的宫女却只是愣愣看着他,目光有着些微的惧怕。
      细看时,房屋中有些乱,几案上摆满了各色丝线,钟皇后正靠坐在椅子上,率领众宫女描摹花样,挑线刺绣,见他进来,面上露出温柔笑容,说道:“你一来便吓得她们不敢说笑了。”
      弘冀容色微凝,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行告辞了。”
      “回来。”钟皇后对他招了招手,说道:“谁让你走?衣衫湿成这样,还要出去做什么?”她说着话,便吩咐宫女庆奴服侍他更衣。
      庆奴答应了一声,捧着一套干净衣衫,却迟迟不敢过去,弘冀在心底悠长的叹息了一声,径自接过,转去后殿。不一刻,再出来时,看见钟皇后正亲手打着一个如意结子。
      她微笑着对弘冀说道:“我正在给你们兄弟几个绣荷包,你来看看,喜欢什么花样?”
      弘冀有所感触,问道:“是给我的?”
      钟皇后点头,笑着拿起一叠花样,对他轻轻一晃,待弘冀来到近前,她才说道:“你小的时候,我常在你的鞋子上绣些花鸟,还记得你最喜欢的是什么花样么?。”
      “是吉祥团花。”弘冀答着话,一丝遥远的温暖情愫,仿佛是从最深处漾了上来,在他心头轻轻一触,便勾起了一阵唏嘘。他笑了笑,连忙低下头去,装做细心挑拣花样,一边闲闲问道:“宫中亦有绣坊,这些活计,倒劳动母后费心费力?”
      钟皇后笑道:“也算不得费力,我如今病体大安,正想找些闲事,舒活舒活筋骨。”宫女庆奴连忙端上茶盏,弘冀便坐在母亲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不一会儿的工夫,钟皇后便被他引得笑了起来,她注视着自己的长子,他已经二十余岁,几年前便行过了冠礼,长成了一个英武爽迈的男子。
      他的容貌俊秀而轮廓分明,几年来出镇润州,风霜劳苦,使得他肌肤微黑,更衬得目光明亮,只在细看时,犹能发现其中的阴沉刚严味道。这样的面貌,并无多少江南少年的文弱,却有着些北地男儿的英气,显得出类拔萃。
      她看着弘冀,感慨说道:“你现下已经长大了,日后娶了妻子,自然常有人替你绣吉祥团花的荷包。”
      弘冀一笑,面上竟然红了,一时间神思不属,手中的茶盏险些侧翻,便在这时,他看见角落处放着个薄胎白瓷的茶盏,里面尚有半盏茶,袅袅茶烟,舒缓升腾,盏沿上,却有个艳艳的口脂痕迹,格外显眼。
      他拿了起来,茶盏上残留着的淡淡香气,清幽淡雅,让他十分熟悉,他心中忽而狂跳,急忙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钟皇后道:“是周宗家的蔷儿。”弘冀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握紧,再问道:“她……来做什么?”
      钟皇后一直低着头刺绣,没看到弘冀面上神色微变,继续说道:“她来找我,自然是为了从嘉,我告诉她,这事情你已经办妥,她听了之后,欢喜非常,还说日后要好好的谢一谢你呢。”
      “母后是说,周蔷亲自来为从嘉求情?”弘冀的声音有了些微的抖动,在他看到母亲点头称是时,手中的茶盏“咔”的一声碎裂。
      白瓷的碎片跌落在地上,迸裂开来,叮当做响,上面有鲜红血迹,触目惊心。
      钟皇后猛然抬起头来,顿时惊惧地叫出声来,她抛了针线,疾步过来,托住了弘冀张开的手掌,那上面纵横交错着好几道伤口,偏偏又被盏中的热水烫过,伤势更加严重。汩汩而出的血液,透过两人的指缝,滴落在地,与碎片上的口脂痕迹相映,凄凉莫名。
      弘冀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着说道:“这个杯子也太不结实了,稍稍用力,竟然会碎。”
      钟皇后也不与他说话,急急的命人找寻裹伤的布巾,又抖抖的替他挑去伤口中的碎瓷片,陡然而至的痛楚,让他紧紧闭住了口,不许自己叫喊出声。
      好不容易才将伤口止血,钟皇后便一叠连声的召唤太医,弘冀仍然只是笑笑,说道:“母后不必惊慌,我从小习剑练武,身上的伤痕也不少,不在乎增多几处。”
      他话虽说得淡然,语声中的郁郁之气依然浓重。钟皇后听在耳中,觉得十分难过,忍不住落泪道:“你可以不在乎。但天下间哪有一个母亲,忍看儿子受伤?”
      弘冀用未受伤的手握住了钟皇后纤细的手臂,无声无息的依靠在母亲怀中,钟皇后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抚摩着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弘冀,你也大了,母后为你寻一门亲事吧?”
      弘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样子,是没有人会喜欢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中有隐隐泪光一闪而过,幻化成恍惚笑容。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再问起从嘉与周蔷之事,钟皇后想了想说道:“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有些事你恐怕也不知道。皇上对我说,他可以不再责罚从嘉,也可以免去徐铉的死罪,但是,从嘉必须与周蔷成婚。”
      弘冀冷笑:“如若不然,皇上便以徐铉的性命相要挟?”
      钟皇后点头,弘冀的笑声更大:“父皇要逼婚?这又是何苦。”
      钟皇后淡淡说道:““皇上早就和周宗家定了婚姻之约,一力要促成这门婚事,可是从嘉……似乎另有打算,这些事情我也不愿多猜。”
      弘冀想起了什么,说道:“从嘉知道么?”
      钟皇后叹息道:“事情至此,从嘉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要紧,难道他能妄故徐铉的性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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