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日》陈不喜

4、004寡冷

　　林幼鱼脚差点撞上门，收得再快都磕出声音，她脖子一缩心说完蛋。

　　她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生物太差在老将那里留下印象的，上次晚自习被老蒋拉着谈了整一小时心，让她一定要先对生物升起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巴拉巴拉……
　　这要是被老蒋注意到就走不了了。

　　林幼鱼心一横直接脚步跨出门。

　　“什么动静？”
　　老将坐在椅子上，加上座位之间的挡板没看见门口，刚要站起来被江靳打断：“我知道了。”

　　林幼鱼后脚跟顺畅地从办公室内迈了出去，靠在墙壁上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

　　她犹豫地往里面缩头缩脑地看，把手里试卷对折再对折，叠成巴掌大那么小然后妥帖地塞进裤子口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打气，默念：“没什么林幼鱼，这在办公室门口江靳难不成还能打你，等等就等等。”

　　办公室内。

　　“你真知道了？”老蒋狐疑地问。
　　这么一打岔他也忘了要站起来看门口，说得口干舌燥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江靳敷衍：“分班考好好考。”

　　老蒋说了大半天岂止这一件事，不过以往他跟江靳说话都得不到回应。这回倒是稀奇，他水喝完觉得嗓子好受点，又面带忧色地开口：“江舒怀身体怎么样，下个月能来上课吗？”

　　江靳沉默一会儿：“最快十二月。”

　　他情绪一瞬间变得很低落，老蒋看出来了，不好再问，安慰道：“今年情况不是比去年好多了吗。”
　　过了一会儿江靳低低“嗯”了声，老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相信你哥。”

　　林幼鱼站在办公室外边等，没一会儿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控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那个，江靳，同学。”
　　她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吗？”

　　江靳把身后办公室门带上，转动刚刚低太久而酸痛的脖子。手抬起来的时候林幼鱼再次注意到他右手，那条褪色的平安红绳由于光线变化显现出老旧的色泽。

　　林幼鱼心里七上八下，还抽空想姥姥给她绳子的时候明明跟她说寺里大师说这种平安绳只对体弱的人管用，江靳……

　　看起来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像脑子不好。

　　林幼鱼正胡思乱想，还准备抽空把补课的事试探着说一说，一抬头看见江靳也不说有什么事，就用一种她不能理解的复杂眼神看她。

　　江靳至少比她高一个头，这么看人的时候又冷又恹，脸上就差直接写着“别惹老子”四个大字。

　　林幼鱼后背一凉，酝酿半天的话顿时不敢讲：“江江江靳？”

　　江靳疑惑：“你结巴？”

　　林幼鱼气得脱口而出：“你才结巴！”
　　“……”

　　“回去上你的课，”江靳盯着她看了片刻，漫不经心说，“我忘了我刚刚要说什么。”

　　林幼鱼：“你有……”

　　江靳：“嗯？”

　　林幼鱼紧急刹车，乖顺：“好的。”

　　麓南一中教学楼是回廊设计，办公室斜对面正好是十三班教室，林幼鱼一转头刚好看见出来背书的朱丽婷。

　　林幼鱼光顾着生气，闷头往教室走，进教室直接忽略了她。
　　朱丽婷抓紧了语文书扉页。

　　这么一天到晚十来节课下来林幼鱼头昏脑胀，晚自习上完趴在桌上，右手还在算一道计算题。

　　关澄把书包背到背上，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压得面部表情扭曲一瞬：“走。”

　　林幼鱼胡乱把桌面东西团吧团吧，赶紧提起书包走人。
　　“你要跟我说什么？”下楼梯林幼鱼问。

　　关澄：“等会给你看校园贴吧，这地方太亮了，到小树林的时候再看。”

　　林幼鱼正要说什么，背后突然有刻意放轻的女声：

　　“江靳，周末我能去你家写作业吗？家里阿姨新烤了一款很好吃的饼干，我想给舒怀哥哥尝尝。”

　　触发关键词，林幼鱼下楼梯的步伐跟着关澄一块儿慢了一倍。

　　关澄跟她递眼色：“慢点走。”

　　林幼鱼表示明白，做贼心虚地趁拐角处往后瞧了一眼。

　　白裙仙气飘飘的女生手里抱着几本教辅书，腰肢纤细，曲线玲珑美好。林幼鱼好几次见到有男生想跟她搭话，她表情都很冷淡。这时候半仰头看身边人的时候却意外的热切。

　　她身边拎着书包的男生一言不发下楼梯，简洁：“你问他，别问我。”

　　夏冰和江靳。

　　要不是夏冰和江舒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得人尽皆知，这会儿跟江靳组cp的事也轮不到林幼鱼。

　　林幼鱼压低声音问：“江靳跟江舒怀是邻居？”

　　已经下到最后一层，关澄听见江靳的回答很满意，心不在焉地回：“好像是住得挺近。”

　　夏冰是公认的校花，校花x学神的组合怎么都比她跟江靳吸引人。林幼鱼蓦然升起兴致：“江舒怀长得好看吗？”

　　其实江舒怀来过学校两次，一次是开学，另一次就在今年年初。不巧开学那天林幼鱼生病没来学校，在医院打针。后面那次请假回家参加姥姥葬礼，哭得眼皮肿成一条缝，坐在学校花坛涕泪横流。

　　关澄：“实话说，我也没见过。”

　　林幼鱼：“……你男神定得这么草率？”

　　关澄不屑：“世界上除了脸的吸引还有一种，叫做知识的力量。”

　　“……”
　　林幼鱼跪服在这番理论之下。

　　夏冰和江靳从声音上听仍然在她俩身后，夏冰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甘心：“江靳，你帮我问一问好不好。”
　　“要问你自己问。”

　　关澄放下心，笃定道：“江靳不会答应的。”

　　林幼鱼：“你怎么这么确定。”
　　关澄冲她笑出一片大白牙：“因为他没耐心。”

　　话音刚落背后那道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不问。”

　　林幼鱼看关澄的目光像她背着自己去搞了什么奇门八卦之术。

　　关澄又跟她咬耳朵：“本来那个‘校园情侣cp票选也有江靳和夏冰，不过江靳态度一点不留情面，跟在你跟前完全不同。”

　　林幼鱼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我也没跟江靳见过几面……吧？”

　　关澄连说三个“no”，表情活像看恋爱综艺嗑cp嗑到狂魔的激情网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手机里有好多大课间跑操的时候你俩擦肩的照片……”

　　“怎么可能，我们跟一班跑操队形中间至少隔两队。”
　　等等，林幼鱼反应过来：“什么照片？”

　　关澄清咳一声，在她的注视下又咳嗽一声，正色道：“我混进了贴吧cp粉头群，为了，实时监控舆论走向。”
　　“好吧我坦白，主要是你和江靳看起来真的很养眼。”

　　林幼鱼额头上青筋跟着一跳：“你也有病？”

　　关澄叹气：“你不懂，这是精神愉悦之食粮。”

　　林幼鱼看她的表情像第一天认识她。

　　一两句无法描述清楚，关澄把林幼鱼拉进旁边小树林，从校服口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我有一张夏冰和江舒怀的合照，你看就能理解我看你跟江靳的感受了。”

　　要不是江舒怀在她这里有里三层外三层糊住眼睛的滤镜，她肯定也觉得夏冰和江舒怀站一起简直天合之作，问题是她主观觉得世界上什么人跟江舒怀一起都差点什么，跟他相配的只有数理化。

　　林幼鱼怀疑地凑近去看照片，一顿。

　　应该是江舒怀两次来学校的其中一次，穿校服的男生弯腰在学校花坛边给夏冰递卫生纸。照片拍得糊成马赛克，又因为下午光线刺眼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脸，那时候迎春花正开，鲜黄亮丽，在夏冰身后随风摇摆。

　　雾里看花，怎么都是美好的。林幼鱼视线移到半蹲的清瘦男生身上，突兀地觉得他表情应该很难过，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她没忍住隔着照片指尖碰了碰他的脸。

　　关澄看她盯着看了半天：“你能明白吧，虽然我不嗑这对，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照片拍得很吸引人。”
　　多一分太直白，少一分太隐晦。

　　让林幼鱼停顿的倒不是什么cp感，她斟酌半天：“其实吧。”

　　关澄：“其实什么？”

　　林幼鱼指着照片上花坛：“我也坐这儿哭过。”

　　关澄冷漠：“你丢不丢人。”过了一会儿又，“我怎么不知道，谁惹你生气了？”
　　林幼鱼摇摇头：“没有。先走吧，一会儿你爸找不到我们要打电话。”

　　下晚自习这个点儿天黑得不成样子，林幼鱼和关澄在还没走到校门口关澄她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很焦急：“澄澄宝贝，爸爸这里出了点急事，马上要处理，你跟幼鱼今天自己回家好不好？”

　　关澄很担心，抿了抿唇：“那你注意安全。”

　　关爸叮嘱：“你们往人多有光的地方走，走大路，安全到家跟爸爸打个电话……”

　　关澄：“知道了，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
　　挂了电话她长叹一口气：“我们得走回去了。”

　　她们两家离学校都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左右。但晚上太黑家长不放心，所以才来接。林幼鱼家稍微远一点，但没远多少。

　　两个人没那么害怕，林幼鱼也听见了通话内容：“那走吧。”

　　出校门的时候因为好奇，林幼鱼又往后看了一眼。

　　学校门口某盏伫立的路灯下，单手拎着包的男生垂眼看手机，眉眼被灯光和屏幕反光衬出寡薄的冷。

　　夏冰还在他身边，脸上看不出生气的模样。白裙黑发，像开在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花。
　　她和江靳站在一起的感觉和照片上不一样，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林幼鱼收回视线。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栋三层的小别墅，林幼鱼习惯性抬头往上看，夜色掩映下看不清三楼的窗户，绿色的植株和藤蔓藏在昏头的黑暗中。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傍晚一直开灯的三楼灯是灭的。

　　林幼鱼拽紧了书包带。

　　亮亮堂堂的走了一段马上要到分开的地方，关澄很不放心：“你到家登□□给我发条消息啊，我得确定你平安回家。”

　　林幼鱼：“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从跟关澄一分开她就开始拔腿狂奔，生怕后边有什么脏东西追上来。

　　狂跑一阵她蹲下来大口喘气，余光突然瞥见身后有细长的影子。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秒林幼鱼汗毛倒立，头发都竖起来，心里转换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她手撑着膝盖从腿缝里看过去，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条突然出现并缓慢靠近的影子。
　　然后手慢慢挪到了书包上——这书还是有几斤重，到时候……

　　就是现在，林幼鱼瞅准时机，干脆利落把书包掀下来，向后一挥。

　　“咚”一声书包重重砸在地上，她也顾不上砸没砸到，一口气不停歇地朝前跑，刚跑开几米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林幼鱼。”

　　林幼鱼停得太猛往前一冲，一转头还张着嘴喘气，表情呆愣：“江靳？”

　　这条路灯不太亮，因此她才这么过度害怕。被她喊名字的男生顿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把她书包提起来，还拍了拍上面的灰：“嗯。”

　　林幼鱼毛都炸起来：“你吓我干什么？”

　　穿校服的男生往她这边走，哭笑不得：“没吓你，我家在这边，跟你顺路。”

　　他手长腿长，很快走到林幼鱼身边，看她时瞳仁像一块清亮的琥珀，涌动着漂亮的碎片，坦诚而明粹：“给。”

　　离近了后林幼鱼突然发现他耳朵是红的。

　　玛瑙一样的鲜红。
　　她接过书包的手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