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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父慈子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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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皇子在御前侍疾,孙院正这几日倒也不敢真得回太医院,而是一直住在柳公公临时给他收拾出来的勤政偏殿的一间小屋内。
故而得了吩咐后,他一刻不停地赶过来也没用多长时间。
延康帝醒来片刻,身上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气力,被楚晏搀扶着倒也能倚着软垫坐起来。
孙院正诚惶诚恐地为他诊完脉,便哆哆嗦嗦地跪地俯首道:“回禀陛下,陛下的热症已经退得差不多了,这几日还要善加修养。只是,只是……陛下恕罪!太医院尚未,尚未想出根治的方子……”
“行了。”即便热症褪去,皇帝的精气神依旧不算太好,这会又听他说还没有治愈之法,便更觉得他吵闹,于是恹恹道:“想不出来便快些想,不然朕留着太医院是吃闲饭的吗?好了,下去吧。”
孙院正低头应了声,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往后退。
身为一国之君,这样大病一场,且染上的还是时疫,即便太医说这病于性命无虞,延康帝的心情也没有丝毫轻松可言。但当着楚晏和下人们的面,皇帝也不好显得太过不满,不然只怕有贪生怕死之嫌。
一阵压不住的咳嗽涌上来,正当他觉得胸中烦闷非常时,他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啜泣声。
延康帝偏头一看,只见自己一向乖顺懂事的幼子眼尾泛红,眼眸蕴泪,只是轻轻垂眸间脸上便添了新的泪痕。
瞧见楚晏这般情态,延康帝的心霎时便软了一半,一时也顾不上别的了,语带无奈道:“晏儿,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
听见他问话,楚晏先是胡乱拭泪一番,又俯身行礼道:“父皇恕罪,儿臣失态了。儿臣只是因为父皇醒了太高兴了,一时喜极而泣。”
她这句话一出,延康帝便想起这几日夜间半梦半醒时,都能见她紧守在床前照料。
他自认是个给足了儿子疼爱的“慈父”,因此也难免盼着自己几个儿子都能孝顺温恭,更带着些帝王家不该有的天真,期待着久病床前的孝子。
他知道自己身患时疫,近身侍疾必然凶险非常。在此之前,楚晏本就是深得他心、自幼孝悌的幼子。经历此番之后,她又是唯一一个侍奉塌前,满足了延康帝“父慈子孝”幻想的儿子。
如此一想,他那另一半帝王之心也彻底软了下去。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延康帝勉力向前倾身,抬手示意楚晏起身。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的正事,便让楚晏坐近些,又问道:“时疫来源为何可有查清,这几日京城情况如何?”
“回禀父皇,此次时疫来源经查为京西的徐家庄,儿臣已护送城中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前往,并通知京兆府尹,加派人手前往疫区,以确保疫情不再外溢。”
楚晏将自己对城外疫区的安排一一回禀,延康帝见她言语沉着,逐条安排也都十分得体,心中又多了几分赞许。
“至于城中,儿臣则通过书信往来,同容相、曹统领,以及几位重臣商议后,下令暂时封锁城门不许进出,明令民间百姓减少外出。儿臣也让太医院在确保留够足以照看父皇龙体的人手后,派出几位太医在城中设立专门的分药、看诊之所。”
言及此处,楚晏顿了一顿,又起身行礼,“儿臣年少无知,行事多有不足之处,只是事发突然,便想为父皇尽些微薄之力。若言行进退间有不当之处,儿臣愿领责罚。”
见她如此诚惶诚恐,延康帝更觉得她这些日子必定是殚精竭虑地吃了不少苦,于是摆手道:“朕何时说要怪你?你做的不错,这些日子既要侍奉朕,又要统管外间事务,也必定辛苦了。可见本事大小并不受年岁拘束。”
楚晏微微垂首,言语间满是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的恭敬与谦逊,“父皇过奖,儿臣愧不敢当。儿臣今日能有些微不足道的本事,概因仰观父皇平日里的圣明烛照,私下里日日遵循反省,却也未能学出父皇一二分的贤德仁厚,儿臣实在惭愧。”
“哎。”延康帝不赞同道:“你年纪尚小,万不可自贬。”听得此言,楚晏立刻做出一副受教姿态,“是,儿臣明白。”
“朕现下病体未愈,未来几日恐要你继续操劳。可有何难处?”
“为父皇效力乃是儿臣的本分。只是父皇病中,儿臣不敢相扰,而禁军与金吾卫无令不得擅动。是以京城与西郊疫区人力都有些吃紧,还望父皇能为曹统领和京兆尹许大人调拨些人手,以解他们燃眉之急。”楚晏略一沉思,便拱手同皇帝言明了情况。
闻言,皇帝细细思索后方道:“调配人手是应该的,只是若无人统揽大局,恐怕这分拨的人手也难用的得当。你从两边各挑一队得用的军士听你差遣就是了。”
楚晏恭谨地谢了恩,面上并无特殊的神色,即便天子赋予的是在京城中调用部分兵力这样极其特殊、代表着极高的宠信的权力。
她将个中事务汇报详尽,而延康帝刚从昏睡中复苏,精力也用得差不多,如此一番安排后便叫她退下了。
待出了殿门,侍立在外的柳庸便迎上来,问道:“殿下,您可要回清凉殿安歇?”
楚晏略一摇头,“父皇醒了,我总算可以放心的下。只是太医院还没研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外面也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你在偏殿为我收拾间屋子,我这几日在那里住。”
得了吩咐,柳庸刚要退下,便听见楚晏又补充道:“往来信件叫人直接送到我那里,如果是朝臣递进来的折子,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陈奏,譬如些寻常问安什么的便不要往上递了。父皇龙体未愈,养好精神才是最要紧的,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柳庸神色如常,并未对楚晏的吩咐有任何异议。
因为真正对此有异议的两个人,正在宫外的王府里坐立难安。
楚晏的三位兄长里,也只有那位为人敦厚的宁王楚昭,对于宫中患病的父皇以及侍疾的弟弟有些真心实意的担忧。另外两个的焦心,大抵源于在他们眼里楚晏对这次“天赐良机”捷足先登的懊恼。
不过这尚且未到楚晏考虑他们的时候。
那边柳庸已经派人去收拾空屋,楚晏便站在廊间吹着风。幸而今晚的结果,大多如她所料。
毕竟延康帝的慈父心肠是个什么模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