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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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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鱼最近过得太快乐,周末跟徐静玉女士视频。
徐静玉每年冬天都给林幼鱼勾新围巾,今年是米色。银长针一挑一挑。
她语重心长:“跳跳啊。”
林幼鱼:“您说。”
徐静玉动作不停:“元旦放假回来顺道去姚记馅饼带两盒绿豆饼。”
“哦,对了。”徐静玉说,“之前你姥姥跟你求的平安绳,戴断了的那根,还记不记得?”
林幼鱼点头。
徐静玉:“我跟你爸之前想找地方把它接起来,走了好几家店都不行,一直搁置着。国庆假有空索性进了家金店,给你系了个平安锁,小小的。”
“你到时候回来记得提醒我。”
那根平安绳在姥姥去世那年断掉的,林幼鱼记得很清楚。
徐静玉想到这儿又不太理解:“你的怎么那么快断了,另一根没有。”
之前去金店她正好碰到童鸢,打招呼时聊了两句,问江舒怀的身体。
童鸢也像是去买什么,看见她来镶红绳问了一句,听她说另一根好端端的,十年都没断。
徐静玉一细想嘴角就抽了抽。
最大可能是林幼鱼一刻都静不住,到处撒欢,这里蹭一下那里摔一跤,不断才怪。
另一根?
林幼鱼好奇问:“有两根啊?”
她还从来不知道有两根呢。
徐静玉:“你姥姥当初本来求的一对,住院的时候送出去一根。”
老太太宝贝林幼鱼跟什么似的,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外孙女。吃斋念佛大半年求的绳,随随便便给出去时她也很诧异。
大约是住院时实在寂寞。
林幼鱼顿时心情微妙,有种古古怪怪的林黛玉感——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1]?
她没忍住:“谁啊?”
“小没良心的,”徐静玉很想隔着屏幕戳她脑袋:“人家还给你挡了一刀。”
高二那年发生的事情徐静玉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江靳和江舒怀的名字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一边揉着胸口一边说:
“童医生家里没人,把一对双胞胎带去医院,查房的时候没留神落了一个。江舒怀待得住,人也安静,你姥姥喜欢跟他说话。”
林幼鱼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舒怀?”
徐静玉反问:“你没在他手腕上看见过?”
“……”
林幼鱼深吸一口气。
她拇指突然掐住食指关节,一点点往肉里磨:“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徐静玉:“问。”
林幼鱼上一次有这种忐忑心情是她小学把“76”分的试卷改成“96”。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嘴里话打了个转又吞回去,最终变成:“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是吗。”
“当然。”
徐静玉明显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用平常的口吻说:“你成年了,是大人了,当然能自己做决定。记得回家带绿豆饼啊。”
林幼鱼酝酿的一肚子话全被堵了回去,郁闷地揪了揪自己的卷绒毛:“知道了知道了!”
再中午吃饭时林幼鱼一直注意着江舒怀袖子,视线跟着他拿筷子的手动。
手腕处更上方的地方被卫衣袖子遮住,腕骨弧度微陷。
她记得那根绳子在右手腕,再往上……
是那条刀疤的位置。
过于大胆的注视终于引起江舒怀注意,他看了眼自己手腕,尾音疑问:“跳跳?”
算了,等回家拿到另一根再问。林幼鱼移开视线,随口一问:“你晚上有课吗?”
江舒怀筷子尖一顿,摇头。
林幼鱼决定充分发挥自己没晚课的休息时间,临时看了眼最近电影院的票,迅速拍板:“去看电影!”
话说得太流畅没给江舒怀反应时间,他正要突然瞥见林幼鱼“腾”红起来的耳垂。
大片红色一路蔓延至柔白颈后。
他情不自禁用手碰了碰。
“……”
林幼鱼耳朵红得更厉害,她用手捂住,扭头时反应剧烈,差点跳起来:“你摸我耳朵!干什么!?”
江舒怀立刻垂眼,歉意:“不是故意的。”
林幼鱼一筐话生生憋了回去,捂住耳朵,别扭道:“有点痒……没有要怪你。”
哎。
哎!
哎——!
过了一会儿她走两步回头看一眼江舒怀,不太忍心,松开手飞快:“你摸吧。”
江舒怀:“……”
电影院这种太安静而且静坐的地方不适合林幼鱼,她专心致志吃爆米花,眼睛盯着观影屏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气氛昏暗暧昧。
令人头脑懈怠,昏昏欲睡。
可能是徐静玉提到那条平安绳,在一片静谧的背景音乐钟林幼鱼突然想起上小学姥姥住院时的事情。
爆米花半天没有咽下去,在口腔被润湿。
那个拥有宽大粗糙手掌的老太太,会不辞辛苦为她求来平安绳,亲手给她系绳子,一边系一边慈爱地说“跳跳平安健康”;会烧许多她爱吃的菜;会牵着她的手上下学;会给她讲各种五彩斑斓的睡前故事……
林幼鱼顿时难过起来。
刚好是个爱情片,感不感人林幼鱼没注意。反正大家都在抽鼻子,她混在其中也不是很突兀。
男主去冲锋陷阵女主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林幼鱼坐不住,歪过身子从江舒怀手中抽了第一张手帕纸。
没哭,就是表情难受。
江舒怀视线在她脸上停顿。
脑子里都是这些看电影的时候不免兴致缺缺,林幼鱼收拾收拾心情,注意力再次回到屏幕上。
救命,还是想到姥姥。
看到一半江舒怀食指屈起在座位扶手上,想要站起来,克制地忍住了。
男主一条腿残废时,林幼鱼手中卫生纸掉在座位下,弯腰伸手去捡,为了掩饰还问:“好看吗?”
周边暗,林幼鱼看不清江舒怀表情,只听见他“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回答林幼鱼放心了,看来她片子选得还可以。
然后转过头继续面对投影屏幕。
四周暗影吞没人造灯光,只剩下屏幕单薄的白色光影。在片子色调和日夜转换时,江舒怀侧脸颜色随之一变。
他抬手压住了太阳穴。
片尾曲放出来时,林幼鱼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眼皮,确定除了眼周温度高以外没别的。
江舒怀在她左侧,除非他出去不然没办法走。
林幼鱼纳闷他为什么不站起来,或者想等彩蛋,一时也没动。
两分钟后人散完,江舒怀站起身,单手将口罩向上提了提,灯光下眉眼静如无声河流。
林幼鱼跟着他下。
在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江舒怀让开一步,安静地望向她。
林幼鱼心头微跳,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见江舒怀偏过头,认真说:
“你不适应……”
“如果你想去吵一点的地方,其实没关系。”
林幼鱼一愣,迷茫地“啊”了声。
这时候有临时工进来收垃圾,她顺手拉着江舒怀衣角把他带出去,重复:“什么吵一点的地方?”
放映厅靠里,走出来有一段明暗参差的路,脚底踩着柔软的地毯。
她抬头时表情不解,眼皮在灯光作用下是红艳的,像透亮石榴籽。
江舒怀又想碰一碰她的眼睛。
手抬起来却又放下:“跳跳,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
林幼鱼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两天她跟江舒怀去的地方以图书馆为首,大多环境宁和。
她感觉自己像个稻草人,胸腔里塞满了心疼和难过,风一吹大敞的胸怀不住漏风。
……
过了一会儿林幼鱼突然:“都说让你早一点回来找我了。”
“我长大了,现在已经不是‘跳跳’了。”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请叫我静静。”
江舒怀看她。
林幼鱼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强调:“真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好动了!”
这是实话,可能是十七岁之前把所有的精力耗尽,她丧失了某部分热情。
“嗯。”
不知道江舒怀到底信没信,林幼鱼泄气:“真的没有,我就是——”想我姥姥。
算了,她胡乱揉了揉头顶卷毛,正要再次开口江舒怀已经不太在意地揭过话题,视线一并移开:“外面在下雨。”
林幼鱼下意识往窗外看。
玻璃上有滑落的雨水痕迹,灰尘被晕得斑驳。
江舒怀冲她笑了笑:“要去买一把伞。”
看样子他没放在心上,林幼鱼顿时忘了刚刚要说的话,伸长脖子往外看:“很大的雨吗?”
“一点点。”
从电影院出来果然在下雨,他们在出门左转的地方买了一把蓝色格子的雨伞。卖伞的老板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儿,穿着柠檬黄雨衣,上头有两只尖尖的装饰物耳朵,像狐狸一样。
林幼鱼目光在雨衣帽子上一停,移开。
没忍住转回去,心说好可爱。
那小朋友看见下雨想跑出去,被她妈拽回来,撅着嘴巴自顾自生闷气。
林幼鱼又瞧了眼。
转头刚要说话江舒怀站在遮雨檐下,一手拿伞一手拎着没拆开的一次性雨衣,眉眼沾湿带雾,分明带了点无可奈何:“跳跳。”
林幼鱼欢呼一声,套上去钻进雨里。
雨淅淅沥沥下。
女孩蹲在店门口本来都被妈妈哄好了,眼巴巴看着雨里踩水的林幼鱼,嘴巴一瘪“哇”一声哭出来。
江舒怀弯腰把巧克力递给她。
七八岁的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犹犹豫豫看了眼店里给客人结账的大人,得到许可后矜持地接过来,大声:“谢谢哥哥!”
她本来以为这个好看大哥哥会像其它觉得她可爱的路人一样摸她脑袋,等了半天没等到,悄悄看了他一眼。
并没有,他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一直在看别的地方。
回答也一心二用:“不客气。”
很快他直起身,从稍矮的地方站进雨中,撑开伞。
有雨衣不要伞,林幼鱼前额小卷绒毛被打湿,裤脚也湿了一点,还空前高兴地到四处跑,专门往水洼里踩,眼看要撞上电线杆被江舒怀眼疾手快拎住帽子扯回来。
扯回来又从伞底下跑出去。
撞倒没撞到,帽子她摘下来就不肯再戴上。棕黑头发全淋湿了,贴在脸颊边。
雨丝冰凉,顺着袖口流进手腕。
天边都是暗蓝雾蒙颜色,而她唇边括弧明亮。江舒怀落后一步,目光被马路对面大捧连片的红吸引。
问了林幼鱼一句什么。
身边汽车轮胎轧水而过,林幼鱼没听清,停下来时乌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顺手抹了把眼睛:“什么?”
她察觉江舒怀握住伞柄的手动了动。
“跳跳,”他说,“要玫瑰吗?”
十分钟后,林幼鱼怀抱一捧含苞待放红玫瑰,呼吸间全是玫瑰清香。
黑纸纱包装,经典红配黑。
路灯亮起,将马路上水光照得潋滟。
电影院又一场结束,对面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江舒怀一手撑伞,看向她。
雨还在下,林幼鱼站在某一盏路灯下,神差鬼使抬起头。
落空的吻。
温热呼吸擦过她脸颊。
林幼鱼转头,隔着一条马路,顺着江舒怀视线,看见一大群人。
孙清清、夏冰、夹杂三俩学校男生,熟悉或不熟悉,神色各异的脸。
这倒没什么,等她再次转过头,江舒怀竟然条件反射退了一步。
退了……
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