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40、番外五：如果130

　　把整栋饭店都搜索过一遍之后，又回到来时的顶楼，往远方眺望。
　　“从这里看，基干塔还小小的。”灯单手扶着矗立着的钢铁，“黑漆漆的！”
　　“六座基干塔都是黑色的。”太宰治也拿着望远镜看，“不过……”
　　不过在很久以前，联络塔内的升降机还能运作的时候，在某些特定时间，基干塔和联络塔的外墙会变成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和东京铁塔之类各种城市的地标建筑一样，有时候联络塔或基干塔的塔身上也会点起特别的灯光，用来庆祝节日一类的特殊日子。
　　不过特殊的时节不多，大多时候都只是像眼前所见一样的黑色巨塔。
　　基干塔的存在能不影响周边居民的生活，是靠着黑科技让塔的影子消失，让人们不用待在宛如极夜的世界里。
　　“现在就很难说了。”太宰治说，“黑科技还存不存在、我们会走进极夜还是极昼，或者进到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景象里，都是未定论。”
　　灯不太理解，“极夜是因为基干塔消除影子的功能没有了，影子笼罩下来，所以感觉一直都在晚上，那极昼呢？”
　　“好问题。”太宰治笑了一下，拉住灯的手，把他从楼顶边缘拉回来一点，“如果基干塔关闭之后，黑科技也消失了，对一部分的古代人而言，极夜就是被无用的巨塔制造出来的。”
　　“可是基干塔是心脏？”灯问。
　　“是心脏。”太宰治说，“可是基干塔关闭太久，人类一代又一代更替，到后来谁还能记得那是心脏？”
　　他坐到旁边的长椅上，放下望远镜，慢悠悠的说，“知道基干塔作用的人已经全部老去、死去，可是生活在遗迹之上的古代人还是非常多，即使是永远被黑夜笼罩的地方，他们也必须居住。因此，为了解决街灯都难以完全解决的光线问题，有一些人很有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永不熄灭的太阳。”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忍不住吐槽，“不是极夜就是极昼，太极端了吧？！”
　　灯也好奇的问，“可以做得出太阳？”
　　“当然……做不出来。”太宰治说，“不过可以模仿。只要弄个很大很大的、就像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一样的灯就好了。”
　　灯想像了一下，“像太阳一样的灯，不能关起来吗？一直亮着，感觉好不舒服。”
　　“既然是灯光，再怎么说都能关起来吧？”中原中也说，“像太阳一样明亮，还只能开启不能关闭的灯光，怎么可能存在啊。”
　　太宰治笑了笑，“原本也不觉得阶层都市会存在、通天的巨塔可能会存在。只要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事物，就会凭着自己的主观判断认为不可能存在，这就是先入为主。”
　　他说完，又对灯说，“是不是对先入为主的理解更清楚了？中也刚才亲自示范了呢。”
　　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更清楚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忍不住拍了一下灯的屁股，“别和他一起闹着玩。”
　　灯偷偷笑起来，又问太宰治说，“可是都要做出一个假的太阳了，为什么不要像真正的太阳一样，灯光会出现也会消失？”
　　“因为走了极端呀。”太宰治说，“之前说过白天和夜晚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可是实际上，区分出白天和夜晚，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灯的表情有点茫然，过了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曾经讨论过类似的事，想了想道，“因为天空暗和亮的区别？”
　　“没错。”太宰治说，“天空是暗是亮，对人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他停顿一秒，又补充道，“对人类来说很重要，但是人造人来说是怎么样，我就不太清楚了呢。不过，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事。”
　　中原中也思考片刻，“如果在极昼或极夜的地方待太久，失去阳光变化的话，确实会觉得不太舒服。”
　　就连有时候搭飞机从一个国家跨越到另一个国家，从白天到白天，或是从黑夜到黑夜的话，也会觉得不怎么舒服。
　　如果是原本就一直住在那种环境，已经习惯的人可能没这种感觉。
　　可是他成长在有正常日出日落的地方，对白天黑夜的不中断，就会有明显的感觉。
　　灯又跟着想像了一下，“唔、如果一直待在黑夜里，我好像没有关系。因为以前……有很长的时间，我都在黑暗里呀。”
　　他看向和他有着相同经历的中原中也，“中也也是？”
　　中原中也赞同的点头，“黑暗确实适应良好，但是天空一直亮着就不太行了。”
　　太宰治默默瞥了他们一眼，默默往旁边站，“奇怪的人造人。”
　　灯又偷偷笑起来，接着发问，“白天和夜晚的区别很重要，又为什么要弄出永远的太阳？”
　　太宰治盯着他沉默几秒，也忍不住拍了一下灯的屁股，“刚才说过了，是走极端。一直生活在没有太阳的地方，人们终于一起疯掉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也太悲哀了吧？集体发疯？”
　　“也不是不能理解，在永恒的黑暗之中疯狂的想要一个永恒的太阳。”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笑，又道，“当然不可能所有人一起发疯，也会有一部分没有发疯的人。但是没疯的人无法阻止疯狂的人，只能自己寻找出路。”
　　“为什么不搬走呀？”灯问。
　　太宰治再次拉住灯的手，让他坐到身边，“你觉得呢？”
　　灯认真想了想，“……因为以前不是像现在这样哪里都有地方住，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所以古代人不能想搬家就搬家？”
　　“没错。”太宰治说，“除此之外，也会有很多无法搬家的原因。比如工作关系，也可能因为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地方，所以不想离开。在还有很多人的时候，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呢。”
　　中原中也看灯依然一脸迷茫，可是很努力理解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
　　对灯来说，可能有点难以理解吧。
　　毕竟他至今为止定居在一个地方的时间都不算长。
　　——在灯心中，有家人、有同伴的地方就是家。
　　没有什么无法离开、离不开的地方，需要往前走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不过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都没担心过灯去到其他世界之后，会不会无法适应。
　　因为是灯啊。
　　绝对不是对他盲目的信任而已。
　　灯适应环境的能力，一定是他们三个之中最好的那个。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在饭店又住了一个晚上、看过了夜景，隔天才再次启程。
　　先前往供油设施补充了燃料，才终于真正离开这座建筑特别科幻的城市。
　　继续往前。
　　不断往前。
　　自从能看见基干塔之后，就不需要再确认方位，只要确认好能朝着基干塔顺畅前行的道路，就能一直前进。
　　与基干塔的距离越来越近，就更能感受到漆黑的塔壁给人带来的逼仄感，以及逐渐笼罩下来的阴影。
　　即使现在没有阳光，也还没真正进入阴影的范围，都能感受到基干塔的影子带来的亮度改变，更何况是常年生活在塔底下的人。
　　中原中也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太宰会说……古代人可能集体发疯了。
　　太过长久地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能依靠街灯和电灯的光度日，大概也会想拥有真正的阳光吧？
　　不过因此而人造一个永不降落的太阳，怎么想都还是有点难以理解。
　　或许也不只是因为想要拥有阳光，可能也有被宗教影响的关系？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当时的人们会想要这么做。
　　但是，制造太阳、让基干塔底下出现极昼，也只是太宰猜测的其中一种情况罢了，没有人知道究竟会不会真的有这种情况。
　　因为他们抵达的基干塔周边，是一片永夜。
　　进到阴影的范围之后，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周边都黑漆漆的，街灯长久的亮起，从来没有熄灭的时候。
　　不只是设置在路边的街灯，还有一些至少有十层楼高的街灯，形状像棒棒糖一样，零零星星的矗立在阴影之中。
　　这些高度惊人的街灯，也比一般的街灯更为明亮，有些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太阳。
　　不过光线没有太阳那么亮，或许说是月亮比较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处在黑暗中，总觉得两旁街灯的亮度也比其他地方高一点。
　　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已经运作了不知道几百年没有停止的街灯，早就暗淡下来，能照亮的地方依然有限。
　　为了看清道路，摩托车的车灯除了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关闭过。
　　幸好周边建筑内部的灯光也都还会亮，而且亮度比街灯高了不少，不然……
　　中原中也和灯毕竟都是从一片黑暗中诞生的人，到目前为止都还能接受这种暗度，可是太宰治的状态明显一天比一天更差。
　　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都不关灯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真脆弱还是假脆弱，趁着这个机会黏灯黏的特别紧。
　　中原中也无语的看着太宰治整个人贴在灯背上，亦步亦趋跟着走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你的骨头和光线一样消失了？”
　　太宰治无辜又可怜的继续趴在灯身上，委屈的对灯说，“再没有光，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灯有点小惊吓，“真的会散掉吗？”
　　“会呀。”太宰治张口就来，“所以要多多背着我走，就能避免我的骨头散架。”
　　后面那句歪理就不用听了。
　　虽然照不到阳光骨头会变得脆弱不是没有科学根据，但问题是……
　　“放心吧。”中原中也微笑着说，“我们平常吃的东西里面都包含着维持骨头健康需要的营养素。”
　　还是标榜着即使一辈子不见阳光也没关系，绝对能维持肌肉骨骼健康的营养添加素。
　　即使基盘上的人造太阳和一般太阳有一样的功能，阶层都市里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的地方还是很多，古代人才必须从食物中补充。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灯虽然瘦，也有因为阶层都市常年降雪、不见阳光而来的不太健康的肤色，可是肌肉和骨骼的状态确实都很健康。
　　太宰治装作没听见，“我是需要阳光的人类！”
　　“是吗？”中原中也道，“你以前在首领室一年到头都没见过阳光，我看你也没什么关系啊。”
　　太宰治一脸乐观开朗的说，“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想死了呀，环境怎么样都没关系了，反正我天天都想死。”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轻啧一声。
　　好像不小心创造出能让太宰治装可怜的机会了。
　　果然灯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心疼的拍拍太宰治还挂在他胸前的手臂。
　　太宰治把头挤到灯颈边，推荐道，“摸头发效果更好。”
　　中原中也冷笑道，“太多天没洗澡，早就油了吧。”
　　太宰治：……
　　太宰治无理取闹，“油了也是世界上最蓬松的头发！”
　　灯小小的笑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唔、真的油了。可是还是很蓬松哦。”
　　太宰治哼唧着又在灯颈边乱蹭。
　　中原中也原本还坐在帐篷前，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几步走过去拉住灯的手，把他拉离太宰治的束缚，“……来睡觉吧。”
　　虽然是睡在帐蓬里，但是为了感受到光线，他们已经一阵子没有把帐篷门关上了。
　　太宰治回味完方才的乱蹭，准备迈步走向帐篷时，忽然动作很大的转头看向墙角。
　　灯和中原中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有个歪倒着的机械，头部圆圆的眼睛恰好正对着太宰治的方向。
　　因为四处都有形态各异的机械，他们已经习惯性的忽视，无论是倒在地上不能动的，还是依然在运作着的。
　　眼前在墙角歪倒着的机械，是很常见的、已经明显死去的机械残骸。
　　中原中也和灯都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带着疑问的看他。
　　太宰治没卖关子，若有所思的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似乎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呢。”
　　“窥视？”灯也望向机械，盯着机械黯淡的眼睛看，“机械还活着吗？”
　　中原中也想起他们以为已经死去，却突然暴起驱逐外来者的机械，也盯着机械观察了几秒。
　　机械完全没有动静。
　　依然就像是最普通的、已经死去的机械。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眉，“要不要换间房？”
　　如果机械认为这里是需要守卫的地方，就不能一直待在这间房里。
　　反正想换哪间就换哪间，每个地方都可以住。
　　“不用。”太宰治走到机械前面蹲下来，饶有兴味的把机械的头举起来，“不是这个机械在看着我们，而是另一个存在透过机械观察着我们。”
　　虽然他拿着的是机械的残骸，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可是他们都知道机械其实是拥有生命的。
　　在这个前提下，太宰治现在的动作……看起来特别杀人狂魔。
　　不、应该说是杀机械狂魔。
　　中原中也默默挪开目光，“另一个存在？”
　　他停顿片刻，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
　　中原中也的声音和灯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
　　他们又同时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没错，就是人工智能。”太宰治单手拎着机械的头，原本想往门外丢，停顿了一下，又蹲下身，把机械的头放回原位、眼睛面向墙角。
　　基干塔里的人工智能，正透过活着的、死去的机械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仔细想想，其实还挺恐怖的。
　　就在他们以为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了，一点都不介意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一些羞耻的事情的时候，其实都被拥有智慧和情绪的人工智能窥视着。
　　不是还挺恐怖的而已，是非常恐怖啊！
　　太宰治随口道，“怎么可能那么常被关注？人工智能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一样，她们认为的时常关注，对我们来说频率也低的可以。”
　　他来到阶层都市之后，也只感受过三次窥视的视线而已。
　　第一次是在军事堡垒里，追逐着他们的机械即将死去的那瞬间。
　　第二次是他们在电车之中遇见有着时钟的机械，停留下来观察的时候。
　　再来，就是现在。
　　中原中也反而有点惊吓，“第三次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觉？灯呢？”
　　灯摇摇头，“我也没有感觉到。”
　　太宰治一点都不意外，“你们五感强大，可是对视线都不够敏锐，怎么会察觉到只有一瞬间的视线？”
　　中原中也无法反驳。
　　他只要一出门就会得到各种视线，如果每道视线都要去在意，只会让自己非常疲惫，所以他习惯性的只会去注意含有恶意的视线。
　　即使是一点极细微的恶意，他都能感觉到。
　　但人工智能只是单纯的注视着，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就像在路边瞥见电线杆一样不带情绪，他才会完全没有注意。
　　灯则是在这方面的训练相对不足。
　　刚好提到这件事，反而提醒了中原中也，之后应该要多多训练灯对视线的敏感度。
　　他思绪飘了一瞬，又问太宰治道，“……是每一个基干塔里的人工智能都会这么做？窥视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太宰治说，“不过我猜，人工智能可以窥视的范围有限。看着我们的，应该只有我们即将抵达的基干塔内的人工智能而已。”
　　他盯着被他重新摆放好的机械，微笑着道，“如果看见我们了，就赶快把基干塔收起阴影的功能恢复。不然在见到我们之前，我们就先被逼疯了。”
　　当然只是夸大过的说辞。
　　灯问，“人工智能会听见吗？”
　　“当然不会。”太宰治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她已经收回视线了，不会再听见。不过既然都看见我们了，基本上就会想到这件对人类来说很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
　　他们大概很快就能脱离一直走在永夜之中的状况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望向窗户。
　　因为不想看见任何一点阴暗的天色，深褐色的窗帘被他们紧紧拉起。
　　这么说的话，似乎还要庆幸人工智能……阶层都市人造的神明，在关注着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