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世（绝代风尘）》白狐

31、第二部第十一章

　　十一

　　不知道老天是否开了个玩笑，这对“假冒的叶氏夫妇”被安排在叶端曾经还是“关辰星”的时候住的房间，房间内的布置已经变了很多，除了墙上似乎用小刀刻得一些痕迹还在。
　　叶端轻轻地抚摸墙上的刻痕道：“那时候每每练功不得意被师父骂的时候，就用匕首在墙上刻一刀发泄情绪。”
　　叶容道：“看来你没少挨骂！”
　　叶端颇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听你和权掌门说，要商量明年春天正门聚会推举新的正门领头人的事？”
　　叶容挑眉道：“你有听我们之间的谈话了吗？我看你一直发呆。”
　　叶端道：“除了你说的，别人的话我没注意。”
　　叶容哑然道：“听到你的说词我是否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你的心中只有我。我师父脱离正门，越陵道长于一个月前留书退隐，虚原大师闭关等待坐化，很快正门将群龙无首，必需有新一辈的释道儒站出来承担一统正道的责任。”
　　叶端淡淡地道：“我以为正门的人都是卫道者，因志同道合而走到一块儿，从来不计较什么身份，原来和魔道中人一般。”
　　叶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正邪只不过是一般的看法，在魔门人眼中，正道的一些行为比他们还要心狠手辣。明年的集会我根本没打算参加，那时候应该还在战场上，所以今日只不过是穿针引线，看看你们轩辕殿是否有人才出现，如今看来却不然。”
　　叶端苦笑道：“已经不是我的轩辕殿了，我和这里早就没有瓜葛，从进来开始，一切于我眼中只不过是‘陌生’二字。”
　　叶容握住他的手，让他将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道：“你那么喜欢学武，好不容易才有了一身别人望尘莫及的内力，如果没有你师妹害你那桩事，你早就成为正门中的突出人物……为了治我的内伤，你损失了一半的功力，是不是觉得伤心又失落？”
　　叶端微微笑了笑，回望叶容复杂的目光，道：“你在战场上救我的时候是否犹豫过？”
　　叶容皱眉道：“我救你是出自本能，你怀疑……”
　　叶端怕他生气，打断他道：“这就对了，你既然可以不顾性命救我，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牺牲，那天你师父向我问话的时候我已经说了，只要是你欢喜的，我不要命也要让你开心快乐。武功即使没了可以再练，感到可惜本是自然，但是一想到你，我就不觉得苦了。”
　　叶容轻抚他的背，当初师父也是为端儿这种痴情所动容，才对后者怀疑尽释，放心他们两个在一起。
　　“叶容你注意到向楠看你的眼神很古怪了吗？”叶端突然想起在大厅里向楠不时地用让人不能忽视的目光瞅叶容。
　　叶容摇头失笑：“你在祠堂里遇上假关辰星的时候，向楠不是也在场吗，他那时候抛下了轩辕殿的弟子和你，正好被我遇上，所以被我恨恨地打了一顿。”
　　叶端突然坐直身体望向叶容：“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你会那么巧经过破祠堂，迫走假扮我的人，还救了受伤的我？”
　　叶容颇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半晌才道：“我为了从你身上得到有关隋川的消息，所以就一直跟踪你，从你离开洪家酒坊的时候，一切行动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叶端微微一呆。

　　晚秋的风激起了阵阵寒意，并排坐在向氏夫妇房外大树枝杈上叶容和叶端靠在一起。
　　两人以声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同时聆听屋内向氏夫妇床头的密语。
　　“我们这样偷听别人的说话是不是不太好？”
　　“以前不也干过这样的事吗？”叶容轻轻地咬了咬叶端的耳垂儿，他的端儿真是越来越让人想亲近。
　　被他这样在耳颈间厮磨了好一会儿的叶端浑身发烫，才想把话题岔开，结果叶容更加凑了上来，淡淡的清香又飘出来了。
　　屋内和衣在床上的向楠和权明月丝毫没有发觉外面有人在听他们的床头话，二人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权明月终于提到了一点“叶氏夫妇”感兴趣的话题。
　　“楠哥，那叶夫人的娃儿像极了咱们的雨儿，可惜雨儿的肩上有快红色的胎记，那女娃儿却没有，我好想雨儿，楠哥，怎么办……”跟着传出权明月微弱的哽咽声。
　　叶端听得心中不忍，将手伸进叶容的手中，以声线道：“要不把孩子给他们送回来吧。”
　　叶容揽着他道：“你现在可怜他们，当年他们可曾可怜过你，你忘了那燧心噬骨之痛了吗？更何况现在怎么解释我们的孩子没了的问题，怎么解释那块胎记的事情，等权臻同何付昀比武过后，在你师父面前拆穿他们这对狠毒的夫妻，我再亲手将孩子给他们送回去，一切有我来解释。”
　　叶端还想要再说话，只听屋内的向楠道：“我正在加紧去找雨儿，你这两天天天哭个没完，我的心快烦死了。再说那叶容这次是专门来物色领导正门的人，如果我们好好表现，说不定我也有一争之力，你可要给我张脸，不要整天哭哭啼啼的，多和那叶夫人亲近亲近。”
　　权明月泣道：“孩子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痛……不过你若是真能成了领导正门的人也好，就算被那个叶容看对眼，爹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只是我看那个叶夫人有点怪里怪气的，虽然生的倒是美，着装打扮也很典雅秀丽，可骨子里透出一股妖气，叫我看了浑身不舒服。”
　　“就算她是妖精你也得好好跟她相处，难不成她还吃了你？”
　　叶端听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抽动，看得叶容在一旁又是笑又是摇头。
　　“不准笑了，都怪你让我扮成个女人，男扮女装不妖里妖气才怪！”叶端咬牙道。
　　一阵颇为奇怪的声音钻入二人的耳中，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很近，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倒类似某种乐器。
　　叶端惊讶地望向叶容，后者摇头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搂着前者的腰从树上飞向楼阁的暗处躲了起来。
　　两人所处之地刚好是阁楼上的暗阁，春夏季的时候通常都是由一些鸟类占据，到了秋季鸟群飞走之后，就有人将这里收拾干净。在此处能看到整个轩辕殿，也方便二人藏身。由于阁楼的空间较小，两人面对面地紧贴在一起，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叶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叶容的胸前，小声道：“我在轩辕殿住了二十年，都不知道这里还能藏身。”
　　叶容凑到他耳边道：“前几天我就将轩辕殿每个角落都摸透了，包括你师父将怀玉神功的密集藏在哪里我都清楚得很，要不要我帮你偷出来？”
　　叶端连忙摇头：“我对怀玉功已经了如指掌，师父也说我是他所教的弟子当中悟性最高的一个，我现在想起来，若是其他人也有我那么刻苦专一，也一定能练就一身好本事。”
　　叶容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不解，你师父既然那么器重你，又想把权明月许配给你，为何当日不顺理成章，趁着你对权明月‘不轨’的机会，直接让你娶了他的女儿？”
　　叶端摇首道：“因为当时本门弟子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想来是向楠搞得鬼，而我又从未表现出喜欢权师妹或者有意提亲，反而是向楠和小师妹常在一起，在其他弟子眼中，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所以我做出来的事情大家才认为不可原谅，师父的意思也是指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才气急了将我逐出师门。”
　　叶容莞尔地道：“你师父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追悔莫及，可惜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关辰星’，时间同样是不可逆转……向楠有动静了。”

　　身着黑衣的向楠从门缝里闪出，跃上墙头顺着适才发声的方向奔去，转眼间没入黑暗之中。
　　叶容和叶端两人随后跟上，远远地缀在后面。
　　“我想刚刚那振‘哨声’应该就是联络的暗号，向楠听见了之后才换上夜行衣赶去跟一些人会合。”叶容一边急速前行一边道。
　　叶端跟在他的身后道：“不知道三更半夜谁会找他。”
　　“看看就知道了。”
　　看到向楠投入山中的密林，两人也小心翼翼地跃进去，出了树林之后，向楠在山间的小溪边停了下来，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也发出刚刚的声音。
　　叶容拉着叶端跃上一棵极大的树，虽说这是深秋，但是树叶还没掉光，更何况是在夜晚，就算离向楠所立的位置很近，凭他们的功夫也绝对不可能被发现。
　　一个黑影从小溪对面的岩石走了出来，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树上的二人看清这人的面目，均吓了一大跳，这人竟然是已经死去了两年的“不老神医”段深山。
　　叶端是亲眼目睹段深山死在他的面前，至今他还记得后者临死前那怨毒的目光，虽然段氏一家的死跟他没关，却依然叫人胆战心惊。
　　只见向楠隔溪跪拜，口中说道：“楠儿拜见义父。”
　　“段深山”冷冷地道：“以后见我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以防被人跟踪。”
　　向楠道：“孩儿知道，我出来的时候非常小心，明月也被我点晕了。”
　　“段深山”点点头：“三天之后你师父与何付昀在沙凉山一战，我要他们两个人都得死。”
　　向楠失声道：“什么？”
　　“段深山”将一个瓷瓶抛给向楠道：“这里是‘五云毒’，中毒者如果发功运气，则会经脉逆转，毒气攻心发狂致死。何付昀明天一早就到轩辕殿，你要想办法在你师父和他的饮食中加入这药粉，如果这两个人死了，黑白两道又少了两个和我‘密隐宗派’对抗的人，魔门算什么，成素又怎样，以为利用武官王就能够让他一统天下吗，笑话，殊不知武官王已经完全在我‘隐宗’的掌控制下。”
　　向楠再次跪拜道：“孩儿在这里预祝义父一统天下、泽被苍生。”
　　“段深山”道：“等权、付两个人死了，你和敏政两人顺理成章就会继承轩辕殿和无量门，武官王这边时机一成熟，夜磊也成功夺下夜尚德的王位，晋和东水就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那时候便可以荡平楚梁，一统中原。”
　　向楠又说了一些二人不太知道的事情，大概都是关于轩辕殿最近的动向，倒是提了叶容一嘴。
　　“段深山”道：“龙铁云的关门弟子叶容也前来观战？”
　　向楠点头道：“他来的另外一个目的也是在物色新一代的正门代表人物。”
　　“段深山”眼神闪烁不定地道：“听闻此人无论武功才学都是正门新一代最顶尖的人物，已经失踪了大半年，这样突然出现有点古怪，你一定要小心应付，别给我露出马脚。”
　　等到“段”、向二人各自离开，叶端感到叶容握着他的手出了很多冷汗，后者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道：“我感到现在身边危机四伏，我们的敌人已经不止魔门和武官王那么简单了。”
　　叶端道：“说说你现在的看法。”
　　叶容道：“先说这个‘段深山’，他明明是个济世救人的神医，而且已经死了两年，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且面目可憎，一看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他叫向楠去用毒害权臻与何付昀，好让向楠和另一个叫什么敏政的人继承轩辕殿和无量门，助他的什么‘密隐宗派’统一天下，如果向楠是他的义子，那个叫敏政的人也必然跟向楠的身份差不多。究竟什么是‘密隐宗派’？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神秘教派，这‘段深山’俨然就是这一派的领头人物，他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大事。”
　　叶端点头道：“刚刚他说武官王身边已经布满了他的人，并且在他的掌控之下，但是成师在武官王身边的人也不少，该不会不知道，也许魔门和这个教派是合作的关系，但是彼此都有自己的野心。他提到夜柳山庄的庄主夜磊会夺取夜尚德的王位，与武官王前后呼应，可见夜磊已经脱离了正门，那日在战场上打伤你的时候，那股邪恶的内力一定来自于他，当时你不是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门派的武功伤你的吗，很有可能就是来自这个什么‘密隐宗派’。”
　　叶容颔首道：“其实我倒不担心这个‘密隐宗派’和魔门之间有什么矛盾以及各怀鬼胎，端看‘玉兰教’由魔门在后面撑着，而夜尚德那边却有这个教派的人，两方如今正在血拼，只不过是鬼打鬼，彼此在消耗实力罢了，反而对我正门有利，他们打得越凶，暗地里斗得越激烈，我越是高兴。我只担心这‘段深山’究竟安排了多少个如向楠这样的人在黑白两道的门派中密谋，要知道向楠从小就在轩辕殿，也就是说‘密隐宗派’的大计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布棋进行了，我们却毫不自知。”
　　叶端安慰他道：“好在我们今天跟踪向楠得到了这个消息，从现在开始破坏敌人的计划为时不晚，叶容你不是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吗？我相信你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叶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叹道：“我只怕这次自己有心无力，端儿太看得起我了。”
　　叶端微笑道：“凡事强求不来，如果你尽力做了，就算失败也没什么缺憾。”
　　叶容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他的手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幅州边境捉淫贼‘假关辰星’的那回。”
　　“你说的是可是幅州废府？”
　　叶容道：“就是那回，我本来快追上了那个假扮你的人，可是却被一个人救走了，我说那人的背影有点熟悉，我现在想起来了，就是‘段深山’，而且你师兄也说假关辰星是被一个武功和段深山的路数很相似的蒙面人从山洞中救走，我想这两者应该是一个人，而且就是刚才那个人。”
　　叶端皱眉道：“可是我亲眼看到段深山死在我面前，还是由梁闻世和夜磊等人将其埋葬，本没有道理啊？就算段深山没死，他怎么会救杀了他全家的人？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其实是聂松山，只不过他和段深山同出一门，善于用毒，同时将脸易容成自己的师兄弟，掩人耳目。”
　　叶容摇头道：“那你又怎么解释聂松山和夜磊认识的问题，别忘了，和梁闻世、夜磊、张彦结拜过的人可是段深山。”
　　叶端一时间也感到不解。
　　叶容搂了搂他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这里寒气太重，我们先回轩辕殿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