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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98章 ...

  •   第98章不一样的烟火

      一路上卢建华相当沉默,上车前鲍喜征询他意见时他也是这副作派,鲍喜问他可不可以把两个箱子放在后座上而不是后备箱,他能不能也坐后座跟两个箱子在一起?
      卢建华不说话,鲍喜只能当他默许,不过他知道卢建华心里肯定不爽,要不他不会时不时在后视镜里扫他两眼,凌厉的眼神一如准备杀人的□□。
      好吧,鲍喜暗下决心下车就跟卢建华坦白,两个箱子分别装着一半的小小和唐棣,此行就是用小小期望的方式让她们入土为安。
      其实不用鲍喜坦白,卢建华已然笃定保鲜箱里装着什么,他很愤怒,为什么李孟姜亲生的和亲养的两个儿子都这么没有脑子。
      很早以前他就提醒过鲍喜要妥善处理艾小小的尸体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鲍喜不吭不哈的态度还让他自责干嘛要多这个嘴,这是常识啊,可事实是鲍喜偏偏连这个常识都没有。
      愤怒令卢建华松绑了理智,各种奇思怪想犹如在热锅里焖了许久的玉米粒,劈哩啪啦炸裂开来。
      他想起那个在鲍喜家门口卖冷饮的小贩,崭新的冰柜曾让他感叹大得都可以当床了;他又很自然的联想到鲍喜的床,热哄哄硬梆梆,时不时混在地下室的杂音里嗡嗡作响。
      莫不是这个冰柜经历了小贩的以旧换新还有鲍喜的如获至宝,那他大口畅饮的可乐有没有可能几个小时前还枕着艾小小的大腿抑或紧贴她的脚踝?
      卢建华不由得一阵干呕,喉头的撕裂声令他再次听到吉玉辉老妈的哀嚎——吉炳辉被警察莫名其妙的扣下了。
      这么说该来的已经如期而至,尽管他提前作了预案,拿同型号的旧车偷梁换柱撞死艾小小的皮卡,还和吉炳辉对好了口供,可万一鲍喜成为梁从打开的缺口,卢建华还真不敢保证吉炳辉会一人作事一人当。
      看来这个鲍喜是万万不能留了,亏今日见面之初卢建华还抱了善念,觉得鲍喜走了也好,走了生活就能回归往昔岁月静好。
      等他瞥见小薄被,尤其发现它是鲍喜带走的唯一跟滨江有关的念想,卢建华才意识到除非“走了”这两个字表达的是隐晦的离世的意思,否则他将终生不得安宁。
      导航上标记的鲍喜要去的地方并不很远,就在紧邻滨江的乡村。
      因为一路都在愤怒、联想、谋划,卢建华感觉他像开了趟跨省长途,当车窗两边的风景由高楼大厦切换成滚滚麦浪,他也压根没意识到变化。
      后座传来一句怯生生的“应该就是这儿了”,卢建华这才从自己的世界抽身出来,他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窗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朝他试探着挥手。
      见他们的车减了速,男人由犹豫变果断,小跑几步走上前来,扒了车窗冲着卢建华大喊,“鲍总吗?”
      鲍喜抢在卢建华前头回应男人的问题,他说他才是男人要找的人,不过他不是啥鲍总,他叫鲍喜。
      男人自来熟的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一边殷切表明他从早饭后就在这里等他们,一边不加掩饰打量卢建华的车,确认它价值不菲后,男人松了口气,而后指了个方向,让卢建华慢点开,当心村道上的坑坑洼洼。
      男人身上气味独特,卢建华暗吸几口才确认了成分,有硫黄和木炭,初闻刺鼻,习惯后它便和喜庆的记忆拴在一起,令人莫名欢快起来。
      卢建华想这也对,在农村死人一般叫喜丧,抬棺上山入土为安后是一定要放鞭炮的,日积月累下来这个专司丧葬的男人身上自然会有这种挥之不去的烟火气。
      然而男人的指引却让他们的车绕过了起伏有致、貌似风水还不错的丘陵,在村中一处偏僻空旷的场地停了下来。
      男人示意卢建华和鲍喜下车,颇为殷勤的把他们引到场地正中站好,接着五、六个高矮胖瘦差不多的七、八岁男孩鱼贯而入,在他们对面一字排开。
      男孩们统一梳着油光水滑的分头,穿着红色府绸对襟练功服,每人怀里抱着一筒烟花。
      卢建华有点摸头不是脑,完全没想到现如今农村的丧葬仪式已经内卷到这个程度。
      男人对男孩们的亮相颇为满意,他先用眼神示意卢建华和鲍喜要不错眼珠,接着便冲右起第一个男孩点点头。
      男孩跨出队列,大喊一声“火树银花,请老板欣赏”,接着便蹲了马步,取了夹在耳朵上的香烟,作势要点。
      鲍喜赶紧冲男孩摆手,他跟男人说他已经决定定制他的烟花,实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男人回答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二位老板看看他们厂子的实力,再说也是去年没卖掉的存货,再不放引信就潮了就更放不了了。
      鲍喜只能由着男人和男孩表演。
      一场焰火大会下来卢建华率先毛焦火辣五心烦躁,一来他是在大白天、还有秋老虎的淫威下看的焰火,“火树银花”之后他就开始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完全分不清啥是“天女散花”,啥是“五福临门”。
      二来他原以为鲍喜带艾小小来这儿是想钻农村丧葬管理松懈的空子,把艾小小的残躯埋了了事,可现在殡仪馆变身烟花厂,卢建华实在搞不懂鲍喜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在把艾小小埋进土里之前他还要兴多少幺蛾子。
      男孩们终于一哄而散,鲍喜热情鼓掌,由衷表达他对男人制作实力的欣赏。
      男人没搂住,志得意满的宣称只有他们想不到的,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烟花。
      鲍喜仿佛就等着男人这句豪言壮语,抓住便不松口的表示他找对了人,骨灰烟花肯定没问题了。
      男人和卢建华都一愣,还是男人反应快,把“骨灰烟花”偷换成“骨灰级烟花”,说他做的烟花都是骨灰级的,哪怕他死后几百年,恐也无人超越企及。
      鲍喜打断了男人自夸,一字一顿的解释他说的是骨灰烟花,就是拿骨灰作烟花,不是骨灰级烟花;接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他老婆这人有点浪漫,说过好几次死后要作不一样的烟火。
      男人竭力忍住恶心和惊愕作起了沉思状,坦白说鲍喜到这会儿才揭开的秘底把卢建华也惊着了。
      他惊讶艾小小这个农村姑娘的特立独行,绚烂之极可是要灰飞烟灭的,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她要如此决绝的告别,不留一丝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他还惊讶鲍喜奉艾小小的话为圭臬,男人大多绝情,亡妻一般只出现在应时应景、惺惺作态的悼亡诗里,没人会像鲍喜这样为实现已故老婆的梦想顶风冒险、尽心尽力。
      可见鲍喜是个长情的人,指望他走了就忘了李孟姜,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卢建华觉得哪怕鲍喜死了,他的魂魄也会在每日夜半时分潜入李孟姜家,站在她的床头无限留恋的看着她,诚如他在邢健偷拍的视频里那样。
      男人结束了沉思,他先挠头表示为难,拿骨灰作烟花他没尝试过,可能难度会比较大,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只要钱给到位……鲍喜当即豪爽表示没问题,只要能做,花多少钱都可以。
      男人顿时眉开眼笑,公平点说他并非见钱眼开的无良奸商,比如他很快就展现了技术控本色,说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遇热燃烧火苗应该是幽蓝色,他想好了,这款烟花就叫“蓝色妖姫”。
      卢建华一听心事重重都顾不上,瞬间就被男人逗乐了。
      男人听见嗤的一声笑,又瞥见鲍喜惊愕的表情,这才觉出这个命名并不合适,那就叫“蓝色生死恋”吧,男人很快改了口。
      鲍喜不置可否,他还真拿不准小小会喜欢哪个名字,“妖姫”那个是她垂涎已久的玫瑰花,“生死恋”那个是她大爱的韩剧。
      见鲍喜没有反应,男人赶紧弥补失误,他让鲍喜把骨灰请出来,他要作成分分析,还要测算剂量、比例。
      鲍喜又给男人抛了个难题,他赔上了笑脸,说没有骨灰,还是尸体。
      仿佛在田间穿行突然遇到了青蛇,男人朝后跳了一大步,跟鲍喜拉开一米的距离。
      卢建华一直冷眼旁观,他看见鲍喜使出生硬的社交手腕,拿了一整包烟塞男人口袋里,一再表示请他费心,要多少钱都可以。
      男人不知为何眼角频繁瞟向卢建华,大概不俗的穿着令他此刻成了鲍喜的信用卡,男人在掂量这张卡的透支额度。
      终于男人跺了跺脚狠了狠心,说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的邻居有个不成功的养猪场,病死的猪一般作焚化处理,所以他有个小型焚尸炉。
      然后就分头行动了,男人去联系邻居,鲍喜坐回车里陪着小小和唐棣,卢建华则放了空。
      几秒钟后卢建华迅速跟上男人,冥冥中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个男人也许可以替死去的吉玉辉完成任务。
      男人见卢建华单独跟了过来,估摸着他有体己话要交待,男人先下手为强,抢在卢建华前面先体恤体恤自己。
      他自嘲上蹿下跳看起来像个什么钱都赚的财迷,可他还真不是只为钱,他想传承家族手艺,想拯救行业于危局。
      卢建华耐着性子听男人倒完苦水,先塞颗糖给他甜甜嘴,他说男人说的都对,他都可以理解。
      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世上还真不是啥钱都可以赚,首先可能把自己拖进火坑的钱就坚决不能赚,他难道从来就没琢磨过鲍总拉来的尸体究竟怎么回事?
      男人瞬间石化,卢建华收到预期效果,继续趁热打铁,万一是横死呢?万一鲍总想焚尸灭迹呢?万一死的并不是鲍总老婆,还有不是全尸呢?
      归了包堆总不是正常死亡吧,要不怎么连张死亡证明都开不出来?还有那什么骨灰烟花,亏他还应声附和,听说过侮辱尸体罪吗,就这一项就够他喝一壶了。
      男人彻底傻眼,“我”了半天也没跟鲍喜撇清干系。
      卢建华贴心递上手机,建议男人啥都别说了也啥都别想了,报警;对了,别忘了跟警察说这尸体滨江市公安局都找了大半年了。
      报完警男人就消失不见了,卢建华重回那片空阔的场地,他得盯着他的车,盯着坐在车里的鲍喜。
      撺掇男人报警之前卢建华曾快速权衡过利弊,他是有风险的,但比起鲍喜因私藏半截尸体被抓从而彻底被李孟姜嫌弃,他觉得还是值得。
      穿过半开的车窗,卢建华看见鲍喜在喃喃自语,貌似在跟艾小小作最后的道别。
      他的心揪了一下,鲍喜天性纯良卢建华没法否认,只可惜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挡住了卢建华实现他一辈子当好人的宏愿。
      手机响了,卢建华一看来电显示,不由自主“我擦”了一句,电话是李孟姜打来的,这不是母子连心又是什么。
      然而电话内容却出乎卢建华意料,李孟姜说她现在在滨江市公安局,陪健健处理点事,这段时间估计她会很忙,有个叫鲍喜的孩子她可能顾不上。李孟姜拜托卢建华照顾一下鲍喜,因为他是她认识的唯一可以信任、托付的好人,也是她一辈子的良师益友。
      电话里李孟姜没有解释她跟鲍喜的关系以及照顾鲍喜的缘由,仿佛这一切卢建华都该心知肚明。
      卢建华没有计较李孟姜话里的机锋,哪怕她言不由衷,这个电话也足以把他感动得眼眶潮润。
      可惜等他收起电话直奔他的车,打算立马兑现他的承诺时,一辆警车呼啸而至,拉起一道烟尘。
      鲍喜下了车,被梁从的两个手下挟持着朝警车走去。
      他倒没有多少惊恐,只是一步三回头,眼神充满了遗憾与不舍。
      卢建华心头一热,冲上去跟鲍喜大声保证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处理好,还有,他一定会给他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让他沉冤得雪,一定对他不抛弃不放弃。
      鲍喜还有那两个年轻的警察同时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卢建华,明显觉得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演技太夸张了。
      梁从从旁拉开卢建华,语带讥诮的让他差不多得了,只不过带那孩子回局里协助调查,他瞎激动个什么劲。
      卢建华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梁从他们带走鲍喜,临上车那刻平地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等大家反应过来循声望天,一团金灿灿的烟花已经幻化成十几个小降落伞,飘飘忽忽、晃晃悠悠的落下来。
      梁从撇下一句“大白天放焰火,真是吃饱了撑的”,关上车门就走了。
      烟尘中一把小伞落到卢建华肩头,接着又滑到他的手掌心。
      伞上坠了一张红色小条幅,卢建华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好人一生平安”。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完结,谢谢观赏!如有交流,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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