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72、第71章

　　第71章沐猴而冠

　　从滨江市公安局出来，周围的人就都管邢健叫邢总了。
　　起头的是卢建华，站在迪厅门口，发现公司前来陪玩的小年青诚惶诚恐叫完“华总”后，看向邢健的目光不约而同带了对“X二代”的不忿和轻蔑，卢建华赶忙纠错，他让他的员工管邢健叫邢总，紧接着就是几句飘在云端的夸赞，你们别看人家邢总年纪轻轻，前途却是不可限量，我们公司以后都得仰仗人家，哈哈哈。
　　那班人立马抛了有色眼镜对邢健点头哈腰起来，左一句“邢总”右一句“邢总”叫得邢健面红耳赤，好在迪厅震耳欲聋的音响和纷乱炫目的灯光很快模糊了“总”与“员”的界限，散场时分邢健和几个员工已经发展出了勾肩搭背的友谊。
　　不过卢建华似乎铁了心要把邢健打造成邢总，出了夜场他便带着邢健直奔滨江最好的酒店，眼都不眨一下就开了最贵的行政套房。
　　卢建华掏信用卡的时候邢健出手拦了他一下，意为接风洗尘而已，卢叔叔实在没必要如此破费，况且他身上的尘又不是拼搏路上磨砺意志的风沙，它们更像PM2.5，劲风一吹便消散了。卢建华很真诚的摆开了邢健的手，他告诉邢健，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要上一个层次。
　　行政套房住了两天邢健就对邢总的层次有了认识，无非就是所有人都对你俯首贴耳，带着统一规训出来的诚意满足你的所有需求；就是走哪儿都有人为你开门引路，营造出追光灯永远打你头上的假象；就是本可以咬开盖子duangduang对瓶吹，却偏要倒进波西米亚水晶杯，再加两块冰，轻摇轻晃偶而啜上一口借此消磨一个下午；就是所有的食物都要装进硕大无朋的厚重碗碟，用少之又少的份量提醒你不要忽略环境的雅致。
　　刚开始邢健还带着点新鲜劲儿努力既来之则安之，可很快他就厌倦了，他到底不是郭小四，到底见过一点世面读过一点书，不会把布琳布琳、满坑满谷还有耀目的logo当作人生的高端。于是邢健给卢建华打电话，先谢谢卢叔叔这几天的盛情款待，接着说他想回家了。
　　电话里的卢建华沉吟片刻，问邢健想没想好回去以后怎么跟妈妈说。
　　邢健心想这还用问吗，进门就说我回来了，然后往沙发上一躺，千言万语都抵不上梁从把他放了更说明问题。
　　卢建华料到邢健就没get到他的点，于是跳过邢健回答的环节，告诉邢健他妈李孟姜也不是死揪过往不放的人，你看她跟你爸婚就离得很干脆，你妈看重的是未来，渡过这一劫你对人生有什么规划？
　　邢健愣住了，这回是真的被问住了。
　　唐棣和小小回来了，梁从举手投降了，鲍喜不露面意味着那五十万欠款跟他一起消失了，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完满过还要什么规划？实在要有，那就规划来一碗乌鸦炸酱面尝尝吧。
　　卢建华低吼一句，你的事业不好好规划一下？难不成真打算一辈子啃老？不等邢健反应过来，嗑嗑巴巴挤几句假大空，卢建华又霸总气十足的让邢健乖乖在酒店等着，他让人把东西送过来。
　　邢健在财务报表、项目企划书、合同样本还有工商管理教材间来回抓阄，以他对卢建华近二十年的了解，他替他的规划左不过是这些。
　　送东西的人很快到了，就是那个曾就“归来”项目跟邢健相谈甚欢的年轻人。那人先是毕恭毕敬递给邢健一把钥匙，然后客气请他移步楼下亲自验货。
　　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富丽堂皇的车，年轻人微微弯了腰身，双手一摊，第一男仆气十足的介绍这就是华总让我送过来的。
　　邢健打死都不会想到卢建华叫人送来的竟是一辆车，他不自觉的退后几步，目的是把豪车完整框进取景框，同时尽可能带上酒店豪华的背景。
　　照片拍好后邢健想都没想就发了朋友圈，而后绕着这辆车转着圈的欣赏。过程中那个年轻人一直带着宠溺的姨母笑，他说华总说了，先让邢总这几天开着兜兜风散散心，等他一有空就过来跟邢总谈正事。
　　年轻人的话邢健听到了但没听进去，转圈结束后他迅速钻进车子点火给油绝尘而去，轰出来的尾气生生把第一男仆喷成了首席机械师。
　　好车开起来就是不一样，邢健的第一感觉就是平滑顺畅，无论路况如何，这辆车总像山水画里一叶小舟，划开平静的湖面探向未知的尽头。
　　它的驾驶体验也极为舒适，任何轻轻柔柔一个小动作瞬间便能收获风驰电掣和雷霆万钧。
　　还有声音，关上窗便隔绝了尘世的纷扰，邢健仿佛坐进了斯卡拉歌剧院二楼正中的皇帝包厢，屏气凝神等待一场精彩的演出。
　　其实邢健只要按一个键演出就开始了，这辆豪车绝佳的音响效果一定会给他身临其境不输斯卡拉歌剧院的享受。不过自始至终邢健都管住了按键的冲动，原因很简单，他怕音响的声音盖过了手机微信提示音，他把豪车发圈目的就是要引众人围观。
　　本以为点赞、好评会如潮水般涌来，微信提示音会像落到铁皮屋顶的雨点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然而直到快开到滨江大学教师住宅小区，他的手机都像言情小说里的哑妻，静悄悄的坐在副驾驶上，明知他百爪挠心偏狠心不置一词。
　　邢健心里没底了，他想许是配图的文字没拿捏好度刺激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邢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本以来会来一辆卡宴，没想到却是辆奔驰迈巴赫，也行吧，谁叫咱现在也是商务人士。”
　　念完邢健就笑了，这话也太凡尔赛了，不过邢健无所谓，让他的微信好友误以为他在巴黎，总好过以为他躲在哪个老鼠洞里苟延残喘。
　　经过家属区正门邢健稍稍犹豫，要不要把车窗放下来用他高冷的侧颜向门口几个闲人宣告“爷青回”，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作罢了。
　　他本意是想为已经“社死”的李孟姜重新争得一张回归正常生活的入场券，可一旦有好事者告诉李孟姜他开了辆豪车，他那个有精神洁癖的妈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会追根溯源车的来历，一定会义正辞严的教育他虚荣可鄙不要占任何人的便宜。
　　罢了罢了，有档次的生活看来他还没过够，就让他躺在屏蔽了李孟姜的朋友圈里享受他的成功人生吧。
　　邢健住的酒店在滨江大学和滨江大学教师住宅小区的中间点，开到滨江大学说明他已经在这个城市兜了个大半圈。
　　邢健没有收到一条微信，哪怕一个全无诚意的点赞都没有，他不太相信他那些初入职场的同学上班忙得连摸鱼都顾不上，也不相信剩下的那帮微信好友不约而同手机没电或者没有网络，他搞不清楚他们的心态，同心协力要把他的社交牛逼症掰成社交恐惧症？
　　邢健在滨江大学校门口停了车，充足的冷气替他拦住了窗外的骄阳烈焰，这倒令他想起来上一次在高温下灸烤也是在这里。
　　那天是他们拍毕业照的日子，所有人的心情无一例外都很不错，大概黑袍黄带的工学学士服盖住了飞黄腾达与碌碌无为的差别，镜头之下人人平等吧。
　　学校视听中心来了人采访，他们一眼就把邢健从芸芸众生中择了出来，毕竟他高大俊朗、把学士服穿出了秀场风。
　　记者们长枪短炮一番摆弄后让邢健谈感想，之后又问起他的毕业去向。
　　邢健微微卡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选择实在太多，大概率会自主创业。
　　哪知采访的人反应更快，他们齐刷刷摇了镜头，还有制片人模样的家伙叮嘱某人这段一定要剪掉，学校的就业率上不去说什么都白搭。
　　好比小酌途中吃了一颗霉掉的花生，邢健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手脚冰凉的站在烈日下，看着准硕士、初级程序员、副主任科员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心里的酸水冒得嘴都拦不住了。
　　他想不就是份工作嘛，不就比他早洗了澡戴上了帽子，凭什么他们就成了人，而他还是抓耳挠腮在山林间打呼哨的猴子。
　　坐在车里的邢健这会儿才悟过来他这是典型的笑人前落人后，这会儿他还不是一样的沐猴而冠？他的豪车以及奢侈的生活怎么来的谁心里还没点数？别人不围观不喝彩其实带了善意，难不成他真希望当他攀上高枝把猴屁股露出来的时候，还真有人鼓掌夸赞这红灯亮得实在有创意？
　　想到这儿邢健的脸上有了讪讪，他悄悄打着了车离开了滨江大学，车和他一起都走得灰溜溜的。
　　行至路口一辆右拐的车毫无征兆插到了直行的邢健前面，邢健吓了一跳，一脚刹车的同时愤怒的拍了一掌喇叭。
　　右转车依然执拗的挤进直行的队伍，不慌不忙摆正车身，这才举手在后视镜里敷衍了事晃了两晃。
　　邢健夸张的翻了个白眼，接着就破口大骂，“孙子，竖你那狗爪子什么意思啊？道歉？道谢？还是我就这么孙子你怎么着吧”。
　　自然没人回应邢健，他给了点油紧贴过去，这才注意到插队的是一辆油漆斑驳的现代，两个尾灯一个瘪进去一大块一个贴了张透明胶带，这车开起来估计就跟吉卜赛人的大篷车一样，隔了十公里还能听到它的噪音。
　　邢健本应愤怒的情绪转向去了疑惑，这辆破现代就算把它拆零了卖废铁也抵不上迈巴赫一个轮子，是什么给了这个开破车的司机插豪车队的底气？
　　邢健莫名心虚起来，难不成这个群众也拥有一双雪亮的眼睛，只需瞟一眼便知开车人的驾驶证跟行驶本上的名字不一致，那个隔空招手既不是道歉也不是道谢，而是在对暗号，译成白话就是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邢健的愤怒一下子蒸腾了起来，那个招手相当于给他的怒火浇了点油，瞬间就让他冲到了怒不可遏的峰值。
　　他很想恶毒的把油门踩到底，给那孙子一个致命的撞击，他的破车肯定没有安全气囊，所以临死前那孙子一定会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插队，尤其不能插豪车的队。
　　意淫到这儿冲动基本就算被按住了，理智接着给冲动搬了把梯子，邢健迅速算了笔账，追尾后车全责，不光得自掏修理费还得给对方掏，那辆破车修起来的钱买辆新车都绰绰有余。
　　不过就此收手邢健又心有不甘，他是谁啊，岂能轻易向铜臭举手投降，他的不甘必须得发泄出来。
　　邢健抓耳挠腮耸鼻眨眼好几轮才发现他躺在副驾驶的“哑妻”，他忿忿的一把抓过来，按了一个快捷键，都没确定是否接通就大吼一声，“何子榆你干嘛呢，还不赶紧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