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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49长亭长 ...

  •   寒假开学学校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在乍暖还寒时候一切步入正轨。数不清的试卷和作业,做不完的习题。

      林幼鱼照常上课放学,睡觉早起,她有时候会突然在打打闹闹的教室中走神,想起身边和楼上一班同样的空课桌。
      楚韵和关澄每周末都费尽心思把她拉出去玩,各种公园和景点。

      江靳在高二上的期末考中顺利回到一班,开学后秦姐将全班座位打散重排,座位流动后林幼鱼换了同桌,楚韵坐到了她后排。

      下课林幼鱼发呆太久,楚韵就会叫她名字。

      林幼鱼从头开始恶补生物,她像是一天之内突然开窍,或者对生物这门学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那种“我就是学不会”的摆烂心理彻底消失。
      她对很多事情不再感兴趣,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学习上。最开始的一百天并没有明显进步,在第二个一百天的时候,她已经能堪堪踩在及格线上。

      江靳帮了她很多。

      他开始变得忙碌,准备保送生的事情。八月整个高三集体补课,在林幼鱼生日的前一晚,他突然从不知道哪个集训营灰头土脸跑了回来。

      艺术大楼天台门被踹开的时候关澄迅速端起蛋糕藏到背后,魏暄打火机扔进校服口袋,楚韵一脚把旁边蛋糕盒踢进阴影角落,萧观年满手都是没点燃的蜡烛,背手旁若无人站立。
      作案现场五秒之内恢复正常。

      五个人,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背着巨大黑色旅行包的江靳。

      江靳把包往地下一扔,眼风凌厉地扫过去:“……看什么看!”

      林幼鱼:“…………”
      她话都来不及说,跟关澄一起严严实实挡在蛋糕前边,默默捂脸。

      萧观年松了口气:“你来之前就不能先跟我们说一声,搞得我们以为是老蒋大半夜没事做跑到天台抓幽会小情侣。”

      楚韵翻了个白眼:“这一抓一网打尽,星期一六个人站在国旗台底下念检讨。”

      过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楚韵一言难尽道:“你怎么像逃难的?”

      江靳坐火车颠得人都要散架了,往黑包上一坐接过萧观年递过来的矿泉水:“你去坐十一小时硬座试试看?”
      还好赶上了。

      林幼鱼拉了拉他衣角,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回来。”

      江靳不太习惯她这么客气,扭头咳嗽了一声。

      魏暄终于能安心在蛋糕上摆蜡烛,一边用打火机点火一边说:“各位,干正事。”

      林幼鱼四周围着人,面前摆着生日蛋糕。

      晚风徐徐,微弱而摇晃的蜡烛橙黄火焰摆动。她视线一一在每一个人脸上掠过,胸腔中升起无法言喻的感动。

      她总会想起江舒怀,但他们将她很多的恐惧和害怕分担走,在安静时制造热闹,沉默时制造快乐。
      是想一辈子在一起的朋友。

      关澄催促她:“跳跳,要许愿。”

      林幼鱼闭上眼,在一片静谧如深海的氛围中默念:
      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大家都……
      平安健康。

      江靳送她回家。

      林幼鱼低头踢着地面一颗小石子,有两秒产生难言的退缩情绪。

      江靳在她之前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竞赛保送的紧要关头,童鸢夫妇又远在国外,几乎切断所有联系。

      天上有星星,林幼鱼慢吞吞“哦”了声。
      也不是很失望。

      江靳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路边高大英国梧桐生长出繁盛的绿叶,树影在路灯下婆娑晃动。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林幼鱼低头用脚尖去踢一颗小石头,小声嘟囔:“江舒怀是全世界最狠心的人。”

      八月过完林幼鱼高三。

      教室搬到五楼,走廊上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少,各种模拟卷和考试挤占林幼鱼所有其他心思,在变态的努力之下她生物成绩很快有了显著提高。

      秀秀姐公开表扬过她很多次,说她是典型的后来居上——或许换个词叫“笨鸟先飞”。

      林幼鱼只有一门偏科,其余好得很平均。在冬天高三一模考试那次,她甚至一举闯进年纪前二十。

      又一年过年。
      年三十那天林幼鱼收到很多新年快乐,她很想睡觉,还是一直等到了零点过。

      手机一直在震动,没有电话铃声。

      食言了,林幼鱼在心里扎小人。
      她闷头把被子往头顶一盖,使劲蹬了蹬脚。

      闷在被子里透不过气,林幼鱼露出一个角呼吸,挨个回“新年快乐”的消息,点进和江靳的聊天框发现是一条语音。
      她手指一颤,两次都没有按准播放键。

      放出来才发现是江靳催她交生物作业。

      林幼鱼:想说脏话。
      她更加郁卒地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江靳直接给她打语音:“生物作业倒数第二个大题答案是错的。”

      林幼鱼:“……你这时候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个?”

      不是。
      江靳声音低下去,发涩的压抑:“你说句话吧。”

      林幼鱼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刹那她脑海中闪过什么,声音发紧:“新年快乐……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
      你答应明年要跟我打电话的。
      已经原谅你一个明年了。
      ……

      林幼鱼满头冷汗,骤然惊醒。

      是梦。
      没有这个电话。

      新年江靳跟她打电话让她交生物作业,这么离谱,不是梦是什么。

      有什么从脸上流下来,林幼鱼一摸眼角,满手冰凉。
      她拥着被子,沉默了一会儿。

      一晚上都是梦,林幼鱼没睡好,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爬起来跟爸妈一起去寺庙。

      姥姥姥爷不是麓南人,他们家乡有年节去祈福的习俗,林幼鱼一家每年春节也会去寺庙。

      但徐静玉和林效并不让她进供奉佛像的主殿,徐静玉会说:“小孩子能有什么愿望?爸爸妈妈帮你实现。”

      每一年她都是这么说的,林幼鱼会迫不及待牵她的手说自己想要超市有粉头发的芭比娃娃,会说想要姚记酥饼香喷喷的馅饼,想要去好久没去的小餐馆点大份牛肉面,加一碗绿豆汤。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从小无忧无虑的女儿有了不能对外人语的秘密。
      她和林效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玉捧在手心,从产房出来就许愿她一生平安快乐,远离烦恼,顺顺利利。

      她比预想的成长得更漂亮、懂事和善良,对世界怀有适当的热情和好奇。

      十七岁的女孩,正是最好的年纪。

      林幼鱼摇头,坚持道:“我也想进去。”

      徐静玉看着她笑,也不问:“那认真许愿好不好?”
      “好。”

      跪坐在蒲团上时林幼鱼心里全是“生死之外没有大事”八个大字。

      满殿檀香,她俯身叩拜,还是许愿家人朋友平安健康。

      只是最后,在心底默默想:
      去年过去了。
      今年,江舒怀会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开春后时间仿佛按下加速键,拍毕业照那天相机“咔擦”声响起,林幼鱼突然想起她和江舒怀所有的合照都在贴吧上。

      也仅仅是三张而已。

      第一张他在她后桌考试,借一支笔填名字。

      第二张是很久以前被误认为是江舒怀和夏冰的照片,是她高一时姥姥过世坐在花坛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那次。

      只不过太阳刺眼,她接过卫生纸时只看见模糊的一团光影。
      是很悲伤的情绪。

      最后一张在教室。

      前两张他被认作江靳,后一张她被认成夏冰。
      ……

      林幼鱼过了很长一段抬头只见头顶教学楼四方窗的日子,再转头看墙上画圈的日历表,上面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落到鲜红的“3”上。
      距离高考还剩3天。

      考试前几天秦姐脾气好得令人不适应,再三强调考试注意事项和不要在家里大吃补品。放假腾考场那天有人将一整黑板板书擦干净,秦姐最后一次夹着会议记录本进来时一抬头就看见了黑板上硕大无比的四个字——高三(十三),感恩遇见。

      林幼鱼亲眼看到她背过身时用衣角擦了擦眼睛。
      天下宴席,无不散之时。

      从考场出来林幼鱼掰着手指头数:三月、四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
      一年零三个月。
      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回头看了眼教学楼。

      徐静玉和林效一起去学校给她搬东西,在从宿舍往校门口走的那条校道上,魏暄恰好和她走截然相反的方向——从教学楼往食堂。

      他喊“林幼鱼”名字,跟她说“再见”,声音之大让徐静玉都忍不住回头。
      林幼鱼向他挥手,也说了“再见”。

      等成绩出来那一段混乱日子发生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关澄跟萧观年表白,林幼鱼听关澄说的时候下巴都要惊掉:“你你你……你跟他表白,他答应了?”

      关澄大叫,去捏她脸:“那么吃惊干什么!跳跳!”
      她跟林幼鱼一起趴在床上,脚丫子抵着床沿,面前放着切好的西瓜。

      林幼鱼吞了口西瓜压惊:“什么时候?”

      关澄:“就昨天。”

      “昨天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电影,前天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逛公园,前前天问我要不要出去吃烧烤——”
      关澄幽幽:“我实在不耐烦,就问他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萧观年当时手足无措,脸红成那个样子,简直千百年难得一见。
      跟现在林幼鱼表情差不多了也。

      林幼鱼:“……”

      关澄撑着下巴叹气:“不过他想报警校,大半可能要异地。”

      “我要去海边,往东走;魏暄要出省,往南,楚韵八成跟他一起,不在一个学校也在一个省;江靳保送,留在麓南。”

      真的是东南西北又天南海北。

      关澄一一细数,反问:
      “跳跳,你要填什么学校?”

      林幼鱼手上沾了西瓜汁,垂下眼睫:“我还没有决定。”
      她想起江靳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哦,”关澄想起什么,“还有件事,沈绸复读了,她好像把耳环卸掉,头发也染成黑色。”
      “去年——”关澄一顿,“她找过江靳。”

      林幼鱼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

      查分数那个凌晨林幼鱼被卡出来三次,页面空白出错不停加载。
      在等待的十几分钟她仍然在想选什么专业,林效夫妇给了她足够的建议和参考,并将最后选择权交给她。

      成绩出来那一刻林幼鱼迅速在心底估算院校排名和分差,三天后将志愿填在了麓南一所综合排名靠前的大学——她没有离林效夫妇太远的打算。

      她在自己擅长和想要二者中犹豫,经过一场漫长的天人交战后仍然回到起点。
      学医。

      炎热的夏季结束在他们最后一次聚餐中,啤酒杯里的泡沫和易拉罐开瓶的声音还残留。

      在十字路口他们全部分开,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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