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狸末

33、争执

　　年会那天，许木筱是搭乘叶矜男友的顺风车到酒店的。

　　酒店里头来了不少其他公司的合作伙伴，大部分人许木筱都见过，因为之前年会那些人也来过。

　　约莫七点，人都到齐了，年会正式开始。

　　台上歌舞奏起，台下热闹的欢声笑语也此起彼伏。
　　蓦然，酒店大门被打开。

　　一瞬间，会场安静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门外先是投进几缕光，随着大门敞开的缝隙变大，一道笔挺的身影越发清晰。

　　众人目光聚焦之下，莫景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钱业。

　　全场一片唏嘘声。
　　紧接着是絮絮叨叨的谈论声。

　　会场正中央的时照见到来人也惊讶了下，虽然邀请函是他让夏琳发出去的，但这只是象征地意思一下，来不来不作强求。

　　莫景就属于那种从不出席任何活动的人，一般都是钱业出席，但也不全出席。

　　只是今天，莫景居然亲自来了。
　　这算是给了一个天大的面子。

　　时照自然要亲自去迎接。
　　二楼。

　　许木筱趴在栏杆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里有些疑惑，他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吗，今天怎么来了。

　　不过她不作深想，她直起身子，打算去别处逛逛。

　　一侧眸，顾殇正端着杯酒，背靠着围栏站在她的几步之外。

　　许木筱目光有片刻的停顿，回过神来很快要移步离开。
　　身旁突然传来一句：“你好些了吗？”

　　许木筱脚步一顿，曾经的默契告诉她顾殇指的是她发烧的事。

　　想到自己晕倒的那一天，那时确实是多亏了他。

　　她偏过头，刚想再次致谢，脑海中猝然闪过那天姚蕴来找自己的画面。

　　道谢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只凝成了一个“嗯”。

　　她眼睫垂了垂，视线慢慢地从地面移到身前，脚步抬起大步离开。

　　一楼的柱子旁，言诺一双冷眸死死盯着这刺眼的画面。

　　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又因为许木筱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她脸上是何表情。

　　但她注意到了在许木筱走后，顾殇侧着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

　　显得格外扎眼。

　　她手中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像是要将玻璃杯捏碎一般，杯中的酒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气开始晃动起来。

　　前些天她听到许木筱从顾殇家里头出来的消息，她心里就窝火。而现在，两人这又是当着她的面调情。

　　他们把她当成什么了。
　　摆设？
　　空气？

　　为什么她一定要纠缠着顾殇不放手呢。
　　自己明明早就是胜利者了啊。

　　为什么她偏要像个不服输的人时时刻刻在他们面前乱晃。
　　她真的很碍眼。

　　许木筱离开围栏后才注意到自己黑裙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沾到了白色的灰，她伸手拍了拍，散了一些，但还是有痕迹。

　　虽然说不显眼，但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不把这痕迹擦掉心里就堵得难受。

　　她放下手上的杯子，走到卫生间的洗手台，从台面上抽了几张面巾纸，沾了些水，在裙子上的白痕擦了擦。在水的催化下，那块痕迹很快消失。

　　她把纸扔到垃圾桶里，打算重新回到会场。
　　刚走出卫生间，迎面碰上了走来的言诺。

　　她像是专门来找自己，在离她两三步的距离外，言诺停下了脚步。

　　不同于以往的遮掩，此刻的她眼睛直勾勾地瞪视着许木筱，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扑上去将她撕咬得只剩骨头。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许木筱下意识提着裙子后退一步。

　　言诺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小举动，那双烧红的眼睛闪过一丝玩味，红艳艳的嘴唇也提起一抹弧度。

　　她朝许木筱小步地逼近一步。
　　许木筱一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扶着墙，脑海中只有离开这里的念头。

　　忽然，言诺猝不及防地朝她凑近两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小。

　　她猛地拽住许木筱腰间的衣料，就要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许木筱不敌她的力气大，又怕衣服被她拉下来会走光，只能一边用手按住胸口的衣料来减少力道的对冲，一边顺着她的力气靠过去。

　　猝然，言诺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没有留情地往许木筱脸上甩去。

　　清脆的声音瞬间在空荡的长廊里回荡。

　　许木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打歪了脸，她捂着脸，撑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之人。

　　却只听言诺猖狂地笑道：“这一巴掌，是你姐姐打在我脸上的，现在我还给你。”

　　她此刻就像是疯魔了一般，顾不上什么体面，只想让许木筱知道什么人是她不该惹的。

　　她扬起手，以为又是一巴掌要落下来，无力反抗的许木筱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只是几秒过去，想象中的那巴掌并没有打下来。

　　许木筱缓缓睁开眼，那只高举的手正被姚蕴擒住。

　　姚蕴另一只手扒着言诺的身子，满眼震惊地看着她道：“言言，你在做什么！”

　　言诺妄图挣脱开姚蕴的桎梏，她甩着手臂，咬牙切齿地喊道：“你放开我！”

　　姚蕴知道放开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当然不肯。现在的言诺和自己印象里的大相庭径，简直就像个见人就咬的泼妇一样。

　　许木筱趁机掰开她挂在自己腰间的手指，连连退后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她捂着胸口从另一旁跑开。

　　酒店里有好几间休息室，其中有两间是专门为他们员工提供的。

　　也不管哪间有人哪间没人，她碰到把手就转开门跑进去了。

　　里头确实有几个人坐着休息，不过听到有开门声，他们只是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叶矜也在里头。
　　她刚坐下不久，叶矜就朝她走来。

　　“木筱，你这衣服怎么皱皱的？”

　　说着，她上手想帮许木筱把衣服的纹路捋顺些。只是刚刚在卫生间门口的阴影还在，看到有手伸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开。

　　叶矜见她一反常态地抗拒自己，眉头一皱。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目光一瞥，注意到她一边脸上多出的红印子。

　　“你脸怎么了？”
　　叶矜一问，许木筱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右边脸上火辣的灼痛感。

　　又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她调整好情绪说道：“我没事。”

　　叶矜明显不信：“脸都红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伸手轻轻抚摸上许木筱的脸，眼里尽是心疼：“你告诉我，是谁打的你？”

　　不等她回答，叶矜心里就有了答案：“是那个姓言的是吗。”

　　她握住许木筱的手，语气很坚决：“不就是言氏集团的千金而已嘛，走，我去给你讨回公道！”

　　手掌处的力道传来，许木筱反握住她的手，担忧地说道：“别，真的没事。”

　　叶矜态度执拗：“怎么，是她打人在先，咱们占理，我可不怕她！”

　　许木筱拧不过叶矜，只能被她拉着一路来到大厅。

　　言诺此时已经回到了大厅，她明显已经调整好状态，方才脸上的狰狞通通不见踪影，只有一如以往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叶矜在不远处就瞥见她的身影，她最看不惯她这副装得要死的鬼样子，心里忍不住唾骂了她几句。

　　叶矜继续要拉着许木筱朝她走去，许木筱却在她身后甩开了她的手。

　　“够了叶矜，我很感谢你。但是现在，我们回去吧。”

　　叶矜蹙眉：“你在说什么，她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许木筱阖上眼皮，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抚上叶矜的肩膀，像是安慰一般。仿佛刚刚被打巴掌的不是她，而是叶矜。

　　她不想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牵扯瓜葛，但是叶矜不懂。

　　她想和叶矜说清楚，但是她一心想为自己出气，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一眨眼的时间，她们就已经来到这个只要一有动静就立马能成为众人聚焦的靶子的地方。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纠正这个错误，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然后隐进人群中。

　　只是想法太过于美好。

　　她们暴露出来的身影早已落入言诺眼中，她弯唇一笑，像是在打量猎物一般审视着许木筱。

　　片刻，她尖着嗓音突然高叫一声：“哟，我说这是谁呢。”

　　周遭突然安静几秒，众人的目光突然落到言诺身上，又顺着她的视线移到人群后面的许木筱身上。

　　言诺端着香槟，一手横在胸前，摇曳着步子朝她走去。

　　许木筱心跳漏了半拍，她知道躲不过了。

　　叶矜想将许木筱护在身后，许木筱却伸手半推开她，她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言诺停住脚步，嘴角的笑意没有收敛过。
　　“这不是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嘛。”

　　她音量拔高了些，尽量让这句话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又特地加重强调第三者这三个字。

　　叶矜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丝毫怯场地反驳道：“谁是第三者谁心里有数吧！”

　　言诺笑得从容：“言氏和思禹要联姻的事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你说，谁才是第三者呢？”

　　顾殇他们此刻也已经从二楼赶下来，姚蕴想要制住言诺的手，让她别做出冲动的事，却被她一手甩开。

　　一见到顾殇因为担心自己会对许木筱做出不好的事而匆匆下来，她心里的恨意一寸寸加深。

　　顾殇冷着脸叫了她一声：“言诺，你该分得清场合的。”

　　言诺晃动着手里的香槟突然嗤笑两声，她将滑落的披肩往上顶了顶：“你这是在关心她还是在警告我呀。”

　　她脸色陡然一变：“可我分不清。”
　　脚步上前，举着香槟的手迅速向前伸去。

　　顾殇只来得及抓住她另一只手，杯中的金黄色的香槟已经脱离出去，目标明确地朝前洒去。

　　眼看香槟就要泼到许木筱身上，一件黑色西装外套突然挡在许木筱身前，所有泼出去的酒被外套照单全收。

　　莫景看着外套下的许木筱怔愣的目光，眼中的泪水隐隐要夺眶而出，他那一双英眸忽地如刀光剑影般锋利。

　　言诺没想到莫景会突然替许木筱挡这一杯酒，她也知道他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一时间没了动作。

　　像是狂风骤雨前的宁静，莫景轻扯了扯嘴角。

　　全场骤然安静，仿佛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只是当莫景刚要有下一步动作，臂弯处突然有一股触感勾了勾自己，他微微低头，听到细碎的一声：
　　“我想回家。”

　　外套拢在许木筱身前，莫景换了动作，手臂绕过她的头顶搭在她的肩上。

　　他手臂一使力，轻推着许木筱往前走。
　　酒店的大门钱业已经让人打开，莫景的身份就是保证，没有人敢拦住他们。

　　出了酒店，钱业的车已经在门口等候。
　　莫景打开车门让许木筱坐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因为这里没别的人，再加上这件外套湿了，莫景将外套从许木筱眼前拿开。

　　却在下一秒，许木筱头猛地低下，两只巴掌紧紧盖住脸。

　　莫景眼睛一眯，脸拉下来。他把外套扔到副驾驶座上，低沉着声音说道：“钱业，外套。”

　　听到他的话，钱业没有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片刻，那件外套落到了许木筱头上。外套很长，完完整整地包裹住她的脸的同时，还长出来一大截。

　　汽车开始发动。
　　最终稳稳停在许木筱的小区门口。

　　莫景打开车门，想将她抱出来。许木筱却像是早有预料他的动作一般，手掌防备性地挡在身前。

　　她最后还是借力于他的手臂缓缓地移出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