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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69章 ...

  •   第69章李孟姜你给我打电话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卢建华最近老房子着火,无可救药了。
      他完全成了青春期初涉爱河的小男生,一天二十四小时手机待命,生怕错过李孟姜的召唤。
      为此他新换了电池,关闭了静音,把震动模式拉到满格,夜半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看手机,出恭沐浴都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一番操作倒是没有错过一个电话,只是海量的电话没有一个来自李孟姜,那天她在卢建华面前关上卧室的门就跟核潜艇关上舱门去巡航一样,从此沉入无尽的深海,你明明知道有这个人且这个人还活着,可想要跟她说句话却得动用非常人所能使用的手段。
      于是卢建华放弃现代通讯科技,选了最原始的法子——直接上门。
      告知李孟姜邢健亲子鉴定和毒品检测结果的第二天,他就又一次来到滨江大学教师住宅小区,哪知还没见到李孟姜,他就目睹了惊掉眼球的一幕。
      梁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押着邢健从小区里走出来,穿过特警筑成的黑鸦鸦的巷道,径直向停在路旁的警车走去。
      车门打开梁从压了邢健的头,从他上车的姿势卢建华判断邢健是戴了手铐的,他坐在车里的身影被铁栅栏剪成条条块块,很难再拼出往日那个帅气自信、开朗活泼的大男孩模样。
      看着急促闪烁的红蓝警灯,卢建华的第一反应这下你李孟姜该给我打电话了吧?
      你不说过我是你和你儿子的及时雨,半夜看急诊、去被邢健打伤的同学家赔礼道歉,这等小破事你都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何况你儿子被抓这样的大事?
      卢建华握紧了手里的电话,他决意只要电话铃响,他一定第一时间接通,绝不惺惺作态,绝不欲拒还迎,绝不用一声一声的铃响吞噬李孟姜的骄傲,逼她正视他卢建华的价值;电话接通后他一定不打官腔,一定不环顾左右而言他,单刀直入告诉李孟姜他已经知道邢健出了事,他一定会尽全力把健健捞出来。
      然而直到看热闹的人咂摸够了李家家史,讨论尽了诗书之家怎么会养出败类,带着心满意足走的一个不剩,卢建华还没接到李孟姜的电话。
      讶异之余他很快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女人嘛,凭她内心怎么强大都架不住儿子被警察抓,这个时候李孟姜一定手足无措心乱如麻,除了号啕大哭她也没别的选择。
      卢建华决定就不上楼怜香惜玉了,与其把时间耗在无谓的安慰上不如做点更有意义、更能彰显他李家救世主地位的事。
      卢建华请了个律师以朋友的身份和他共赴滨江市公安局,他心知肚明邢健的案子远没到律师掺和的程度,这么做无非是告诉李孟姜为救你儿子我不惜工本,同时告诉梁从邢健可是有我和专业人士护体,收起你刑讯逼供那一套。
      来之前卢建华想过冷血梁从会铁面无私,可是没想过他的脸会冷成一块干冰,大庭广众之下都嘶嘶吐着寒气让人完全没法靠近。
      卢建华只能自降身价为上访群众驻扎市局门口,被烈日灼得皮焦唇裂的时候,律师真的以朋友身份建议卢建华不如回去从长计议,言外之意这种以小时计的律师费他拿起来实在手软。
      卢建华充耳不闻,他在纠结李孟姜为什么还不给他打电话,就算痛哭也得适可而止吧,就算硌意他“报丧”也得拎出轻重吧,偷偷吸毒和身陷囹圄哪个更火烧眉毛更需要人出手相助?
      卢建华暗暗祷告李孟姜你快点打电话,就算我能熬,律师也不能和我一起耗到午夜呀。
      两人的电话僵局最后被一个意想不到打破。
      夜幕降临正当律师跟卢建华老调重谈时,一个单薄的身影踉踉跄跄从市局走出来,卢建华见状连忙迎上去。
      身影见来了人,仿佛皮影被瞬间抽去了最核心的那颗枢钉,脑袋、上臂下臂、大腿小腿哗啦啦散了一地。
      卢建华眼疾手快抓了枢钉一把楔进骨缝里,接着双臂插入身影腋下,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支撑。
      这个结结实实的支撑同时也是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感动了邢健也感动了卢建华。
      卢建华是孤儿,说实在的,活到四十五岁,他几乎没体验过这种没有间隙,能感受到对方体温和力量的拥抱。
      这拥抱让他成了父亲,他拍拍邢健后背,“快,快给你妈打个电话”,见邢健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拿手去擦蹭在他肩膀的鼻涕和眼泪时他又说“咳,你这孩子,管它干嘛”。
      父亲的角色令卢建华空前宽和,也令他成功绕过那个他执拗了好几天的犄角旮旯——你李孟姜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给你打啊。
      电话里的李孟姜声音显得格外正常,略带点卢建华在非平常时间给她打电话的没反应过来,好在她对邢健获释还是表达了欣喜,连说两个“没事就好”,接下来就冷场了。
      卢建华接不住了,以他对李孟姜的了解,这通电话肯定得她是主讲,不歇气的惊喜的连珠炮打得她儿子都要举手投降。
      幸好场没有冷太久李孟姜又出手来暖,她让卢建华转告邢健,要是这个家他觉得住得不自在,在外面住几天散散心也不是不可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卢建华听得电话里“叮”的一声响,他的脑子却没有同步灵光乍现,他搞不懂李孟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前半句隐含着对儿子不知好歹的愤怒,后半句却是半遮半掩的放任。
      卢建华看向邢健,想从这个当事人身上找着对李孟姜这句话支言片语的注解,可邢健的表情明显是提供不了任何答案,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应对李孟姜的夺命call上,现在突然宣布明天不高考了,他一下就手足无措了。
      一丝怜惜从卢建华心底油然而生,他装作漫不经心收了手机,收拾出一张尽可能自然的笑脸,拍拍邢健的背告诉他妈妈说了,让他在外面好好玩玩,放松放松,去去晦气。
      到底是孩子,邢健心里的“耶——”被卢建华听得一清二楚,接着他就眉开眼笑起来。
      为了配合邢健的兴致,卢建华好吃好喝好玩一通招呼。
      坐在震耳欲聋的迪厅,看着邢健和他特意叫来陪玩的公司小年青的群魔乱舞,还有现场灯光有意制造出来的光怪陆离,卢建华的脑子愈发清醒起来。
      他已经不指望李孟姜回心转意再打电话,他明白李孟姜不打电话不是她脑子瓦特掉了想不起来向他求助,不打电话意味着一种态度一种立场,也是一个转折点一块里程碑,从此李孟姜要跟她儿子的生活刻意保持距离,她要放手让她儿子去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李孟姜是那种杀伐决断的女人,或者但凡有一点为自己打算的私心,卢建华都相信她许是听了专家的建议,试图跟儿子建立有界限感的亲情,保持“一碗汤”的距离。
      但以卢建华对李孟姜的了解,他坚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是那种为了儿子可以“忘我”,可以把血肉打碎灌成营养剂注入儿子血管的那种母亲。
      唯有一个条件,她要她的付出值得,这种值得不是对她反哺似的回报,而是可以与远大理想、祟高使命之类划等号的。
      显然邢健现在之于李孟姜,不值得了,地球人都知道,只要跟毒品沾了边人生从此就game over了。
      想到这儿卢建华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反正在这种躁动喧嚣的氛围里不会有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也当他是跳嗨了、喝嗨了,或者嗑嗨了。
      他可以不屑于向旁人澄清解释他没有嗑药,但却不能不向李孟姜澄清解释邢健没有嗑药,否则二十年前他的拼死相搏就真成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预演,他的回报社会的善心、烛照黑暗的善举就真成了海面上的浮沫,高光时被看作搏击长空的浪花,转眼就被拘到浅礁水凼,伴着海鸟死鱼的浮尸,越看越叫人恶心。
      第二天卢建华特意挑了黄昏时分去敲李家的门,作为长期独居者他有经验,黄昏时分白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夜间精彩的大幕尚未开启,这时候的人心最为孤独脆弱,急需亲人充实呵护。
      可门一拉开卢建华立马有些许如意算盘落空的感觉,李孟姜面红耳赤,一边拿一张送餐单扇风一边不停擦脸上的汗。
      卢建华找李孟姜本意要进行一场极为沉重的谈话,现在却不得不以轻松诙谐开场,他问李孟姜是不是在搞大扫除,客来扫地摆明就是不欢迎他。
      李孟姜回答是在搞大扫除,不过跟欢不欢迎他没关系,新人新屋新气象,两人尬笑两声便相对无言了。
      这回李孟姜给卢建华泡了茶,还洗了水果摆了零食。
      看着面前茶几上堆得满坑满谷,卢建华并不满意,他认为李孟姜该省了这些客套,见面就跟他打听她儿子邢健,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梁从搞的那出吓到。
      李孟姜对邢健的忽视直接导致卢建华也忽视了李孟姜的心理承受力,来李家的路上他还在盘算如何解释他那个邢健毒检阳性的结论,样本被污染或者就是个口误,二者选其一。
      李孟姜对儿子的冷漠令卢建华弃了这些刻意找出来的理由,直截了当告诉她邢健没吸毒,他之所以颠倒黑白,就是想试试她的真心。
      卢建华投出的石子漾出几圈波纹后彻底沉入湖底,湖面归于平静。
      李孟姜并没像料想中的那样跳起来扯着尖利的女高音质问、痛骂卢建华,她只是停了手中的扇子,一脸淡然的告诉卢建华她已经知道邢健不吸毒,是梁从解开了他们母子间的误会,不过她倒是蛮好奇卢建华为什么、凭什么要试探她。
      卢建华当然能感受李孟姜话里的力道,他的软肋被一指神功一戳,整个人便应激性的义愤填膺起来。
      卢建华反问李孟姜母爱难道不应该是最无私、最无条件的吗?不管孩子缺胳膊少腿痴傻呆苶都该爱他,哪能挑三拣四嫌愚爱聪,出点小事就跟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况且邢健也没出什么事,一切都是李孟姜的臆想。
      李孟姜脸上的潮红褪去转眼被一片黑紫接管,卢建华还是缺乏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她们要发飚的信号。
      果然李孟姜说一个婚都没结过、孩子都没有的人跟她大谈母爱有些荒唐可笑吧,哪怕这人帮她找回过孩子就跟孩子爸爸一样他也没有这个资格;爸爸在对孩子的付出上都不能跟妈妈相提并论,何况跟爸爸一样的别人。
      李孟姜这话听起来绕可意思再明显不过,“再生父亲”其实啥都不是,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不容卢建华回应李孟姜又说她已经把邢健爱得缺胳膊少腿痴傻呆苶了,再这么无私无条件下去,邢健迟早还会被梁从关小黑屋里永远别想出来。邢健早已成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自己承担和面对。
      这话叫卢建华听来还是“大撒把”的意思,看来李孟姜还是想放弃邢健,这样一来二十年前他的义举还是没法功德无量恩情永祚。
      卢建华扫一眼激动得印堂发亮的李孟姜,揣度正面硬刚他怕是刚不过这个女人,必须转换策略。
      “李老师你看,其实健健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你反思一下有时候是不是你要求过高,所以才看不到自己儿子的好?”
      卢建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像极了推销员,明明手里的货是个乙等品却偏要卯足了劲往甲等推。
      李孟姜不置可否,摆明要作个立场坚定,绝不交智商税,绝不当韭菜的顾客。
      “你不拿你儿子当回事,别的女孩可拿他当香饽饽,昨天,就昨天,健健刚从梁从那里放出来就有女孩围上去,嘘寒问暖的可比你这当妈的上心多了,我看着都感动。对了,那女孩长得……”
      “咣”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卢建华对邢健和何子榆情谊的过度赞美,卢建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找声源,走廊处两两相对的四间屋子都大门紧闭,很难准确判断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卢建华得不到答案,转向主人求解。
      李孟姜明显回避他的目光,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故作镇定咽下去的时候恐怕都没意识到她并没有给自己泡茶,这杯茶是卢建华的。
      见李孟姜喝了她泡给自己的茶,卢建华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他目不转睛盯着李孟姜,等来的却是李孟姜很八婆的打听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尽管这是今天见面以来李孟姜第一次主动询问与邢健相关事宜,但卢建华很清醒这不过是她虚晃一枪,他不能受骗上当,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老师,刚那是什么声音啊?”
      李孟姜把眼瞪得老大,凭空多出来的眼白表明她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挺响的,好像就在卫生间,不会有什么事吧?”
      见卢建华定位已经很精准了,再装傻充愣就是自取其辱。“哦,来了个学生,来补课,你进门之前他正好去了卫生间……”
      “高中语文,有什么好补的。再说都双减了,李老师你这是顶风作案啊,哈哈哈。”
      李孟姜连笑脸都不想陪了,她一脸愠怒的盯着卢建华,脑子同时在检索到底在哪个点上,是什么事令这个温婉了二十多年的卢建华变成了狭隘多疑、斤斤计较的小男人。
      李孟姜很快追溯到亲子鉴定,就是她这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再天赋不过的权力触动了卢建华的敏感神经。
      想到这儿李孟姜开始暗骂自己:他发神经你就要陪小心?你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遮遮掩掩的干嘛?李孟姜你能不能活出点自我来?
      越来越激烈的腹诽终于李孟姜使尽洪荒之力都压不住了,她脱口而出“那谁你掉马桶里了,还不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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