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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五章 ...

  •   我不是女子
      是门前开花的梧桐
      有传奇的馨香和淡紫衣裳
      用风铃的姿态飘摇。
      请不要驻足
      在我沉睡的耳旁寻不到落叶
      而我  也不愿坠下砸出缘的彷徨
      我醒来时已是下午了,屋里一片白茫茫的,像是我曾经沉睡过的冯雅陈的房间,但是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打破了我的遐想,我终究再也不可回到他的房间里了吧。永远也不能,那是个开始,也是个结束。然后我的眼睛开始潮湿,记得有人说过,现代人如果再次说爱会很俗气,那我要说什么呢?不说爱,那就说放弃吧,可是放弃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是为了爱啊!爱终究是爱,我做不出回避。
      枕头湿了,我可以感觉到微微地热气,和着我的气息和我的温度,却缺少了一种感情,我知道它们蒸发了,如同我的心一样。
      “冰,你醒了?”王辕坐到我的旁边,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敷脸。
      “我妹妹怎么样了?”我轻声地问道,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经过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不能躲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享受温暖的同时,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爱就要全心全意的付出。
      “稳定下来了,不过还是有些神智不清。”他定定地望着我,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样,紧张而毫无办法。他这种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如果可以勇敢的爱自己所爱的人,而不去伤害别人,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更加的完美呢?完美!一个多么遥远而永不可及的词啊,也许有时残缺的东西才美,不是吗?
      我别过头去,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让眼泪继续流淌,湿了枕头,还有被子可以让它侵蚀。
      他也不说话了,坐在床头,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没有瞳孔,像以前冥想的自己一样。
      “冰,我们那么相似。”好半天他才幽幽地开口。
      “是啊,有些时候我们的确很像。”但是有时这种相似会成为距离。后半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怕他受到更深地伤害。
      “唉!”他叹口气,温柔地将挡住我半面脸的头发抚开。“你是怎样一个女子啊?让我着迷而无力自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疯狂的爱上一个人。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被你所吸引着,见到你受委屈,我就愿用尽我的一切来保护你,甚至是我的生命。冰……唉,我希望你幸福,不管你如何选择,我只要你幸福,你懂吗?”
      我不停地压抑自己的哭声,但还是传来段段续续地哽咽声。“不说爱你阳光没有褶皱我躺在梧桐树下注视花盆中破碎的瓦砾,以及裸露出的爱的根茎。三月里的阳光充满了生命它们没有弧度幸福也没有如同那些飘过的片断先是零零落落然后汇集。空气很潮湿适合栽种眼泪。明天,故事开始飞舞我看到你们闭上星眸在睡梦里的睡梦里沉睡。也许,我可以扬起嘴角扬起盘根错节的情义它们比尘埃厚重也比尘埃更为广泛地分布在身体中。我听到落花和风的轻柔。很淡很淡的嫣红我管它们叫玫瑰这是一种盛开在记忆和思想的角落里的植物永不凋零。”
      王辕深情地读着这首诗,这是我写的,就在昨天,我以为我将它藏的很好,可还是被他看到了,而且还拿来为我所吟诵。
      “王辕,别这样,看到你这样我会难过的。”
      “不许你难过,你要快乐地生活,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就当是为了我也要快乐地生活,懂吗?”他眼里写满了柔情,如果我真的心甘情愿地在这潭水里融化,那我算不算得上是一块幸福的冰呢?也许融化也是一种解脱如同死亡一样,可是这离我有多远啊!我无法触及。
      “王辕,我倒底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对我?”我悲伤而不忍地看着他。
      “没理由,有些事永远没有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说得太清楚就不是感情了。”他用手轻轻地擦干我的眼泪,那么温柔。
      “我决定去做手术,我不想将妹妹一个人丢下,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嗯,你应该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而且你也应该为其他人的感情负责。”他一语双关地说。  “我知道,永远知道。”
      “让我来为你负责吧!好吗?”
      我摇摇头,“对不起,我的确是这样想过,但是我觉得我不能如此自私。有许多人为我付出了许多东西。我不能辜负他们,也不能做对自己的感情不负责任的事。”
      “我明白的,还是那句话,不论你如何选择,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就算只做你的朋友也好。”
      王辕啊,王辕,你怎会如此痴迷呢,这份情义让我如何来报啊!我在心里拼命地撕喊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我其实知道我是在害怕,我害怕王辕会真的离开我。也许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吧,明知不能给他什么,却还是不能果断地放手。冷炎冰啊冷炎冰,你是天底下最坏最可恶的女人啊!
      我们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再说话,直到冯雅陈,慌张地撞门声响起时,才回过神来。
      只见冯雅陈手里拿着诊断书,疯了一般地冲到我的床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疯狂地举止让我心慌。见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胆怯地看着他,冯雅陈一脸悲伤地看着我,眼睛写满了怜惜,时时澎涨的酸痛将他的心弄得伤痛不已。然后,在注视了好长时间后,他回过神来,却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疼痛,痛苦地蹲在地上嚎哭。双手不停地撕扯头发。王辕连忙制止他这一过激举动,可却无济于事。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能怎么做?告诉你我得了脑瘤,让你像同情瑶莹一样地同情我,然后做个娇弱的女子,躲在你的怀里,享受为时不多的温柔?冯雅陈,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你可以解救多少人?为了解救瑶莹,你放弃了我,现在你难道又想为了解救我而放弃瑶莹吗?你有什么权力来责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能告诉你吗?瑶莹毕竟是我妹妹啊!我希望她幸福,只有她幸福了,我才可以安心地离开!为了爱你,我付出了全部,你知道不知道啊?”我痛苦地撕喊,止住了雅陈的动做,只隐隐传来他抽咽的声音。
          见我们没了动静,王辕绅士地走了出去,在他转身关门地时刻,我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烁的泪水。 
         冯雅陈压抑住哭泣,慢慢地站起,走到我的床头幽幽地说:“冰,今生我欠你太多了。”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再也止不住。“我不怪你,是宿命。我们都是它的傀儡,冥冥中被它所捉弄,永不可解脱。”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爱得好苦,我妹妹为了爱你而失了神智,你为了爱她而放弃爱情,我为了爱你而丢了心。我们谁不是命运手下的一出悲剧呢?每天在彷徨,伤悲,痛苦与折磨中度过。我现在不想要这种生活了,我厌烦了。我好累,真的好累,想歇歇。我觉得,瑶莹也是因为累了所以才会发病的,她这样也许会比清醒还要快乐。为了爱,我们选择逃避;为了爱,我们宁愿万劫不复。们我谁也没错,怪只怪爱太美了,太远了。我们太渺小,没有那份心力抓住,也没有那份勇气放手。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们应该有新的开始。”我望着窗外,虽入深秋,但却开始飘雪了,一片一片地细碎的雪花飘下来,脆弱却不孤独。现在才十月份,可能下雪吗?我揉揉眼睛,刚才的雪景消失不见,幻觉,是幻觉,也许,我真的是时日不多了。 
         “王辕是个好男人,你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冯雅陈显然是误解了我的话,但我却没有否认。我想,如果这样能让他解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决定做手术了,我要活下去,要照顾妹妹,还要对好多的人负责。” 
        “嗯!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你拖这么久的。”他的眼睛很湿润,仿佛外面的雪全融化在里面。
         “雅陈,如果我死在了手术台上,请帮我照顾好妹妹吧!她是最需要你的人,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说到死亡,我没有恐惧,相反异常平静。
          冯雅陈也不激动,淡淡地笑,那种笑容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飘渺地像是一朵孤独地云彩,让人抓不住。“如果你死了我们活着也没多大意义了。你要知道,在瑶莹的心里,你与我同等重要,没有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她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不是的,你可以,你可以让她重新开始生活,你可以给她新生。”我紧张地不住颤抖。
          “那么我呢?谁能让我重新开始?谁能给我新生呢?冰,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你离开时我的心已经死了,是一种责任在支撑着我活下去。每日我都像个幽灵一样地游走在街上,我只想老天能让我再见你一面,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后来我知道你生活的很好,至少表面上是很好,有个很爱你的人在你身边,这样我才安心了。可是冰,你知道吗?身边没有了爱人就如同死了心一般让人难受。我闭上眼睛就是你的模样,我躺在床上就能想起你酒醉时无助的样子。也许我真的很懦弱、无能,不能将自己所爱的人保护好。我……” 
         “别说了,我不怪你,也明白你的感受,这是宿命,我们逃不开。现在我不想谈论这么多了,只希望瑶莹快点好起来。一切事情就交由时间来解决好吗?”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的事情就让时间淡化之后再解决好了。”  
        我向着望外微笑,单纯地雅陈,时间能淡化恩怨吗?如果我们之间的伤痛可以用时间来医治好,那么我们的感情就不再是刻骨的爱情了,感情地伤痛永远无法医治,这就如同记忆一样,我们永远忘记不了,只是冷漠地不愿忆起,可是当某天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全数涌出,伤痛便会再次到来。
         “雅陈,你看外面的太阳多好,一定很暖和。像小时候躺在草地上时一样,无忧无虑多好。” 我脸上荡起了单纯地笑容,如果可以,我真想如此单纯地生活一辈子,也许我是个弱者,甘心于平凡而无争斗的日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远离喧闹的人群,隐居于山林那是多么遐意而美好啊!
          “冰!你的眼睛没事吧?”冯雅陈慌张地询问。
          “我的眼睛?没事啊,很好啊,我还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呢,那么亮,但我却不觉得刺眼,呵,真的没事。”我开心地解释着。
          冯雅陈木木地矗立在我的床头,好半晌才喃喃地告诉我。
      “冰,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外面是黑的,你怎么会看到太阳呢?”
          我平缓地微笑,该来的终于来了,我怕是真的要失明了吧。然后安静地没有说话,冯雅陈也没有。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出现幻像是最初的征兆,然后失明,最后死亡。那么一气呵成,那么速迅,今天以前我会很欣喜地接受,我会希望自己早点地离开这个痛苦的人世,但今天之后呢?我还能走的那么淡然吗?我只能说我的主人来的不是时候,我要离开他,我要看着天国的大门关闭,因为这个尘世间仍有我所放不下的人和事。我不能像一个懦夫一样,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什么是勇士?勇士就是要在最困苦艰难的时刻依然□□。我做了二十多年的懦夫了,今天我也该为妹妹坚持一下,为所有人坚持一下。
      “冰,我去给你叫一下医生好吗?”
      “不要,我没事,我知道,等我妹妹醒了,我看她一眼,然后再去和医生讨论做手术的事情吧!我不想让自己遗憾。”
      “乱说什么啊,没事的,开额手术又不是什么大手术,没多大危险的。”
      我看着冯雅陈笑,他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连骗人都不会。
      “好吧,那我陪你。”看我坚持着,他不无妥协地说。
      “不要,你去看看妹妹吧!她怎么样了?清醒了没?现在你应该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我……”他转身想走,可又回过头来问我:“我去陪她那你怎么办?”他左右为难想走又放心不下这里。
      “我没事,我也想起来到外面去看看呢,我想我还没虚弱到那份上呢。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挣扎着想起来,却在双脚接触地面时停住了动作,我什么都看不清,全是一片白茫茫的,如当时在冯雅陈的房间里一样,只是当时我还可以感觉到冯雅陈的气息,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抬起头,看着冯雅陈模糊的脸,凄美的微笑,“雅陈,你看我没事,真的没事,我还看得到你呢!”
      他没有说话,慢慢蹲下身子为我穿上鞋。然后抬头望我,“走吧,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看莹莹。”
      冯雅陈双手揽过我的双腿,然后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叹了一口气说:“还是我扶你过去吧。”
      我等待着他如上次我酒醉时一样,将我抱起来,可是,我最终失望了,他的臂膀终究不是属于我的栖息地。我茫然地看着模糊的他,我们还是越走越远了。这种距离让人清醒也让人疼痛。
      就这样在他的搀扶下,我们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我依然感觉到外面是亮的,很温暖、很温暖的光亮。我还看到窗户外面是一片绿色的草地,开满了鲜花,各色蝴蝶相应飞舞着,异常美丽。  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群,堂姐和欧阳进已经回去了,估计是因为堂姐已有身孕不便多留的原因,所以才没去看我,雅陈的父母和王辕说着什么,没留意我们的临近。
      直到我走到他们的面前,王辕才快步地迎过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下雅陈扶着我的手臂。雅陈看到了他的目光,慌忙地将手缩了回去。然后,我理所当然的,被王辕圈在了他的臂弯。  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却让我感到陌生,我回过头,看看那个寞落的男人,心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伯父,伯母。”我向雅陈的父母打招呼。
      “嗯,身体怎么样了?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治疗呢?弄到现在这个样子。”雅陈的父亲,不无责怪地说。
      “是我的不负责任,伯父说的是。”我小声地说道。惊觉自己的力气竟然流失成这样,何时虚弱到此了呢?
      “唉!莹莹已经醒了,你去看看她吧,只是医生说,不要让她太受刺激。”雅陈的母亲,温柔地牵过我的手,将我带进瑶莹的病房。  门轻轻地打开了,她自己悄然退了出去,只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地屋子里,瑶莹缩在墙角,头发蓬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
      “莹莹,莹莹,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姐姐啊?”我俯下身,向着那个模糊的黑点走去。  “别过来,你别过来,鬼,有鬼,你是鬼,你别过来,我恨你,恨你。”她颤抖着,说着莫名其妙地言语。
      “别,别怕,莹莹,我是姐姐,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姐姐啊,你看看我,不认识我了吗?”
      “姐姐?姐姐!你真的是我姐姐?”她激动地抬起头,像寻到了一丝希望一样,然后又速迅地换上一副吓人的表情,“不是,我不是,我姐姐不会认我的,她那么恨我,她不会认我的,不会认我的。”我看到她一时失落地样子,心像被刀子狠狠割开一样。这是我所认识的瑶莹吗?那个微笑时连太阳都会沉醉的瑶莹,那个美丽的连天使都黯然失色的瑶莹吗?
      “莹莹,不会的,你那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不认你呢,莹莹,你看看我,我真的是姐姐,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来,过来,好好看看姐姐。让姐姐抱抱。”我向着她伸出双手。
      她定定地望着我,从最初地胆怯地偷看,到后来,慢慢地向我身前移动。我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亲切而动人。
      “姐!”只喊了这么一声,便没有了言语,倒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  “乖,姐姐来接你,和我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呵,从今以后,只要有姐姐的地方,就有莹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如夜里被风刮响的声音一般呜咽。

      瑶莹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便可以接她回家。我还是没有出院,是王辕和雅陈坚持的,他们希望我尽快把手术做完。那天他们和堂姐,堂姐夫,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谈了很久,我想是在商量我的手术方案,也许难度及危险性都很大吧,不然大家也不会如此紧张,考虑到瑶莹的病情,我们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我做手术的事情,等慢慢缓和之后再试探性地告知吧!
      今天医生来查房时告诉我下星期二做手术,要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我没了以前的麻木,心里慌乱地像爬满蚂蚁一般,四肢瘫软,酸痛。更可怕的是眼睛越来越模糊了,以前的光亮,开始变成黑色的斑点,像一条条影子一样,晃来晃去。我突然间感到很恐惧。开颅手术啊,多么吓人的词啊,当初华佗就是死在了曹操的恐惧之中的。而我如今却要死在自己的恐慌中。生活一下子没了重心,也没了继续地勇气。一瞬间,我真的想就这么放下一切走了,可是却真的迈不开步子,总觉得有什么牵扯着我,让我不能安然。
          我低头看看楼层下穿行的人群,他们那么渺小,如忙碌的蚁蝼一般。只游走于自己的世界。风越来越凉了,我隐约地可以闻到冬天的气息。我一向不喜欢过于寒冷的日子,那样会让我感觉到自己仅存的体温也在时间中流逝。而我又同样讨厌夏天,它太过于炎热,处处显得和我格格不入。我就在这样的矛盾中存活了多年。坐在屋顶,俯瞰周遭。然后在飞翔与妥协中犹豫,我该如何结束生命,最后得出结论,等待。等待云彩那端的大门打开,那里有金色的光芒,我的主人就坐在光芒之后,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白嫩的手,只那么轻轻一挥,我便离开了这个残酷的暂居地,如愿的飞翔,然后,我可以看到那个国度里的亲人向着我微笑,那么美丽而温柔。
          “冰,你在做什么呢?快点过来。有什么事慢慢解决,你可别做傻事啊。”
      我顺着声音望去,小嫣一脸紧张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一如既往地瘦弱。这幅画面突然间让我想起数年前,我被母亲遗弃时的情景。我就这么孤独地站立在风中,不舍与委屈写在眼里,更深一层地痛写在心里。母亲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叫喊,我只是默默地流泪,从那时起,我明白了有一种人无法挽留。不过,我想我不属于这种人。
          “小嫣你来了,呵呵,过来,坐这来吹吹风,这种感觉就像飞一样,真好。”我微笑着闭上眼睛,让自己全心投入到风的怀抱,一并将恐慌埋藏。
          “冰……你……”小嫣迟疑着,好一会才慢慢挪到我的身侧,一只手抓住我,一只手抓着旁边差出的钢管,她悄悄看了一下地面,然后马上闭紧眼睛回过头看向另一边,“冰,快下来,这是十四层啊,太危险了。”说着她的手便开始颤抖起来。不想吓到她,我笑笑,便顺着她的手跳回了楼顶。
          “原来你怕高啊,呵呵,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我状似潇洒地逗她,以转移她的视线。    不想,还是被她看出了异样,“冰,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怎么会呢,死我都不怕了,还会怕那个小小的手术吗?”
         “别和我逞强,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
          “骗不了,所以没打算骗,呵呵。”我耍赖似的笑着,然后自己都感觉到这笑容的味道有点悲伤。
          “没事的,开颅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没什么危险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连换心,换肝的手术成功机率都那么大,你这个真的不算什么。”小嫣也扬起了,如我刚才一般的不足以服人的微笑,让人看得想哭。
          我也附合着她笑,傻笑。我此时真的希望自己是个傻子,那样我就可以相信他们所编造的谎言,做一个无畏的无知者。可是,我竟有着近乎可悲的思想,这让我痛苦不堪,也令我的生活疲惫不堪。
          我沉默了,扭头看着小嫣弱小的身躯,竟有一丝的酸楚在心中滋长着。远处的鸽子飞翔着,发出刺耳的鸣叫。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感觉到它们的沉闷地“嗡嗡”声会刺耳。但是今天,我突然间发现,这个声音像极了死神的招魂曲,让人可以安详地沉睡。我总觉得死神是好的,这个本来应是天上的最圣洁的神祗,却最终被万物抛弃了,他们是天使,却为其它所不耻;他们是神,却为其它神所排斥;他们不为人所供奉,被视为邪恶的令人厌恶的,却又不可归为恶魔的另类体。所以,他是孤独的,不为世间的万物理解,也不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消失。
          “又瞎想什么呢?没事儿别乱想些没用的东西,那样会让你越来越觉得迷茫。”
          “没啊,我没乱想些什么,我只是在考虑我妹妹以后的生活。”
          “冰,其实你不必为别人考虑那么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你就是太不会为自己想了,所以才弄到今天这个样子,对自己好点吧,别再这样生活了。”
         “小嫣,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我觉得我不应该那么自私,在别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真的狠不下心来让自己冷漠。”
          “我没让你冷漠啊,我只是说要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少些负担多些随意,我不想到看你再被折磨成以前的样子。”
          “不会的,我现在有希望了,人有了希望就会充满动力,会勇敢的生活。” 
         她看着我微笑,一双细致的凤眼,散发出特有的柔情。 
         “咱们下去吧,这里风太大了,吹感冒了可不好。”我拉着小嫣的手臂向通道走去。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仿佛我微微一用力气,便可以将它折断一般,让人打心里疼惜她。

      楼层里温暖如春,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只要我的周围不那么冰冷,我想我真的还是有希望的。这种希望就像种子一样,会在适宜的地方发芽,然后慢慢成长为大树,我知道当它某天真的可以撑起我的生活时,我便不必担忧,无奈也就会随之消逝。
      楼道里没有几个人,安静的如同午后打蔫的花朵,提不起一丝生气。我们就步在从楼顶通往下面的楼梯上,缓慢地下移,在一个楼屋的入口处,一群人的哭声引起我的注意,“有人死了,走咱们看看去。”我拉起小嫣就向着声音跑去。
      那是一间白色的病房,房门外围满了人,全是一些看客,表情麻木,唯一的动做就是当里面的哭声高涨起来时,便拼命踮起脚尖。马上,脚就变得挺立而细长,并不时地左右迈动,像是在排演一出优美的芭蕾舞剧。
      我也学着他们踮起脚来张望,却只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头发,可能是我的身高太矮吧,再怎么努力张望也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头颅.我忽然觉得很伤心,这种伤心不知从何而来,可能不单单只是为了那个陌生的,突然消逝的生命。失了兴致,我悲哀地转过身,心想我是一个多么无情的看客啊,如同那些麻木而不知所谓的人群一般,像个放纵的野兽.
      "小嫣,我在看一个人的死亡,就像看戏一样,会不会等到某一天也会有人像看戏一样看待我的死亡呢?"
      "无所谓生死,生者是对亲人的慰寄,死者也不失为一种解脱,那些看客只是抱着一种事不关已的心态.泰戈尔不是说过嘛,使之生者如夏花般绚烂,死者如秋叶之静美.活就要活得精彩,即使死了也了无遗憾."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害怕死亡的,虽然我一直以来都希望死掉,得以解脱,但当死亡真的消然而来时,我又开始不舍.生命对我来讲是黑色的,但是我总觉得还有什么颜色藏在背后,如同黑暗中的曙光一样,总有一天黑色会离我越来越远.
      "小嫣,我想离开这里."想了好久我才喃喃地开口,"离开王辕,离开雅陈,离开莹莹,离开所有的一切,什么都不想,也不为什么人而活,我想重新开始,开始自己的生活."
      "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再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你现在怎么能这么想呢?'小嫣吃惊地看着我.
      "你知道的,我并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小嫣你知道吗?我害怕我会死在手术台上,我总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其实,我直到现在才明白,生命的值价不在于长短,而在于它是否精彩.你难道要我在生命是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死去吗?还是要我在手术侥幸成功后,于痛苦中过完下半辈子?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帮帮我,好吗?"我用肯求的眼光看着小嫣,看到她无奈地东躲西藏的眼神时,眼泪忽然就这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脆弱,但越是想控制住,它落得越是厉害.
      人群纷纷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嚎嚎大哭,另一个女人不知道所措的站立在跟前,他们投以安慰地眼光,其实,我想说,我与死者没有关系,我只是在为我的生命而哭.  "冰,你怎么了冰?冰你醒醒……”
      我只听到小嫣的叫喊声,却无力回答,我真想就这样死死地睡去。

      头痛,沉重地头痛,仿若是谁在我的脑袋里灌了铅一般.痛得我想用手去敲打,可是用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半分,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隐隐约约地只能听到一点声响,很优美的声音,像天籁一样.玉珏,是玉珏发出的声音,高低互补,婉转悠扬.渐渐忘记了疼痛像置身在光芒中,到处有美丽的光束,好温暖,好温暖,一个人影在光束中由远及近,慢慢向我走过来,他伸出厚实的手掌把我的手牵在掌心,温柔地呵护着.我努力看清他模糊地面容,他的脸越来越清晰.王辕,是,他就是王辕.我的心"嘭嘭"地跳着,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铿镪有力,我终于知道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告诉我,我是爱他的,爱这个在我最无助地时刻突然闯入我生命的,霸道的男人.我要对他说,我要他知道.可当我刚张开嘴,一支箭飞快地射进了我的胸口.血液顿时飞溅了出来,把他的衣服染得鲜红,我叫喊着他的名字,却于事无补,直直地向下坠落,坠落到黑暗中,冰冷的黑暗中.
      "冰,冰……我在,我一直都在,从没离开过你。”王辕的声音又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回来,顾不得刺眼的阳光,也顾不得头痛,我猛地坐起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王辕,我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有我呢!”
      “你知道吗?刚才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里面我死了,我从天堂里直直地落到地狱,我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看着你站在天堂里越来越远。我什么来来不及做,甚至来不及对你说声爱你。”王辕抱着我的双手倏地紧了一下。
      “冰,你在说什么?你爱我?”
      “嗯,我爱你,直到刚才,直到我意识到了死亡时,我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是爱你的。”
      王辕把头埋在我的发中,努力平复他激动的心“冰,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允许你有事,我们还要一起手揩手走完一生呢!是吗?”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心是爱他的,但是一生,太遥远了,上帝只给了我半生的时间,我所得到的也只是我所能得到的,我没有资格去强求更多,我没那种命与他揩手一生,又怎么能不负责任地随便给他一个一生的承诺呢?我给不了,以前给不了,现在给不了,以后也终究给不了。
      抬起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红色迅速漫延了他整个脸庞,甚至脖子都变得红红的.我满意地微笑,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如枫叶一样绚烂过后就静静地死去.
      "呯"病室的门被谁用力地撞开,一个熟悉地身影慌张地冲了进来.
      “冰……”要说的话在看到我与王辕的动作时咽在了喉咙里。“我……对不起”
      看到这个被突来的变故折磨的狼狈不堪的男人时,我的心中泛起了苦涩,冯雅陈啊,我该如何拯救你呢?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最可怜的人是他,他默默地为我牺牲了许多,而我却全然不知,甚至责备他,怨恨他。他口口声声说辜负了我,而我又何尝不是辜负了他呢?
      离开王辕的怀抱,我起身下床,长发直直地披在身后,随着蹒跚地步伐摇着优美的弧度.
      "雅陈,我想我们几个人应该好好谈谈。"
      雅陈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行三人就在无声的尴尬场面中,来到了病房后的小花园,这里种满了菊花,到了这个时节,它们竞相开放着异常美丽.这些奇特的植物,当其它的绿色逐渐枯黄时,它们却活得正值精彩。天气也献媚似得格外晴朗,光线很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地,舒服极了。
      我们就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像小时候几个小朋友围坐在一起玩游戏一样,只是我们没有那么欢快,各怀心事。
      我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怎么没人说话呢?以前不都很健谈吗?今天怎么都沉默了呢?”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人一时改变了很多。”雅陈不无感慨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你,我、莹莹,我们曾经是那么亲蜜的人,可现在,你们两个人…………唉!有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些事情偏偏发生在你们身上?为什么要让两个我最爱的人承受这么多的苦难?我终于能够体会你以前的心情,其实有时当一个人面对无力改变的事情时,那份无奈的心足以让他死去。”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生命就是这样的,你能对谁怜悯,又对谁怨恨呢?我忽然觉得很幸福,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都在我身边,我想就算是让我现在死去,我也了无遗憾了吧!
          “雅陈,请你好好照顾莹莹,其它的别去想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连我都能释怀了,你也更应该学会随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之中最温暖、明亮的回忆。虽然更多的是伤心,但我认为值得。如果上天只给我二十五年的生命,那么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我已在这一生尝尽了,也过瘾了。”说完这些话,雅陈和王辕都沉默了。
         “呵呵,别这个样子,好像我欠了你们钱似的。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一人说一句话,真心话,要有一句祝福,以及说出你来世最想做的事。嗯……从我开始,一定要说真心话哦!
           其实我很幸福,真的,二十五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过,我也希望雅陈,王辕,莹莹,你们三个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有没有我都要快乐,永远不能被生活折磨得一塌糊涂。我还希望我来生做一块石头,坚强的,不会哭的石头。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在生活面前像个小丑一样,被它摆布。”
        “我”王辕喃喃地说,“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不管以任何方式都不希望,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我余下的生命给你,有时候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生活下去,所以你所希望的事情,我恐怕做不到,我不能在失去你之后,还装做若无其事的,独自享受那虚无的幸福与快乐,真的做不到。
      你说的祝福真的管用吗?真的能成真吗?如果祝福真的能成真的话,那么我愿意用我一生中所有的祝福,换你一生安然,至于来生,我想做一枚枫叶,鲜红的,鲜红的枫叶,它会早于石头腐烂,却炫美,精彩。”说完王辕眼里噙泪,默默地吸着鼻子,一个男人,伤心的男人,以前我一直认为男人哭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但现在看到王辕流泪,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你们都说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唉!”雅陈长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笑笑,“我想死,想结束这场噩梦。我现在一闭上眼,就会出现一个空旷的世界,人流熙熙攘攘可就是没有你。你能明白那种心痛吗?当你拼命想见到一个人时,你却独独缺少了她。就像是你拥有最美丽的东西,却失去了它的主人一样,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填充我所有的空虚。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怕我会崩溃,也许我现在已经崩溃了,我每天都在逃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怕某天我最痛的神经被你牵扯,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只能让它搅得我无法呼吸。
      清晨,当我张开眼睛的时候,我都会躺在床上问自己,冰儿没事吧?然后告诉自己,她还好好的,她没事,她没事……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走出房门,走出我的世界。我看到亲蜜的恋人相拥着走在街口,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失落侵蚀心智。我会用一种又嫉又羡的目光看他们好久,幻想那就是我和你,可是,到了最后我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种感觉如同阳光一样,我知道阳光就存在于我的身边,可当我伸手想抓住它的时候,除了空气一无所有,我痛的就像全身的血液被人抽干了一样,连多吸一口气都心痛。也许你们会笑我娇气可这是真的,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实的感受,我真的害怕,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么懦弱、这么惧怕过一种东西,但我现在真的好怕,我怕失去你,我……”
           “别说了。”我抽咽着打断他的话,“雅陈,求求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双腿蜷于胸前,裤子已被泪水沁湿了大片,而一旁的王辕早已哭得失声。
        “你们在干什么?”小嫣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冰冰现在没事,你们在乱想些什么?凡事往好想想行吗?”
           我泪眼滂沱地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小嫣,加重了抽咽。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就收起那廉价的眼泪,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爷们?”
          她狠狠跺了两下脚,拉起我就往病房走,“天太凉了,回去吧,过会儿着凉就不好了。”
          我有气无边地跟着她,走到转弯处,她忽然放慢了动作,出神地望着楼道尽头的中年男子。
          我奇怪地看着那个男人,英挺依然,不怒自威,那是……雅陈的父亲。然后,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将会在这一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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