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如你》禾心水

9、在那虐恋盛开的远方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阳光明媚的病房里。白色纱帘随风起舞，擦得我的脚心痒痒的。
　　“太阳好大。”我嘟囔一声，还想睡，却被自己的话惊得一身冷汗，立刻想要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隐藏起来。
　　“不用躲了。你的吸血鬼病毒已经被中和了。现在你是正常人了，小伙子。”门口转进来厕所门前撞见过的包包头大妈。不同的是她一身笔挺军装，包包头变成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大……大妈？”我没回过神来，倒是确实发现阳光对我不再是灼烧的痛苦，而是舒适的暖意。
　　“我是‘白昼’秘密行动组的一分队队长，马晓蓉。你可以叫我马大姐。”马晓蓉拉了把椅子坐下，亲切地为我倒了一杯水。
　　“你在说什么？汤圆圆在哪里？我这是在哪里？”
　　马晓蓉示意我喝口水：“说来话长。‘白昼’行动是一场由德古拉先生和警方里应外合，通力合作，将吸血鬼内好战分子一网打尽的特别行动。”
　　“德古拉？德古拉大帝？我老爹？他和人类警方合作？”我差点没把水喷到马晓蓉脸上。
　　“小伙子，你刚刚醒来，还不适应。但我要提醒你，现在你已经成为人类的一份子，受到法律约束。以后要注意，不要故意强调和分化种群。毕竟，很快两者将不再有界限，都将成为地球公民。”马晓蓉严肃地说。
　　“好……好的，马大姐，马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警方就已经监测到嫌疑人狄亚迦带领其组织暗自快速地进行大批量转化。但考虑到狄亚迦的巨大影响力，吸血鬼的特异体质和其活动的秘密性，更重要的是为了维护和平，警方一直只能秘密地搜集其罪证，引而不发。直到两年前德古拉先生找到警方高层，提出要亲自配合警方行动，秘密行动才有了重大进展。”
　　“老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德古拉先生不愧是一个伟大的领导者，对双方的未来思考得非常深入。他告诉我们吸血鬼的转化速度是几何倍数增长，在现在吸血鬼数量超过一个亿的情况下，一旦放任狄亚迦不管，一个多月时间，人类就会全部被转化，吸血鬼将失去口粮，双方同归于尽。”马晓蓉叹了口气：“但我认为他应该是也有一些私人考虑在里面，因为他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要求赦免除狄亚迦派系核心成员以外所有吸血鬼。第二个条件，是要扶持你上位，并支持你研发出能够治愈吸血鬼疾病的办法。第三个条件，是要保证事成之后他和拉丽莎小姐能够死在一起。”
　　“什么？老爹和大姐死了？怎么可能有东西能杀死他们，他们可是活了六百年的怪物！”我难以置信。
　　“以前确实不可能，但德古拉先生提供了大量关于吸血鬼的医学资料，为我们补充了非常多关键信息。半年前，我们终于研发出一种非常强效的反细胞修复因子Anti-ACMETEA，起效快，功效强，能够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让强悍的吸血鬼变得异常虚弱，只要摄入量足够大，甚至能让其从内部自行溃烂。唯一的缺点是其原材料太过难得，因此产量很小，仅有三颗。研发期间，德古拉先生还曾多次配合试药。他也许一早就寄希望于警方能够开发出Anti-ACMETEA，一心求死才同意和警方合作的。”
　　“老爹！”我咬紧了牙，说不出话。这个高冷的男人，永远都在山巅俯视众生。六百年的克己岁月，都让拉丽莎几度崩溃，而他只是默默地把这个心思藏在最心底。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异能、天下、永生。他要的只是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起生或者一起死。
　　“他应该对那位丽莎小姐感情非常深吧。他每次喊她名字的时候，虽然只是丽莎两个字，连我这个老大妈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深情。”
　　“丽莎。”老爹呼唤大姐的声音犹在耳畔。我一直埋怨老爹太过冷血，就这么以父女的身份忽视了拉丽莎六百年，却一直没有发现原来丽莎就是伊丽莎白的简称。
　　原来他一直不曾忘却自己的爱人。
　　“生不能同寝，死要同穴。老爹还真是浪漫得一塌糊涂。”我的眼泪滴下来，吓坏了马晓蓉。
　　“哎，小伙子，你别哭啊。”马晓蓉赶紧给我递纸：“我没说他们死了呀。”
　　“吓？”
　　“原计划确实是这样的。但后来出了很多意外。”马晓蓉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本来是由德古拉先生接应特别行动组队员汤圆圆接近狄亚迦。由汤圆圆服用Anti-ACMETEA后，在圣婚仪式上借由歃血交杯，通过她的血液感染狄亚迦，达到暗杀的目的。”
　　“什么！你说汤圆圆，就是……那个汤圆圆？”我从床上弹起来，看见马晓蓉点点头，激动起来：“她到底是谁？”
　　“她是特警队特别选拔的成员，非常优秀。为了力求逼真，她先是增肥并且拼命收集狄亚迦相关信息，再是减肥成为其核心粉丝团的一员，准备了近三年。就算知道她是有任务在身，我都常常误以为她真的是狄亚迦的狂热粉丝。”
　　“那个戒指，她跟我说的一切全都是在演戏？”我目瞪口呆，指了指床头我捡回来的那颗她此前视若珍宝的廉价戒指，感觉自己是个大白痴：“她是你的队员，所以那次跑步在厕所外面，我们不是偶遇？你会去到竞选现场也不是偶然？”
　　“我们其实是在厕所里交换情报。也许你注意到了，所有运动中，汤圆圆最热衷户外长跑。”
　　“你们利用了我！”我气愤极了：“难怪她一直在圣婚仪式上说什么从头到尾，都是她和狄亚迦的事！”
　　“小伙子，往好处想，我们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做贡献。德古拉先生也认为虽然通过你来给汤圆圆和狄亚迦搭桥，有点危险，但是你的诊所是吸血鬼界除了狄亚迦以外最能直接接触人类社会的场所。由汤圆圆伪装成患者前来就诊，因为需要与你维持高强度接触的医疗关系，认识狄亚迦，再自然不过。”
　　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提醒我汤圆圆存在的正是拉丽莎。如果那天晚上加班，不是她进来告诉我汤圆圆还在等待，我也许会直接睡过去。
　　“拉丽莎也参与其中吗？”
　　“据我所知，出于安全考虑，德古拉先生并没有告诉她实情。不过她确实在整个计划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如果不是她那么六神无主，我们和德古拉先生联手演绎的炸弹袭击，不可能那么逼真。”
　　“我就说□□炸弹怎么可能伤到德古拉大帝！他居然连拉丽莎都骗！你们太狠了，为了嫁祸给狄亚迦居然真的用这么低级的武器！”我震惊了，德古拉真的不愧是大帝，不但狠得下心，闭得了嘴，甚至连自己都豁得出去，关键时刻别说利用我，连拉丽莎也照骗不误。想到他对我了解深刻到，深知我的懒惰，会把所有政务甩给狄亚迦，从而造成狄亚迦世界巡演中断，来到我家对峙，再自然地认识汤圆圆，我就更加毛骨悚然。他是凭什么把每个人吃得死死的啊！
　　“如果没有这场戏，你也没那么容易煽动吸血鬼们，控制大选现场。后面的部分你都知道了，竞选当天，德古拉大帝其实是不希望你出现的，因为警方会使用大功率紫外线灯，控制现场。他害怕你出意外，索性任由你迟到。如果不是在现场，汤圆圆观察到Anti-ACMETEA融合了吸血鬼病毒和你体内的变异病毒后，居然能把吸血鬼病毒直接中和掉，我们可能真的无法确保你的安全。想来，这一步，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幸亏上天保佑。”
　　“她怎么知道，吸血鬼病毒被中和了？”
　　“根据她的报告，当时她发现狄亚迦在吸取了你和她的血液后，脸上并没有出现吸血鬼吸食同类血液的紫斑，就心生怀疑。再加上后来，你攻击狄亚迦后，他出现的是典型人类经历吸脂手术的副作用，她就更加肯定了。后来事发紧急，她虽然不是十足把握，却也不得不赌一把。”
　　“那个吻……她救了我。”我心中五味陈杂，甚至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想到一直以来的我的马来西亚河鱼忘不了，居然是一个一丝不苟执行任务的警察。特别是她明确奔着一个终极目的而去的时候，我还为她不可自拔。真不知道这个精干的女警，是拿什么眼光在看自作多情的自己。
　　“没错。所以当了解到Anti-ACMETEA的新特性后，德古拉先生和拉丽莎小姐选择了中和体内的吸血鬼病毒，变成人类。他离开的时候，我也问他怎么改主意了。他说既然他们彼此都只剩下有限的生命，希望能和丽莎重新来过，在最后的岁月里再爱一回再死。”马晓蓉擦擦眼角的泪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件和一支笔放在我面前，翻到签名处等着我：“现在，按照德古拉先生之前的要求，我们将其名下所有财产以及吸血鬼领袖地位以法律文件形式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在这里签字，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匆匆扫了眼文件，知道这几页纸的分量，迟疑着不敢下笔：“老爹就这么走了？他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马晓蓉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粘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留有老爹遒劲的字体：
　　吾儿，原谅老爹不辞而别。四百年前转化你时，便期待有一天你的医学知识能带给吸血鬼一个光明的未来。你没有让老爹失望。
　　前路漫漫，曙光在望。汝当负重，蹒跚而行。
　　——by 德古拉
　　我发现后面还有字迹，翻起来一看，正是拉丽莎那天念的《暮秋独游曲江》，诗的上阙是拉丽莎娟秀的字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下面接的是老爹的字，他却改动了原诗的两个字：深知身在情长在，共听江头江水声。
　　又被喂了一把狗粮的我，气得要落泪，一边签字，一边嘟囔着：“他们神仙眷侣去了，留我和那群老头子待着，搞毛啊。”
　　“事情还多着呢。签了文件，你就得配合研发Anti-ACMETEA ver 2.0，争取早日实现量产。只有真正消除了这种疾病，地球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小伙子，任务还重着呢。”马晓蓉快速地把文件收起来，不给我后悔的机会。
　　“那汤圆圆呢？她不来配合我研究吗？毕竟她也是重要的……”我心里大呼上当的同时，又有点小期待，能够和她重新相见。
　　马晓蓉严肃地抽出另一份文件：“你还需要签一份保密协议，包括对之后的工作内容，以及之前的一切经历，都要保持绝对沉默。”
　　“对她的一切，都不可以再过问。”马晓蓉点了点文件首页上汤圆圆的警官照。她戴着警帽，英姿飒爽地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请你理解，小伙子。”马晓蓉按住我，把扔掉的笔重新塞回我手里，小声说：“她很好。但是她参加的这个任务，危险程度极高，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她已经通过保全计划被转移了。你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我木讷地签了字，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是她没事真的太好了，二是再也见不到她真的太衰了。
　　马晓蓉不忍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收了东西要走：“小伙子，振作点，有心事就来街道办找我马大姐。大姐还是……”
　　“马大姐！你告诉我，汤圆圆是不是她的真名？”
　　马晓蓉摇摇头，消失在病房门口。我那不知姓名的爱人，就随着马晓蓉的离去，隐匿在茫茫人海。我气得把床头的戒指扔了出去。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和你不可能的吸血鬼了，而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