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20、第20章 野庙喧嘈虫蛇乱

　　过了片刻，水初终于忍不住，又道：“荻哥哥，我们别在这等了，我们出去吧……”

　　谢青荻冷冷道：“那两个人就在庙外，你一出去，正好给他们逮个正着。”

　　水初吓了一跳：“他们没走？”

　　谢青荻道：“那女人被我踢了一脚狠的，只怕有的受，她原本就伤得极重，哪能再走。所以那男的也顾不得和我打了，立即给她施救……”

　　他话未说完，果听庙外传来朱城焦急的声音：“阿沐，你现在觉得怎样？”

　　便听孙沁沐说了几个字，但声音太弱，听不清楚。

　　谢青荻道：“若那女的死了，只怕那男的立马就会来杀了我俩。本来此时我们逃出去最好，但是……我也受伤不轻，我的眼睛……”他突然顿住不说了。

　　水初见他双目紧闭，面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心里一紧：“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完全看不见了……”谢青荻黯然道，“连你在哪也看不见了，我、我成了一个废人了……”

　　他喉咙里好似鲠了一块粗糙坚硬的东西，语声都滞涩无比，听来就像极力压抑的哽咽。

　　水初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叫道：“为什么荻哥哥你会得这种病？那些坏人却不瞎了眼睛？”

　　她又想起舌头被恶少爷割去的哑巴陈湳，心里升起一股沉重的悲哀，挥了挥瘦细的拳头，突然双手捂脸，呜呜大哭起来。

　　谢青荻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哭什么，瞎了就瞎了……”然后把那支短笛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时听朱城道：“阿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那小子宰了，再捉来女孩子，咱们就马上去雪峰山！”

　　水初听到朱城的话，再次变了脸色，谢青荻自顾吹着笛子，也不知听到听到了朱城的话没有。

　　那笛声凄厉尖锐，非曲非调，似是勉为其难地一味拔高，十分难听。

　　水初急得叫道：“荻哥哥别吹了，那人要来了！”

　　谢青荻有如不闻，依然吹着笛子。

　　耳听朱城脚步声越来越近，水初无法，只得把另一截竹竿操在手中，准备出去跟他拼了。

　　正当此时，忽听孙沁沐惨声大叫：“蛇！蛇啊！有蛇！”跟着便听纵跃之声，显然是朱城闻声赶了过去。

　　孙沁沐仍是惨叫不休：“啊，蜈蚣！好多蜈蚣……”

　　蛇虫之类，最是令人胆寒。水初听着孙沁沐的尖叫，虽没见到真物，也觉心头发怵。

　　不一会连朱城也失声惊叫起来，水初想透过门缝看看庙外情形，却又不敢。

　　不一会儿，水初依稀听得周遭涌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是不少虫蛇正往这山神庙集结。

　　她只觉毛骨悚然，紧紧挨着谢青荻。

　　忽听朱城道：“越来越多了！这些毒物来得古怪，莫非是云鹭宫的人在此收集毒物？阿沐，我们还是快走为妙！”

　　水初也不知他们真走了没有，拿眼往门缝边一凑。

　　这一看，险些没把魂儿吓跑。

　　只见前殿中花花绿绿，遍地都是虫蛇蜈蚣。

　　她踉跄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舌头打结，眼睛发直。

　　谢青荻道：“把门关好，千万别让那些东西进来。”

　　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额上汗水涔涔，似是疲惫至极，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聚集不起了，水初暗暗担心他。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谢青荻才睁开眼，问水初：“方才你看见了什么？”

　　水初心惊胆战地道：“我看见很多蛇和蜈蚣，还有很多认不得的虫子，好可怕啊！”

　　谢青荻道：“嗯，那些毒物是我唤来的。”

　　水初“啊”地惊叫一声，瞠目结舌：“你、你……你为什么会那种邪、邪门法术？”

　　谢青荻听她的声音满是恐惧，淡淡道：“那不是邪门法术，那个叫‘百兽幻音咒’，是极高深的内家绝技。我拜师入门才一个月，只学了一点皮毛，只能唤来半里之内爬地的小虫蛇，但这已经耗尽了我的内力。”

　　水初听不懂谢青荻说的幻音咒之类，但心里突然对这冷漠少年佩服起来，心想他看起来不过比自己大了四五岁，本事可比自己大多了。

　　谢青荻随手把那支短笛一扔：“好了，那两人想必已经走远，我们也走吧。”

　　水初问道：“那么，不等你师父了么？”她见谢青荻丢了那短笛，便把它拾起放进怀里，以备不虞之需。

　　谢青荻道：“你不饿么？我们在附近找点吃的，再回这里。”

　　水初听他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肚中饥饿，应了声好，便去拉门栓，谢青荻忽道：“别开门，又有人来了。”

　　水初只当是孙沁沐和朱城去而复返，不胜烦恼，这时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哎呀，这里有座庙呢！”

　　那声音甚是娇媚，水初听着耳熟，略略一想，记起是铁如玉的声音。

　　又听一个男声笑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么，先下雨，再赐给咱们这座庙。”乃是她师弟沈坚。

　　铁如玉嗔道：“可是雨已经停了呀，才几滴雨，你就借口避雨，故意把人家拉到这种荒山野岭来……”

　　两人边说笑边进了庙。

　　水初心里又紧张起来，她知道铁飞雄跟孙沁沐一样，也是非捉自己不可。

　　眼下铁飞雄的女儿到来，如果见了自己，多半要抓自己回去。

　　又听铁如玉道：“七哥，你是怎么把赵师兄和邓师兄支开的呀？我爹爹不是派他们看着我俩，不许咱们在一起么？”

　　沈坚笑道：“那还不简单，我给了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请他们去镇上喝酒，他们还不乐得答应？”

　　铁如玉娇笑道：“你呀，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连我爹爹的命令也敢违抗了。”

　　沈坚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么，玉妹，我可想死你了……”

　　铁如玉柔声道：“七哥，你待我真好！”

　　沈坚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得感谢那个风之秀？若不是他带走那个小丫头，师父命大伙出来寻她，我俩怎能有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

　　铁如玉叹道：“是啊。也不知爹爹在想些什么，干嘛非得到那凤凰雪珠不可？”

　　沈坚道：“师父的心思，谁猜得到？最惨的就是我了，我天生愚钝，师父心里看不起我，不愿把你嫁给我，我可怎么办呀！”

　　铁如玉道：“也是，我深知我爹的脾性，最是势利自私不过了，他巴望我能嫁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给他长脸……”

　　沈坚冷笑道：“哼，你嫁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当然好了，师父不但能长脸，还能多一个大靠山，免得逍遥农和雪衣门来挑战时，本阁一败涂地，师父被人捏着脖子跪在裴胜夫妇的骨灰前，尽孝子之礼……”

　　铁如玉怒道：“你住口！那件事还轮不到你来搬唇弄舌！是姓石的仗着武功高强欺负本门，我爹爹代全阁人受难，你不仅不感激他，竟还说这种风凉话，我、我……我不理你了！”

　　沈坚慌忙道歉：“是我不好！咳，是我胡说八道！玉妹，你别哭呀……玉妹，你打我出气吧，千万别哭啊……”

　　他焦急地赔着罪，铁如玉不理不睬，只是嘤嘤哭泣。

　　铁如玉哭了良久才停止，幽幽道：“我虽然违抗我爹爹的命令跟你在一起，可他毕竟是我爹，你不能那样说他……”

　　沈坚柔声道：“我再也不会啦！玉妹，你可别生我的气！师父虽不喜欢我，但我心里还是很敬重他的。”

　　铁如玉似是觉得再就此事说下去会让二人不快，因此换了个话题：“你说那风之秀是什么来路？他为什么要找晋钟？”

　　沈坚笑道：“我哪里知道，也懒得去想，反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铁如玉又道：“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那风之秀看起来明明是去找晋钟麻烦的，但为什么对晋钟的女儿倒关心得很，也不管是不是冒牌的，一听那小丫头中毒，就巴巴地带去云鹭宫求医。”

　　沈坚道：“管他那么多呢，反正只要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好。”

　　铁如玉道：“也是，反正不关咱的事。这里离云鹭宫好像不远了，也不知找不找得着那丫头。唉，凤凰雪珠，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啊！”

　　沈坚柔声道：“急什么，反正咱俩在一起，就算找上一年两年我也高兴。”

　　铁如玉不悦道：“你就高兴一年两年么？哼，是不是一年两年之后，你就不高兴见到我，满脑子想着去找别的女人了？”

　　沈坚急忙赌咒发誓：“你放心，我此生此世只对你一人好，但你也要一生一世只对我一人好。”
　　听到这里，水初见谢青荻嘴角一动，露出了讥诮的神气。

　　又听铁如玉道：“嗯，你若果真那般待我，我也会那般待你的。”

　　谢青荻满脸冰冷，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撒谎！”

　　却听沈坚感动地道：“玉妹，你真好！就算以后你变了心，我也不会变心的。”

　　铁如玉娇叱道：“你说什么鬼话！我是那种女人吗！”

　　谢青荻冷冷一笑，脸上尽是嘲弄。

　　他这厢嗤鼻掀眉，极尽讥讽，沈、铁二人却你一言我一语地嬉闹起来，说的尽是情侣间贴心贴肺的蜜软之语。

　　水初年纪小，听得满头雾水，谢青荻却面罩寒霜，神色十分难看。

　　忽听铁如玉娇叱一声：“大白天的，你别乱来，这里没准会有人来避雨的。”

　　沈坚怪笑道：“才几滴雨，不是早停了吗？谁会来啊！”

　　跟着就听一阵窸窣之声，似是宽衣解带。

　　谢青荻俊秀的脸庞唰地红了，水初一奇，愣愣地瞧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