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42、第 42 章

　　今天的外卖是黄豆炖猪蹄。
　　李孟姜打开餐盒，不禁哑然失笑，这道菜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吃了。上次吃还是生邢健的时候，邢光明的妈、她的前婆婆、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乡下老太太来城里伺候她坐月子，唯恐李孟姜奶水不足饿着她的大胖孙子，天天只做没油没盐的黄豆炖猪蹄给她下奶。
　　她忍着不满吃了近一个月，终于有一天，看见放在她面前的还是炖得稀烂，仿佛醉汉呕吐物一般的黄豆猪蹄，她实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把我当奶牛了？
　　邢光明当即怼了她，“奶牛？那也是印度人的牛。我妈都把你当祖宗一样伺候了你还挑什么挑，再说了，这也是为你儿子好。”妈、儿子都护卫到了，唯独漏了此刻最需要呵护的李孟姜，李孟姜一声不吭，端了面前的猪蹄，抬手就连碗带汤从打开的窗户那儿扔了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她一是庆幸楼外幸好是两米多宽绝不会有人涉足的绿化带，二是反省年轻时候的自己修养和脾气确实都差点意思，要是她稍微调整一下关于完美丈夫的想像，朝邢光明完美妻子的标准稍稍靠一靠，也许这个婚他们就不会离了。
　　隔了二十多年，投射在这道黄豆炖猪蹄上的愤怒和怨恨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李孟姜吃起来觉得它也不失是份美味。到底是给足了油盐又炖够了时间，黄豆酥烂得入口即化，猪蹄则充分释放了胶原蛋白，粘得李孟姜上下两瓣嘴唇根本张不开。
　　李孟姜突然悟过来，跟腊月二十四祭灶拿糖瓜粘灶王爷的嘴一个意思，邢健这也是在堵她的嘴哪。
　　他们母子冷战已经三、四天了，起因是体检。
　　李孟姜本以为她掩饰得足够无迹可求，灵机一动学了某些流氓软件的法子，把体检的要求连同上雅思班、继续考研一并打包到支持邢健创业中，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加没法反驳。
　　不过真到了邢健兑现承诺的时候，他却跟李孟姜玩起了拖延战术，不是今天医院肯定人多就是要跟投资方见面实在没有时间，要不就是反正考研报名前还要体检，不如等到那个时候一并解决。
　　邢健越推诿李孟姜就越焦躁，就越发认定邢健迟早会步唐棣的后尘，被毒品断送了大好青春。
　　终于有一天李孟姜实在没了耐心，积压的怒火来了通总爆发，她大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想什么时候检修我的产品就什么时候。
　　邢健显然被李孟姜宣誓主权弄得又惊又气，他先是呆愣两、三秒，随后摔门而去。
　　到了傍晚，怯生生的敲门声响起。
　　李孟姜油然而生一股得意，学校的宿舍业已腾退，可见邢健离家出走的时候并没谋划好去处。
　　李孟姜有意延宕了一会儿才去开门，这个时候让邢健等待的时间愈长，日后他跟李孟姜唱反调的底气才愈弱。
　　门外站着的却是小区保安，挂着殷勤的笑容，把一个塑料袋递到李孟姜手上，声言这是李老师您的外卖。
　　李孟姜疑惑得连向保安道谢都是条件反射式的，既是外卖，那外卖小哥为什么不送上门，反托保安转交？
　　还有，她压根没点外卖，她还没修炼到跟儿子大吵一架之后还能如常进食的程度。
　　不过这个疑惑也不难解开，父母去世后作为独生女的李孟姜社会关系更是简单到一行字就能描述清楚，这份外卖除了儿子邢健，还能有谁记挂着她，用实际行动叮嘱她“生气归生气，吃饭还是要正常吃”。
　　手上的外卖一下子沉甸甸起来，李孟姜打开来一看，这份求和礼物也不轻啊，竟是一整只烧得油光发亮、透着富足与实在的冰糖肘子。
　　李孟姜不由笑出了声，为儿子笨拙而土味的示好。
　　邢健这代人生在地球都是个大屯子的时代，口味上对汉堡、薯条、比萨的偏爱远甚于饺子、包子、面条，平时不论是在家做还是出去吃，李孟姜都尽可能迁就邢健的胃口，以至于黄油、沙拉、蕃茄酱雄踞她家日常购物榜单前三。
　　今天邢健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喜好，试着迎合李孟姜的口味，尽管这种迎合错得南辕北辙，把他出身高知家庭的妈降格成出大力、流大汗的农民工，但这已经足够让李孟姜感动，后悔几个小时前的狮吼了。
　　李孟姜足足喝了两瓶啤酒，外加一盘炒青菜、半个西瓜、一个桃才将这份冰糖肘子扫荡得汤汁都不剩一滴。
　　其实她大可以将这道晚餐分成三份来个细水长流，可此刻心里的纷乱和空虚也只有暴饮暴食才能安抚和填补。
　　她木然的吃吃喝喝，一会儿心里蹦出个声音，要不体检的事就算了，健健就算同意，怎么把她的真实意图传递给卢建华也是个麻烦事；很快就又有声音出来反驳她，早检早安心，早发现早治疗，梁从不也说了，毒瘾未深的时候断根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健健真的在吸毒？他也不精神萎靡呵欠连天啊；可你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吗？没准在你下班到家之前他狠狠吸了一通，等你开门进来他就变成个活蹦乱跳、神清气爽的有为青年。
　　说一千道一万，唐棣讳莫如深的那一小袋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除了是□□它还能是别的东西么？
　　李孟姜这顿晚饭吃得真热闹啊，仿佛有个辩论队就坐在她对面，四位辩友不遗余力的驳斥她为邢健开脱想出的各种理由。
　　硕大的冰糖肘子再加上满腹的心事撑得李孟姜第二天早饭、中饭都没吃。
　　到了晚饭时分，胃里刚腾出点地方，第二份外卖如期而至，这次是土豆烧牛肉。
　　李孟姜照例跟辩论队共进晚餐，等到吃黄豆炖猪蹄这天，辩论队黯然退场，李孟姜决定既然胶原蛋白粘住了她的嘴，那在邢健吸毒这件事情上，她就沉默是金吧。
　　她犹豫着要不要发条微信，用“回来吃饭”这种天下父母惯用的求和伎俩表明她领了邢健的情，体检这事从此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可毒品的毁灭力量她又心知肚明，此时的软弱就是饮鸠止渴。
　　李孟姜想要不再缓个两、三天吧，也许缓着缓着事情就出现了转寰。
　　外卖雷打不动还在天天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李孟姜被儿子宠成了恋爱中的少女，每天既期待着这份甜蜜，拿到手后又埋怨儿子回避矛盾，只会拿钱解决问题。
　　最后是燠热与苦夏终结了李孟姜的首鼠两端，越来越没福气消受每天大鱼大肉的她决定今晚吃完饭后无论如何一定给邢健打个电话。
　　快到小区门口，李孟姜莫名心跳加速，今天有没有外卖，邢健是不是一切安好，都取决于一会儿保安会不会拎着打包袋从岗亭里冲出来。
　　保安却已经在岗亭外了，和一个外卖小哥聊得热火朝天。两人貌似很熟络的样子，小哥给保安扔了一包烟，正想发动电动车，保安却扔了他一瓶水。见保安都来而不往非礼也了，小哥只好放慢节奏，以脚撑地支住车子，取下头盔喝那瓶水。
　　大概隔了一米的距离，一个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赫然出现在李孟姜眼前，她只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此刻她也不愿逼自己多想，盯着保安，提示他是否该有下一步动作才是最紧要的事。
　　然而保安的眼神掠过小哥的肩膀落到李孟姜身上，并没有叫她，而是些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站在他对面的外卖小哥都没察觉。李孟姜勉强挤了个笑脸，头一低，满心都是失落。
　　一辆电动车小心翼翼从李孟姜身边驶过，从衣着判断，正是刚才和保安聊天的外卖小哥，戴着黄色的头盔，也是圆润饱满的外型，仿佛后脑勺的尺寸骤然间被放大，刺得李孟姜一个激灵。
　　想起来了，这个后脑勺她确实见过，属于替邢健上雅思班的那个外卖小哥。
　　李孟姜本能想喊，张嘴才意识到她根本不记得人家叫什么，好像是个很常见的外国人名，她不想乔、麦克、亚当一通乱喊，灵机一动喊了一声“邢健”。
　　李孟姜并不指望她的喊声能被小哥听见，骑着车又戴着头盔，除非对这个名字特别敏感，抑或有心灵感应。小哥却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摘下头盔扭过头，眼神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李孟姜走过去，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你的英文名字，只记得你是健健的朋友……”
　　兔子放下了惊讶，转脸就成了和善的小狗，“阿姨好，我的英文名字叫Jack，我还有个中文名字，叫鲍喜。”
　　“鲍喜？挺好，挺好，这个名字真喜兴。”
　　其实鲍喜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鲍老三得意洋洋的谐音梗老让他觉得自己是树杈上蹦蹦跳跳、大着肚子、吃得多拉得多的喜鹊。
　　“英语班还在上吗？”
　　鲍喜点点头，“哦，对了，学费的事，还要谢谢您，我一有钱就还您。”
　　李孟姜手一挥表示学费不值一提，她是真心愿意帮扶弱者奖掖后进，“不用还，你只要能坚持学下去我就心满意足。好好学，没准哪天就用上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送外卖吧。”
　　鲍喜木讷点头。
　　李孟姜欲言又止，嘴开开合合好几下到底还是闭上了。
　　她本来想问鲍喜这几天见没见邢健，或是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可心里还是不希望邢健与鲍喜有过多牵扯，他们的社会阶层差得实在有些远。作为教师，她坚信有教无类；可要说个人好恶，她天生就不喜欢出身贫寒、沉默寡言，说不好是自卑还是拿自卑掩盖心计那类人。
　　鲍喜却打破沉默突然开了口，他要求去李孟姜家坐坐。李孟姜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说是不希望邢健跟鲍喜有牵扯，这么看来他们还是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