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6、第6章 重逢偏遭池鱼殃

　　水初连连向后退，叫道：“你就是坏女人！你休想抓我，我才不要跟你走！”

　　这时一个身量高大的青年走上前来，轻声对孙沁沐道：“阿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带她走吧。只怕那姓秦的婆娘又寻来。”

　　这人水初也见过，正是朱城。

　　孙沁沐面上一寒，冷笑道：“有这丫头在手上，我还怕她么？”

　　她转头看水初时，脸上又露笑容，语声温柔，“初儿乖，别怕，孙姑姑不会害你的。来，跟姑姑走吧。”

　　陈湳终于赶到，伸手把到水初护在身后，冲孙沁沐比划道：“初儿不想跟你去，你不要逼她。”

　　孙沁沐笑道：“哎哟，原来果然是你这小畜生把初儿藏起来了，难怪我找不到，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今日姑娘送你上路吧！”

　　她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扣了一枚寒光流闪的银针，“看在你是个小鬼的份上，姑娘给你一下痛快的。”

　　朱城脸上闪过一抹不忍之色，软声道：“阿沐，依我看，这孩子能懂什么，你就放过他吧。”

　　孙沁沐冷冷道：“我的事你少管。”

　　朱城又道：“这……杀这样一个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恐怕、恐怕……”

　　孙沁沐连声冷笑：“你怕我杀了他，有损你的侠义名声是不是？哼，你看不惯我的作为，就离开我做你的大侠客去啊，我可没叫你跟着我！”

　　朱城赔笑道：“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看不惯你了？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孙沁沐把头一偏，冷冷哼了一声。

　　朱城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好了阿沐，你别生气啦，都是我的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是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要是秦掌门……”

　　话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女子清寒的吟唱声：

　　“舞一段剑光寂寥，何去何从——
　　行一世歧路漫浩，方死方休——
　　凝一滴红泪清冷，莫失莫忘——
　　醉一壶悲欢断肠，云消云散——”

　　朱城脸色大变：“这是秦掌门……她追过来了！”

　　吟诗声未歇，一个曼妙白影已踏空而来，正是雪衣门掌门秦沅湘。

　　她轻盈落地，怒视朱城，面色冰冷：“好一个火龙帮的大侠客，原来是这种欺负孩童的卑鄙小人。”

　　朱城冷汗涔涔而下，讪讪道：“我……我……”

　　孙沁沐身形一晃，飞快地将水初搂在怀中，哈哈笑道：“秦师姐，你手脚真快啊。不过，还是比小妹我慢了一点。”

　　秦沅湘默然而立，双眼将水初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脸上的关切难以掩饰。

　　水初拼命挣扎叫喊：“湳哥哥救我，救我啊……”

　　孙沁沐挥掌在她后颈上一拍，水初登时晕去不省人事。

　　秦沅湘怒视孙沁沐：“放开她！”

　　孙沁沐娇笑道：“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立即自断双臂！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会为了这孩子做那种牺牲的。”

　　秦沅湘一言不发，面上如同贴了一层夤夜的寒霜。

　　半晌，她自袖里取出一个卷轴，闭目道：“这是《驭霄经》。把孩子给我，经书你拿去。”

　　孙沁沐哈哈大笑：“想不到堂堂一代雪衣门掌门人，竟落得要拿镇山之宝跟一个被逐出师门的落魄之人交换东西的地步，可笑啊可笑！秦沅湘，你不怕尹雪衣师祖泉下有知，半夜来索你的魂么？”

　　“你最好赶快收下，”秦沅湘目光如刀，“不然等我改变主意，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孙沁沐冷笑：“你当我是傻子，会上你的当？谁知道你那书是真的假的？我可还没有想要它到胜过我性命的地步！”

　　秦沅湘皱眉：“你若一定用你的小人之心来衡量别人，我也没有办法。”

　　孙沁沐笑道：“你有办法的。这样吧，我……”

　　远处忽地飘来一声大喊，打断了她的话：“秦掌门，你找到孩子了么？”

　　听那声音虽然语音清晰，但飘渺不定，少说也在两里外。

　　但孙沁沐一抬头，便看见一个褐影仿若一道轻烟似的，从隐隐绰绰变得具体真实，只在一眨眼间。

　　再一眨眼，那人已到了她跟前。

　　来人瞥了孙沁沐一眼，朗声道：“把孩子给我！”

　　这是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壮年汉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身褐色旧衣，草帽芒鞋，活脱脱似一名刚从地里种完庄稼回家去的农夫。

　　孙沁沐轻启朱唇，格格娇笑：“哟！原来是‘逍遥农’石浪石大侠！久仰，久仰！”

　　朱城也连忙过来向那人抱拳见礼，朗声道：“在下火龙帮弟子朱城，久仰石大侠英名，今日竟有缘在此遇见石大侠，真是荣幸至极！”

　　若这时水初没有被打晕，见了这位石大侠，不知会有多高兴。

　　这石大侠正是她父亲的义兄石浪，一身逸阳神功独步江湖，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角儿，加上他为人正直仗义，交游广阔，江湖中人人敬他三分。

　　石浪这时听了朱城的谄媚之词，不觉脸露讽笑，嘿嘿道：“你真的觉得好荣幸么？那就叫这婆娘把孩子给本大侠吧。”

　　“这……”朱城瞥了一眼孙沁沐，讪讪地说不出话。

　　石浪冷笑道：“亏你还长个五大三粗的个儿，连这点事也不敢做主，还像个男人吗？”

　　孙沁沐脸色一变：“石浪，你少挑拨离间！放不放这丫头，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一点干系也没有！你不要以为你武功好，名气大，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告诉你，我孙沁沐可从来没怕过什么人！”

　　石浪嘿嘿道：“我欺负你了？”

　　他转头望向秦沅湘，“秦掌门，你倒说说，是我欺负她，还是她欺负我？”

　　秦沅湘扫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现在人找到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石浪把眼望定孙沁沐，沉声道：“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孙沁沐摩挲着水初的脑袋，脸上露出十分温柔的神色，语声却阴恻恻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儿，我怎么舍得放她走呢？”

　　“我想收她为徒，教她一身好本事，将来在江湖上风风光光地闯一闯，也不枉我和冷师妹当年交好一场。”

　　听了这话，秦沅湘和石浪俱都变色。

　　秦沅湘冷冷道：“有她父亲的至交好友石大侠在此，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孙沁沐娇声道：“秦师姐，你这话未免错了。石大侠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英雄豪杰，难道还当真跟我一个武艺不济的弱女子为难不成？”

　　石浪嘿嘿道：“你是弱女子么？我看你那凶巴巴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弱啊。”

　　孙沁沐又笑：“在石大侠面前，谁不是弱者呢？”

　　石浪打了个哈哈：“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可不吃马屁。就算你是弱女子，就算我是大英雄，要是你敢动初儿半根寒毛，我还是一样会跟你为难。”

　　语毕他又朝朱城睨了一眼，笑道：“这位兄弟，我说你怎会看上这样凶狠毒辣的女人？还闹得天下皆知，也不怕丢脸。”

　　朱城诚惶诚恐，嗫嚅道：“阿沐她，她……一点也不凶……”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才这样觉得了。

　　孙沁沐怒道：“废话少说！今天我大不了死在这里，这丫头，可也别想活命！”

　　她指上本就扣了一枚毒针，这时更是耀武扬威似地晃了几晃，白中透绿的寒芒在阳光下流闪，显得诡艳妖异。

　　“姓石的，我知道你要为水云风和他婆娘报仇，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可是只要我一针下去，哈哈，这孩子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啦。”

　　石浪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沉声道：“你敢!我水兄弟夫妇丧命于你手，本来我是绝不饶你！”
　　他顿了顿，冷眼逼视孙沁沐。

　　“但如今情势逼人，我姑且退一步。只要你把孩子给我，我保证，十年之内不会有人跟你为难。
　　不然，我势必叫你生不如死！”

　　孙沁沐还未作答，朱城已抢着道：“阿沐，快把孩子给他吧！石大侠的为人咱们还信不过么？就凭他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何况还有秦掌门亲耳听见！不然他要缠着咱们，可真不是办法……”

　　石浪见孙沁沐拿眼去睨秦沅湘，忙道：“你大可放心，我说了不会有人为难你，就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朱城热切地望着孙沁沐，直盼她一口答应。

　　孙沁沐正踌躇间，右腿忽起一阵钻心的剧痛。

　　低头一看，见是一个孩童匍匐在地，正像狗一样咬住了自己的右腿。

　　孙沁沐勃然大怒，一声厉叱，手中毒针径往他顶门刺了下去。

　　就在这时，石浪和秦沅湘不约而同拔身而起。

　　石浪离孙沁沐尚有五丈远，凌空一掌拍出，势若奔雷，掌力到时，他的人也已跟到。

　　孙沁沐只觉自己的身子刹那间碎裂了似的，登时瘫倒在地，扣着毒针的手剧烈颤抖，想转势去刺水初，但愣是无力刺下。

　　她心气一泄，忽觉怀中一空，见水初已被石浪夺了过去，不由尖声叫道：“还给我！”

　　几乎同一时间，秦沅湘右臂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疾风泼将出去，陈湳的身子就如被吸铁石吸引着似的，直直往秦沅湘怀中飞来。

　　朱城根本反应不过来，待他终于想起去救孙沁沐时，还没动作，已被石浪一股强劲的掌力拍得踉跄倒地。

　　石浪一接过水初就掐她人中，想把她唤醒，但她始终双目紧闭，晕迷不醒。

　　石浪给她喂下一粒疏肝和气、疗养内伤的药丹，一掌抵在她背心，将一股雄浑的内力隔衣渡入。
　　方才若不立即击倒孙沁沐，水初必定先遭她毒手。

　　他那一掌虽然是直击孙沁沐背部，但水初给孙沁沐抱着，定然免不了被掌气袭体，也成内伤。

　　石浪虽然早已料知后果，却不得不然。

　　眼看水初小脸儿白惨惨的没半点血色，显然受伤不轻，石浪直恨得咬牙欲碎。

　　秦沅湘把陈湳放到地上，对孙沁沐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孙沁沐，受了石大侠这一掌，你这一身伤已绝无痊愈的可能，但本座还是要依法处置你。”

　　她清清嗓子，把语声提高了几分。

　　“你偷练邪门毒功，对本座犯上作乱，残害孩童，如今又与男子私通，依门规处置，当杖责四十，再废去全身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逐出师门，你服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