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食言 ...
-
两人走进一家咖啡厅。
落座后，顾殇看向林意的眼里多了些愧疚的惧意，他喉间发干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想知道，这些年来…她过得怎么样？”
林意偏着头，在他的话问出口的那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眼眸闪了闪。
她侧颜散着冷气，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她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怎么来的吗？没有一分不是她自己挣的，她一边学习，一边还要从堆得满满的课程里挤出时间去做兼职。”
“她那个最应该管她的妈妈，跟个男人跑到云城去了，大学四年压根没回来一趟。”
“你说她可怜吧，她有出色的天赋和能力。你说她不可怜吧，上天对她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很爱哭的，可是在那最难熬的四年里，她硬是一滴眼泪没掉。”
……
像是在听故事一样，顾殇从林意嘴里了解着她的一件件过往。
每一件，都足以激起他心中的愧疚与亏欠。
在高中毕业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她有了后爸。
他们都说那个人是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
原以为，他会对她很好的。
原以为，她会过得很幸福的。
可是她过得，好像并不好。
甚至是比他料想的更糟糕。
所以那日他才会从她眼中看到隐忍与抱屈。
他的眼眶一点一点地变得猩红，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刻出一道印子。
他抬头，还想问些什么，但林意却起身了。
没有任何的告知，她依旧是我行我素地想走就走。
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顾殇指尖越发用力。
最后，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他无力地往后靠去。
*
平安夜那天，许木筱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冰箱空了。
她打算去超市买点菜，问莫景要不要和她一起，莫景像是有事要忙，拒绝了她。
许木筱也不强迫，披了件风衣就出门了。
在超市里挑东西的时候，她无意点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才记起今天是平安夜。
她推着小推车走到水果区，认真地挑了两个红苹果。
恍然间，脑子里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越走，画面就越清晰。
思绪不知不觉间被拉回了六年前的这天。
在那时候，白英曾让他们在一张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再将纸条放进小口袋里挂到圣诞树上。
白英说，等到未来的哪一天，如果大家想去看看自己曾经的愿望是否实现了，就可以去找她领回自己的小口袋。
她隐隐约约记得，去年的时候，她在高中班群里好像有看到有人已经取回自己的小口袋了。
六年了，太久远了，她都忘了自己曾经写下的愿望是什么了。
莫名地，她突然也有了去看一看自己曾经的愿望的念想。
她推着推车往前挪，一只手迅速在屏幕上划着。
终于，她找到了一条白英住址的消息。
好像就在这超市附近。
付完款，她打开导航输下白英的住址。
只有不到800米的距离，并不远。
她跟着导航走进一座小区里，因为是第一次来，找不着路，还是问了路过的人才找到白英住的那栋。
到了白英家门口，不确定她是否在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许木筱还是按下了门铃。
过去了将近三分钟都没有人来开门。
也对，今天是周六，学校还有课。
她转过身，刚打算离开，门开了。
许木筱回头，看着眼前那张有些褶皱的脸，慢慢地与回忆相交叠。
她叫了一句：“白英老师？”
白英点头笑了笑，身子往后撤了些，给她腾出进门的路。
白英带过的学生太多届了，即便是告诉她自己叫什么，她也记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很温柔地解释了自己刚刚晚来开门的原因：“刚才改作业改到睡着了，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久了。”
许木筱忙摆摆手：“我才不好意思呢，吵到您休息了。我也不多打扰您，我拿完小口袋就走。”
白英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是来拿口袋的啊。”
随即，她领着许木筱走进一间房间里。
四周都放满了书架，书架上仅剩少有的几处没被书本填满，这里应该是书房。
在房间的角落里，正摆着曾经的那棵圣诞树。
尽管那只是一棵塑料树，但是六年过去了，树上的丝带颜色依旧鲜艳得发亮。
白英走近圣诞树，问道：“你的小口袋是什么颜色的？”
许木筱答道：“紫色的。”
白英嘴里低喃了一句：“紫色…”
然后从树上取下一个小口袋：“这里好像就只有这一个是紫色的。”
许木筱接过白英递来的小口袋，放眼望去，那棵圣诞树上好像确实只有这一个紫色的小口袋。
她弯起嘴角，礼貌地说道：“谢谢老师，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白英也回应了一个微笑：“路上小心。”
走出小区后，许木筱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紫色小口袋。
她将购物袋挂到手腕处，腾出两只手掌将小口袋拆开，取出里面的那张小卡片。
只是当上面的字呈现在自己眼前时，她目光明显顿了几秒。
—和她永远在一起
这不是她的字迹。
猛地记起，当初班级里紫色的小口袋就只有两个是，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顾殇。
可那面圣诞树明明只剩下这个紫色小口袋而已，是他拿走了自己的小口袋吗。
还是说，自己的是在圣诞树的另一面，在刚才的视野禁区里。
再看一遍上面的字，许木筱心尖还是会不受控地发颤。
那个“她”指的是谁？
如果是言诺，那顾同学还挺过分的。只是以自己对顾殇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是自己，那顾殇，你好像食言了。
她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起，目光复杂又迷茫。
她把卡片塞回小口袋里，指腹微曲，掌心覆盖住小口袋的全部。
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从沿街的店铺移到正前方的那一刻，她停住了脚步。
身前的那人面色凝重，深邃的黑瞳也在直视着她。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将他的全貌彻底的收入眼底。
他并没有变化太多，那双丹凤眼依旧带着审视人一般的凌厉，下颚线利落流畅，整个人还是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只不过他身上褪去了不少年少时的傲气，也瘦了不少，看上去更成熟了些。
许木筱手掌心下意识地往身后挪。
因为刚刚误拿了他的小口袋，许木筱现在有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脚步往旁边移了几步，想就当作不认识各自走各自的路。
只是在下一刻，她听见他喊了自己一声。
随之响起的，是他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许木筱垂下头，脑中闪过那天言诺挽他手的画面。
她心上猛地一紧，语气轻缓又决绝地说道：“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顾殇听见。
顾殇脚步一顿，不再靠近她。
许木筱深吸了口气，狠着心继续往前走。
身影交错之际，她耳边突然响起一句：
“曾经的事，对不起。”
许木筱掌心握紧，没有回应。
曾经的事，也只是曾经了。
回到家里，许木筱把菜放到冰箱里，又把那两颗红苹果洗了下。
她走到软塌塌的地毯上坐下，把一颗苹果递向莫景：“平安夜吃苹果，保你平安。”
莫景没接过，眉骨上抬了下：“你不是不吃苹果。”
许木筱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发出一小声脆响：“节日氛围还是要有的。”
见苹果还停在手上，许木筱又扬了扬：“吃一个嘛。”
说了第二遍，莫景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过那颗苹果。
许木筱：“明晚我要去我爷爷奶奶家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莫景眸光忽地暗了些，嘴里低声喃喃道：“爷爷奶奶…”
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入了许木筱耳中。
许木筱挪上沙发，劝道：“一起去嘛，我奶奶做饭不比你差的。”
莫景别开头，模糊不清地嚷了一句：“随便。”
*
隔日晚，要去之前许木筱特地拉着莫景去超市给爷爷奶奶买了些东西。
一直到家门前，许木筱还不忘再三叮嘱莫景要注意好眼神管理。自己看久了是已经习惯了，但爷爷奶奶这是第一次见他，许木筱生怕爷爷奶奶会被吓到。
进去后，奶奶正好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
因为许木筱提前和他们说过要带个人到家里吃饭，所以当看到许木筱身旁站了个男人时，许奶奶并不惊讶。
她拿毛巾擦了擦手，招呼两人别在那里傻站着，快过来吃饭。
担心莫景第一次来这里会不太自在，许木筱帮他盛了一碗饭。为了防止他造次，许木筱也是不放心地和他挨坐在一起。
奶奶问莫景叫什么名字，许木筱说不出来，就干脆说他叫小莫。
许奶奶点点头，热情地说道：“小莫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夹，就当是在自己家就行。”
莫景像是没听到，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许木筱看不下去，桌底下的大腿轻轻地撞了他一下。
莫景才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随后，许奶奶又帮许木筱夹了一大筷子的番茄炒鸡蛋：“知道你爱吃，奶奶特地给你做的。”
许木筱笑着把碗递过去：“谢谢奶奶。”
好像是在大二那年，许奶奶就认定了她喜欢吃番茄炒鸡蛋。
因为那年，有一次许木筱在食堂吃饭，菜只点了一份番茄炒鸡蛋。奶奶突然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见她菜品只点了一样，奶奶就担心地问她是不是钱不够。
她对奶奶撒了谎，说不是钱不够，是自己就爱吃这样菜。
从那以后，每当她来看望爷爷奶奶时，奶奶就会专门烧这道菜给她吃。
见许木筱吃得勉强，莫景神情有些冷然，他也加了一大筷子的番茄炒鸡蛋放到自己碗里。
吃到一半，许奶奶像是想到什么，她开口对莫景说道：“小莫啊，我们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能照顾好我们阿筱。”
话语一出，许木筱怔愣了下，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不是的奶奶。”
她往奶奶那边靠了靠，又惊又急地一字一顿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见许奶奶闹了个乌龙，许爷爷笑出声来：“你奶奶老糊涂喽。”
许木筱尴尬地再次用大腿根抵了莫景一下，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往心里去。”
莫景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全程没有给一点反应。
吃过晚饭，担心来不及赶公交，两人没有多待。
临走前，许奶奶又往许木筱手上塞了一袋苹果。
下了车，走在路上。
许木筱看着手里这一大袋苹果，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做法是能把苹果变得好吃的？”
莫景两手揣着口袋，语气慵懒随意：“我会做苹果派。”
许木筱一听，心中一喜，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枉我养你这么久。”
再往前走，就到了一家花店。
上次的花谢了还没买，家里的花瓶现在还是空的。
许木筱拉着莫景走进花店，许木筱是这家花店的老顾客了。一看见她，老板立马认出她来。
还没等许木筱开口，老板热情地说了句：“又是老样子是吧。”
说罢，他走进里头挑了一束花出来。
和丢掉的那捧一样，依旧是一团薰衣草簇拥着一朵红玫瑰。
莫景瞥了一眼，挪开视线嫌弃道：“一点都不配。”
许木筱接过花束的手顿了顿，随即像是自嘲般地干笑了一声：“嗯，一点都不配。”
她从那束花中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株艳丽夺目的红玫瑰，递还给老板说道：“这次只要薰衣草就好。”
老板接过：“好嘞。”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