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灵》神叨的兔子

7、第 7 章

　　伽叶真的以为几日过后，他们便会去混元界。可她没想到，六又整整昏睡了半个月方才醒来，期间他的嘴角一直淌着血，周身气息忽强忽弱。伽叶束手无策，就只能在旁边等着。
　　六又苏醒后一言不发，拿起他那柄发黑的桃木剑，咬破手指，施法刻上符咒，口上念念有词，一炷香的功夫，桃木剑就化为齑粉。六又几次想吐血，都生生忍住了，他起身开口道：“我们走吧！”
　　伽叶犹豫着问，“你不再需要一柄新的桃木剑护身了？”
　　“去混元界不需要桃木剑。”说罢，六又腰间的葫芦飞向空中，变大浮在地面上，“走吧！”
　　当六又再次踏在混元界前的累累白骨上，心中竟起了感慨，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受伤过重导致的。他指指里面，“这便是我初遇你的地方。”
　　伽叶看着眼前不人不仙不妖的光怪陆离景象，心下竟有些忐忑，她看向六又，希望他说点什么。
　　六又开口了，可他的话让伽叶心寒，“起先隐在暗处看你收妖，真是舒爽有趣。后来没想到你竟能在封印术法和自身体质间，通过不断吐血寻得一种平衡和转变，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真是惊喜莫名。本想再继续观察下去，没想到青勒横生枝节。”
　　伽叶想从他脸上读出别样的情绪，可发现只是平淡。
　　“你既已心有疑虑，这事于我而言也就失去了进行下去的意味。伽叶，对于你，我没有解释和歉意。”
　　说着话六又手化剑指点在伽叶的眉中心，“别动，我给你解开残留的封印。至于落日草，已融入你的血脉，时日久远也能渐渐消解。此后，我俩再无牵连，你就回混元界去吧！”
　　封印解开，伽叶弓起身子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她推向混元界，在穿过结界前一瞬，腰间葫芦和背上桃木剑被收回六又手中。
　　伽叶还想妄图从六又眼里读出些什么，可结界虚幻，她看不清，只听得六又淡淡的声音传来，“伽叶，我曾以为你是妖，但你不是，而你是什么我也无法确定。你若信了青勒，那你就是个妖吧！你若不信，你也无法再成人。”声音消散，再度响起时，只是冷漠，“人间再无伽叶。若你出现，我必收你。”
　　六又说完，闭了闭眼，睫毛微微颤抖，终被眼里含着的泪水润泽。他重重地倒在地上，长吁一口气。白骨在他身下咔嚓碎裂，骨渣硌得他生痛，有的直接刺穿皮肤，六又体内只余肉ti疼痛之感，元气与修为尽皆瞬间复原，身上伤口也尽数消失。他再睁眼时，入眼俱黑，连月亮也无。六又知道往复之境已碎，这回真的彻底结束了。他嘴角带着嘲弄勾起一抹弧度，重来又如何，什么都不会变。桃木剑飞到他身下，抬着他离开混元界。
　　伽叶恍然出现在结界那侧，她望着六又离去的身影，血从空中滴落，似红花飘零。她怔怔地抚住胸口，这些回忆重来也仍是六又的一时兴起吗？
　　一个酒葫芦咕噜滚到伽叶的脚前，“要喝酒吗？”带着点戏谑的老者声音从纷乱的气息中传来。
　　伽叶将酒葫芦一脚踹开，隐了身形，不见了。
　　老者看见一闪即逝的淡绿裙角和被踢开的酒葫芦，哎呦一声俯冲而来，拾起地上的葫芦，喝了一口酒，语重心长道：“我早与你说过，重来也是一样的。”
　　某片树叶抖了抖，“人心果真无情？”
　　“人心本不无情。只是你遇上的是六又，他……”老者突然沉默了。
　　“他怎样？”
　　“他……老夫为六又之师，算他命运，看他入世，对他不住，更多年不见。你便，当他无情令自己好过些吧！”
　　半晌无声。
　　“十二师祖。”老者身下的叶子簌簌抖动，“我还是不明白，我想当面问问他。”
　　一片叶子化成伽叶，抬脚就往外走去。
　　“哎哎哎！”十二老头翻身几步弹跳，上前扯住伽叶的衣裳，可衣衫转瞬化成片片树叶离了掌心。
　　“伽叶！”十二老头冷了音调，快移到她面前，拦住去路，“情深不寿，慧及必伤。”
　　伽叶化成万千树叶从十二老头周遭飘过，又化为人形继续向前。
　　“伽叶！六又他未必不知这一切。”
　　这句话令伽叶终于停了脚步，她回身疑惑地看着十二老头。
　　“这几年，你既能消弥落日草的神效，恢复神识，修回灵体。六又也必痊愈得七七八八，加上他如今见妖收妖，修为更胜从前，也许早就看出来了这是往复之境。”
　　伽叶默了许久，黯然道：“从何可见？”
　　“我在镜外，方能觉出些不对。你在镜内，更为感情所困。那枚丹药不曾入口，你缘何在城外树下活着醒来？你被众妖围困时僵持许久，如何轻易幻形逃脱？”
　　伽叶脑中突然炸裂，有些重要时间节点清明起来，颤声道：“他竟暗中又给我下了封印。”
　　“他初时或许真的不知，但后来种种应是真的知晓。往复之境，哪能抵得住万物变化？伽叶，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他给你的最好结局。”
　　伽叶茫然地看着混元界内四处腾涌的无形气息，嘲笑道：“这一团气吗？可十二师祖，我变得贪心了。我一定要问问他，”
　　“伽叶你！”十二老头气急败坏，“你与他只是一年光阴，却将他的偏执学了个透底。”
　　“是人心太复杂，又太容易善变。我勘不透，便只能去问。”
　　十二老头无奈地叹口气，“不管人心如何，六又最后的态度始终未变：若你出现，他必收你。”
　　“我不是妖。”伽叶大喊出口，衣袂扬起，白色衣衫上绿色血脉偾张不已。
　　十二老头知道这是伽叶狂躁的前兆，叶可成刀，更何况他们仍身处混元界，他咽了口唾沫，没再言语。
　　没过多久，伽叶突然就萎顿下来，“十二师祖，你收走我吧！”
　　十二老头愣了下，讪讪道：“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啊！”
　　“一个月前，你出现在混元界。我看见你打退一个又一个想进来夺取我的修道之人，但你一直未曾对我出手，我不知你在等待什么。后来你说你是六又的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了吗？”
　　十二老头闷闷地喝了口酒。
　　伽叶苦笑着，“因为六又说过，师父就是收留你的，教你本事的，又抛弃你的人。你们俩真是太像了！”
　　十二老头没有反驳。
　　“所以我信了你，任由你探知我的记忆，听着你大骂他。前天又找你帮我对他施以往复之境。你达成我心中所愿，我应该报答于你的。”
　　伽叶直直地看向十二老头儿，他却不肯与她对视。
　　“我想我还是有用的。那些抢夺之人嘴里喊着什么？得水叶者，可免去累年修行。”
　　伽叶化成片叶子，盘旋在十二老头儿面前。他躲闪无用，只能说道：“我不会收你。”
　　叶子停在半空，竟开始变黄枯败，坠落在一团气上，却又变绿变透明。
　　“伽叶！”十二老头未曾料到突生此变，急忙伸手去接，待拿到手里只是疑惑。
　　“原来有用也依旧会被抛弃。”
　　“你怎能？”十二老头摇摇头。
　　伽叶化成人形，随混元界内的气息飘荡，“我只要在这里，就不会灵体消解。你们的书上没写吗？”
　　十二老头想了想，“这世间之前并未孕育出你这般的灵物。古书上只言：水叶，如水之叶，混元界生，溶合万物之息。其余只是世人口口相传罢了。”
　　“十二师祖，那……六又他知道吗？”
　　“我离弃六又多年，也看不透他。此间我已无事可做，你好生保重！”十二老头喝了口酒，晃悠着向混元界外走去。
　　“你真的不收走我吗？”伽叶又问了一遍。
　　十二老头摆摆手，“先前曾想过，如今就算了。你也算是我的徒孙，我老头干不出这事。”心里却将六又骂个狗血淋头。好小子，如今修为却比青勒一战前更强，不仅识破往复之境，更在这小丫头体内种了血引。我若收她，这小子还不欺师灭祖！十二老头耸肩哼了几声，三步一摇地晃回了人世。
　　伽叶看着十二老头儿消失在若隐若现的结界，踏出那一步是那么的容易。她很想问个清楚，却怕那不是她能接受的答案。她变得贪心，也变得胆怯了。伽叶化成叶子，任自己随万物气息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