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栖树》清月见

20、020 解除灵契

　　光线十分阴暗，但足够了。

　　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夙眠耳聪目明，她可以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但不需要裴曳看清她。

　　她低声问：“还差什么东西？”

　　墨逃道：“神树幻形后的外衣是树皮所化，想要最精纯的灵力，吞之前得扒掉外衣。”

　　此时，裴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夙眠的心跳突突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质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我的灵侍。”

　　夙眠缓步靠近，温柔地道：“当然记得。殿下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吃那条白蛇吗？我也想知道。为此我困扰许久，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方法。”

　　她直直地凝视着裴曳的眼睛，可当看到他眼底那黯然涌动的深蓝时，竟有一种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仰起头，一点一点地靠近，试图从他的呼吸中摄取一些甘甜的空气。

　　“殿下亲自到我腹中去找找，可好？”

　　她缓缓地抬起手，搭在了裴曳的衣领之上，一点点地将他的外衣扒开，动作轻柔得宛如最温顺乖巧的侍从一般。

　　裴曳紧盯着她的手指，“原来，你自始至终只是想要吃掉我。”

　　难怪到现在都没被雷劈死。
　　他看了看被缚住的双腕，紧紧捏起拳头用力挣了几下，然而缚灵索却是纹丝不动。

　　“别再挣扎了，殿下。这是专门为你们神族打造的法器。”她动作暧昧地解着外衣，漫不经心地提醒着。

　　裴曳沉默不语，目光扫视着身周的壳壁。

　　“这是千年老龟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有它在，我死了你都死不了。”

　　“你敢吞了我。”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不怕我将你开膛破肚？”

　　“我怕。所以除了缚灵索和老龟壳，我还要给你一点东西。”

　　夙眠召出灵海中的内丹。

　　她打算用内丹对他进行彻底掌控。

　　裴曳意识到她的企图，脸色微微一白，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她为了吃下自己已经筹谋如此之久，就连与性命相连的内丹都敢拿出来。

　　夙眠踮起脚尖，试图触碰他的嘴唇，他偏头避开，咬着牙，气息变得格外沉重。

　　夙眠没能得逞，只得将内丹咽下去，“殿下，我早已做好万全之策，此事势在必行。”

　　“你的万全之策里，并没有考虑我。”

　　她愣了一下，在猛烈的心跳骤停之后，意识到裴曳所说的意思，头皮瞬间一阵发麻。

　　“我不会害你，殿下。”

　　只要他待在自己腹中，待她化龙，时间一到，她会放他出来的，也绝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裴曳紧握着拳头，已经不再抱有任何与她周旋的心思，看向别处，冷冷地说道：“解除灵契。”

　　夙眠猛地转过身去。

　　她动摇了。
　　因为殿下眼底的暗光狠狠动摇了。

　　可她忍辱负重一直等到裴曳来到这里，这里是远离魔界的感知范围，也是唯一的机会。让她收手，不可能的……

　　她不敢再去看裴曳，紧紧闭上眼睛，道：“好。”

　　神树灵契在虚空中一分为二，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夙眠咬紧牙龈，盯着裴曳的脸。

　　他苍白的脸上却没有更深入的悲悯，灵契散去后，他抬起眼皮，毫无情绪地注视着夙眠。

　　她召出内丹，送入裴曳口中，只要这样，内丹便能到达他的灵海。

　　可是当她看清裴曳那双近乎无情的双眸时，又忍不住多余地凑近，舌尖碰到了他的嘴唇，带着试探和企图，连同火红的内丹一起渡过去的，还有一个索求的吻。

　　那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吻。

　　当真碰到裴曳时，她那司马昭之心就彻彻底底地暴露无遗了。

　　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夙眠一只手攀附着壳壁，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强撑着维持人形。

　　她记得裴曳不喜欢原身。

　　浓烈到几乎化不开的灵香，犹如实质般将夙眠紧紧包裹，令她整个人都飘然似仙。

　　她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可猛然间又想起，这是属于蛇栖树的迷情香，是任何一个蛇族都能感召到的迷情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失落与惆怅。

　　殿下为什么不能只引诱她一个……

　　她五指紧紧地扣住壳壁，缓缓合上老龟壳，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也将她与裴曳严严实实地封在了其中。

　　如此一来，便只有她能够尽情地享用殿下的灵香。

　　她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裴曳频频避开的脸颊，毫无自觉地沉浸在这一晌贪欢之中，眼眸中闪烁着痴迷的光芒。

　　“殿下……”
　　她轻轻喘着气，双手捧着裴曳的脸，声音犹如梦呓般呢喃着，“化龙后我就放你出来。”

　　裴曳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只是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带着一点荧光的龟纹，眼神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夙眠依然深深地沦陷其中，眷恋无比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和脸颊，而后自顾自地将手伸过来，强硬地钻进他的掌心，用力地扣进指缝，仰起头，贪婪地呼吸着，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

　　她听到裴曳低沉的喘息在耳边轻轻回荡，那声音很轻很轻，却仿佛占据了整个空间。

　　她的心又一次狠狠地动摇了。

　　裴曳终于忍无可忍，仰头冷冷地呵斥道：“滚，滚！”

　　夙眠一个没留神，鼻尖猛地磕到了他的喉结上，整个人愣了一下，接着又听到他喉咙那微微的震颤之音，以及不带丝毫感情的两个冰冷的字。

　　“滚吧！”

　　夙眠伏在他耳边一动不动，是啊，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的只有她，仅仅只有她而已。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在合上老龟壳之前，满是留恋地看着裴曳那低沉冷漠的眼，心中再次生出了一丝犹豫。

　　倘若此刻他肯开口说哪怕一句话，哀求她也好，或是再多看她一眼，恐怕她都会立刻临阵倒戈。

　　但裴曳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予她。

　　化龙的渴望促使她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决然将龟壳合上，摇身一变，化为一条鲜艳的红蚺，张开大口，将老龟壳吞入了腹中。

　　灵香戛然而止，残余的那一点也随着主人的消失很快消散殆尽。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滞了。

　　与此同时，灵海的灵力以往常百倍以上的速度疯狂增长，强大的力量如潮水般充斥在她整个身体之中。

　　这是殿下的力量……这就是蛇栖树的力量。

　　夙眠紧紧咬着下唇，一丝落寞悄然滑过眼底，紧接着心脏猛地一阵抽痛。

　　她茫然地四下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屋内动静停止的时间比墨逃预计的时间要长久许多。

　　他扣门而入，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番，开口道：“成了？”

　　夙眠木然地点了下头。

　　墨逃连忙道：“恭喜洞主，贺喜洞主！”

　　然而她依旧沉默着，享受着灵力源源不断的滋补，内心却并未感到有太多的喜悦。这沮丧的心情与当年离开岐山时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强烈。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恢复些许理智。按照现在灵力增长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她便能由蚺化蛟，再过些时日就能化角龙了。

　　应该高兴才对啊！

　　夙眠轻轻抚着灵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迈步走出了洞府。

　　气息刚至，青霜台的大门便豁然敞开。

　　夙眠大步流星地走进，青霜从制香台后缓缓走出。

　　“洞主是来取香料的？”

　　夙眠道：“调制出来了吗？”

　　青霜道：“我查阅过古籍，神树灵香不算难做，不过你这个有些奇特，不能说调制得一模一样。”

　　夙眠接过那白色瓶子，低下头轻轻闻了一下，“确实不像。”

　　青霜微微一笑，道：“另一个蟒气还要吗？”

　　夙眠在蛇皮袋里一通胡乱摸索，不禁皱起了眉头。奇怪，宣娇的蟒气还没怎么用过，怎么就空了呢？

　　“不用了。”

　　她紧紧握着白瓶出门，临行前又回过头来问道：“蛇栖树的迷情香，能不能调制？”

　　青霜道：“这是蛇族才能嗅到的气味，每个人的感知是不一样的，除非有三五个蛇族与我细细描述一番。”

　　夙眠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也就是说，尽管都是迷情香，但每个人所感受到的会不一样？”

　　“是这个道理。古书上说神树会对不同人释放不同程度的灵香。”

　　.

　　趁着蛇族处于冬眠之际，蜈蚣族屡次进行挑衅，侵占了不少的领土，还妄图霸占魔渊。

　　此时正逢冬末，绝大多数蛇族依旧还在休眠之中。

　　夙眠赶回魔渊之时，一群蜈蚣族的人正在洞口喧闹叫嚷。

　　见到她后，领头的蜈蚣精向后退缩了一步，向旁边的人说道：“小心她，不久前刚刚化蚺了。”

　　夙眠向旁边的人询问道：“魔尊正在闭关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松了一口气，双拳紧紧握住，气运灵海，蚺气汹涌而生。

　　对方见她如此果决，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夙眠横向挥动灵波，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直接将一半的蜈蚣族打出了魔渊。剩下的另一半则面面相觑。

　　“只是化蚺而已，怎会如此厉害？”

　　“灵力太强大了，族长，我们……”

　　“先撤退。”
　　蜈蚣族族长不甘心地盯着夙眠，当务之急也只能先行撤退了。

　　夙眠松开手，灵海很快又再度蓄满了灵力，她轻点灵海，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殿下在此，她没有把握能够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击退蜈蚣族。

　　朔白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族内的那些长老们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夙眠瘫坐在第二宝座之上，闭目养神。

　　干爹闭关最多三个月，可要是她不能在三个月内化龙该怎么办？殿下，一定要等到她化龙才行啊，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她离开阴暗潮湿的魔渊，来到魔渊上方，璧索崖上的风景极佳，阳光明媚，空气干燥，这是蛇族最不喜欢的环境。

　　她躺在草地上，望着白云出神。

　　殿下最需要光了，她不能一直待在魔渊之中。

　　魔界的云好像很容易被风吹散，她从云中看到了裴曳的脸，不一会儿就被风吹得散了。
　　看着连绵的群山，嗅着青草的气息，她想起了裴曳那深邃而专注的眼睛，叹息了一声。

　　世间难有两全之法啊。

　　为什么没有一种办法，既能够让裴曳天天陪在她身边，又能够享用他那无尽的灵源呢。

　　墨逃再度被请到魔渊。

　　“我想进入自己的灵海。”

　　墨逃道：“只有在遭受重大创伤和即将死亡之时才会被困在灵海之中。”

　　“我若是想随意进出，有没有办法？”

　　墨逃眨了眨眼，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个……我先提醒一句，你不能将老龟壳打开。”

　　“为何？”

　　哈？果然是为了去见人啊！

　　墨逃讪讪地说道：“你是灵体进入灵海，是假的，可他是真的，打开老龟壳进入胃水会伤到他。”

　　“那也行。”

　　看不到好歹能听听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