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狸末

35、请求

　　顾家。
　　陆萍的手机在安静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

　　她刚拿出手机，还没接通。顾殇从她身后经过，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瞬即夺过她的手机。

　　挂断。
　　拉黑。
　　不带任何犹豫地。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重新还给陆萍。

　　陆萍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她端坐着柔声问道：“小殇，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
　　“你言叔叔好歹也帮过咱们一次。”

　　只是提起那一次，顾殇脸上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低眉看了一眼陆萍，语气平平：“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会处理好一切。”

　　陆萍自然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只是她嘴唇翕动两下，还有些话想说。又看了几眼顾殇严肃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殇看了一眼手机上更新的新闻，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一想到当年发生的那场车祸，直觉告诉他，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只不过先前他迟迟找不到证据。

　　他看向外头阴沉的天，像是有蛟龙在搅动一样，浓云没了定型，四处飘散。

　　要变天了。
　　哪怕是做得再滴水不漏也会有马脚露出。

　　*

　　周末，外头难得有好天气。

　　灼目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肆无忌惮地跑进来，将整间客厅照得铮亮。

　　许木筱刚睡醒没多久，坐在沙发上也能感受到外头传来的暖意。

　　当最后一口水喝完，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阳台。
　　闭上眼，浑身沐浴在这暖洋洋的阳光下。

　　猝然，挂在胸前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木筱拿起来一看，是席易政打来的。

　　踌躇几秒，她还是接了起来：“喂。”
　　对话那头是熟悉又清澈的少年音：“小太阳，往下看。”

　　许木筱疑惑地愣了几秒，随即一手抓上栏杆，半边脸贴上冰凉的栏杆向下看去。

　　单元楼下，席易政正站在那儿朝着她招手。
　　许木筱手伸出栏杆轻轻摆动几下回意。

　　“一看到今天这么好的阳光，就想到了小太阳你了。”
　　“小太阳，要不要一块儿出来散个步？”

　　尽管隔着老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从他的一举一动，许木筱都能感觉到他的好心情。

　　明明自己也该被他感染的，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还是皱巴巴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云气像会流动，一整片干净得见不到一点杂质。

　　自己好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好好地在外头闲逛过了，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轻吐了一口气，后退一步，脸颊离开有些发热的栏杆，回道：“等我换件衣服。”

　　“行。”
　　她换了一套休闲装后就下了楼，席易政还在原地等待。

　　她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走吧。”

　　心里没有一个目的地，两人只是沿着小道一直走下去。

　　也许是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两人之间也没了话匣子。

　　席易政落后许木筱半步，正好能将她的背影尽收眼底。

　　她其实比高中的时候瘦了不少，像是没好好吃饭一样，总感觉随便来一股风就能将她吹走。

　　席易政两只手按在口袋里，头时不时地往地上瞥几眼，又时不时地抬眼看她。

　　蓦然，他开口：“小太阳，那天的事你别往…”

　　“什么都别提，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可以吗？”
　　许木筱一句话打断了他。

　　席易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默地瞧了她几眼，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半晌，一道咕噜咕噜的声音煞风景地响起。

　　许木筱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席易政瞬间明了。

　　他问道：“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许木筱点点头。

　　两人走进一家馄饨店，许木筱点了一碗韭菜鲜肉馅的，不加香菜。

　　只是饿是真的，但胃口小也是真的。
　　只吃了一半，许木筱就感觉肚皮有些撑。

　　席易政见她才吃了一点就吃得有些勉强，突然理解她为什么会瘦这么多了。

　　相较高中，她真的变了很多。

　　一个馄饨在她嘴里得嚼几十下才能下咽，觉得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许木筱放下勺子，不打算再继续吃了。

　　席易政吃下最后一个馄饨，见她不再动勺，问了一句：“不吃了？”
　　许木筱点头。

　　席易政也不强迫她全部吃完，只说道：“那走吧。”

　　店里头吃得有些燥热，出了店意外有一股凉爽的感觉。

　　两人继续往前散着步，可到了一处时，许木筱却猝然停下脚步，两手抓上席易政的衣领，企图用他的身躯挡住自己。

　　席易政有些无措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两只大手摊在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低头看了一眼埋在自己胸前的许木筱，又顺着她刚刚的视线看去。

　　前面不远处林荣斌正搭着一个女人的肩膀往商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林荣斌他是认得的，之前在若果科技里见过一面。

　　但那个女人，他没有印象。
　　他低声问道：“那是你爸爸妈妈吗？”

　　许木筱指尖一滞，声音低低淡淡：“是我爸爸，但…不是我妈妈。”

　　知道自己好像是问错话了，席易政没再开口。

　　他看着林荣斌和那个人消失在视野里，才拍了拍许木筱的后背，说道：“已经走了。”

　　许木筱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往刚刚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

　　席易政大气地摆摆手：“这有什么。”
　　许木筱垂着眼点了点头，心里已然没了继续散步的想法。

　　她也不遮掩，直接说道：“我想回家了。”
　　席易政：“行，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到了单元楼下，道了别，许木筱准备上电梯。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太阳，我好久没见过你的酒窝了。”

　　许木筱脚步一顿，思索几秒，她回过头，瘦削的脸庞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两边的脸颊瞬间凹陷进两个洞。

　　最后落下一声：“我进去了。”

　　*

　　言家。

　　言诺看着电视里头言寺衷正在招待会上焦头烂额地应付记者的问题，情绪没什么起伏。

　　兴许是觉得无趣，她甚至没看到招待会结束就把电视关掉。

　　今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空旷的沙发上，指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新做的美甲。

　　片刻手机响起，她蛮不在意地接通电话。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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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不到？找不到就继续找。”
　　……

　　“平州就这么大他能藏到哪里去，不要为你的没本事找借口。”
　　……

　　电话挂断。

　　她冷傲地盯着漆黑光滑的电视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嗤笑了声。

　　难怪连莫景都找不到他呢。

　　倒真像是一只活在阴沟里的臭老鼠，整日只知道躲躲藏藏。

　　不过她现在有兴趣，愿意陪他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想来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忙呢，就不迁怒于他了。

　　言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天气还算不错。
　　沉了这么久的心情总算是好些了。

　　*

　　翌日。

　　许木筱和爷爷奶奶提前约好要去看他们，只是刚走出小区大门没多久，连车站的影儿都没见到，就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了去路。

　　还不等许木筱开口质问，那人率先说道：“我家老先生请你走一趟。”

　　他口中的老先生是谁许木筱不知道，以这种方式被邀请许木筱心里多少也有点不乐意去见。

　　她想从侧道绕过，但每往旁边挪动一步，那人就会迅速跟上。

　　许木筱蹙眉，心想着有点难缠。
　　又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她索性威胁他道：“你要再挡着道我就报警了。”

　　只是她的话丝毫没有起到威慑作用，那人依旧是一句：“我家老先生要见你。”

　　“你家老先生是谁？”
　　许木筱要见人，总得先搞清楚对方是谁。

　　那人视线一转，目光透过一片透明的玻璃墙落在店里头一位正喝着茶的男人身上。

　　他头发白了一半，面目严肃，整个人不怒自威。

　　许木筱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出三个字。
　　言寺衷。

　　她神色一敛，心里顿生困惑，他来找自己干嘛。
　　是因为言诺？

　　不管为的是什么，她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许木筱扭头就要走，下一秒胳膊肘却被人拽住了。

　　那人语气冷冷：“希望许小姐配合一点，只是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而已。我想许小姐现在应该是有要事在身，也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吧。”

　　许木筱顿时拳头一紧，她甩开抓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脸色难看地调了个方向走进店里。

　　见许木筱走来，言寺衷满意地瞧了她几眼。

　　随即将自己身前的菜单推到许木筱那边：“看看想喝点什么？”

　　许木筱克制着自己的不悦，将菜单推还给他：“不必了。”

　　她目光犀利地落在言寺衷身上：“不知言先生找我何事？”

　　言寺衷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找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不知能否与许小姐合作一场？”
　　许木筱眼睛一眯：“合作？”

　　言寺衷深沉地笑了两声：“我听说许小姐与思禹集团和亿和集团的总裁交好，不知许小姐愿不愿意帮个忙。”

　　“你放心，事成之后，许小姐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这算是还没提要求就先给甜头？
　　许木筱是想要钱，但她不想要这种方式得来的钱：“我想言先生是找错人了。”

　　手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是第二次亮起了，爷爷奶奶在等她。

　　她挂断电话，准备起身：“我还有急事，恐怕不能陪您多聊了。”

　　只是身子刚离开作为半步，方才在路上拦住自己去路的那个男人又一次伸手拦截。

　　像是没谈到言寺衷满意他们就不会放自己走。

　　许木筱盯着言寺衷这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脑子里迅速飞转想找一个能脱身的办法。

　　结果还是一片空白。

　　这时，身后突然一道声音响起：“言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十分耳熟，顾不上匹配这人是谁，她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身后投去求救的目光。

　　只是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许木筱愣了愣：“钱业？你怎么在这？”

　　钱业朝她礼貌一笑：“我约了人在这边谈生意，刚谈完就看到许小姐被拦在这里。”

　　说到“拦”字，他还特地看向言寺衷重音强调了下。

　　或许是忌惮亿和的实力，言寺衷对于钱业的挑衅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钱业收回视线，又问许木筱道：“许小姐是要离开吗，我可以送你一程。”

　　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许木筱自然是不会拒绝：“那就麻烦了。”

　　她起身要跟着钱业走。
　　结果那人又伸出手来阻拦。

　　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空气里仿佛有硝烟弥漫。

　　钱业不客气地偏头给了言寺衷一个眼神。
　　下一秒，言寺衷冷沉着一张脸说道：“让他们走。”

　　得到命令，那人才收回手让出一条道来。

　　车上。

　　钱业系好安全带，侧头问了句：“许小姐是要去哪？”

　　许木筱：“文华街，谢谢。”
　　钱业点头：“许小姐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