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71、后园

　　果因像是红尘别苑的常客，三五日便会来一趟，也有时候是墨宸同他一起出去，带着重华。

　　就像是被人侵入了领地、甚至威胁到它的伴侣的雄性兽类，年轻的神君内心燥怒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是的，伴侣。

　　虽然他的师尊对他很是冷淡，不怎么上心；虽然他死活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开始对他的师尊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但在重华心中，已经单方面这么定义他同墨宸除了师徒之外的另一种关系了。

　　即使那人对他无意，他也不希望有外人三天两头来打扰他们。

　　燥怒之下，一头狰狞的凶兽十分自然地自他的神识中显出了身形。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堪称欺师灭祖的疯狂的念头。

　　如果将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是不是那人的一切，他的高洁，他的美好，他的风华月貌，他的一颦一笑，甚至他的……身心，就彻底属于他了？

　　重华被自己这些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恰在此时，湖心亭里两人吃完了茶，并肩行过来。

　　白衣乌发的青年似乎心情不错，微笑着，十分和缓地对他道：“为师同果因大师去后园走走，无需随行，你且自便。”

　　重华正自心惊不已，低着头，怕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看透自己方才那些可怕而肮脏的念头，也没太在意他说的什么，随口应了。

　　待他收拾好了湖心亭中的茶具，又坐着发了会呆，被湖上清风一吹，浑浑噩噩的神识突然就清醒了不少。

　　他的师尊方才说什么来着？他们要去后园？

　　他们，两个人，要一起去后园？

　　重华霍然起身，凤目深处隐隐跃起两簇火苗。

　　后园在红尘别苑中，是个诡异而不合理的存在。

　　如果说整个红尘别苑前面一多半堪称精巧、雅致，那么后园就纯粹是个荒银的场所。

　　就连重华这样尚且相对清醒的，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

　　他飞掠到后园的时候，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后园其实离得不算远。湖心亭在东，靠着别苑大门这边；后园正在临湖的西头，算是整个宅院的最深处。

　　单看后园的布局，其实没什么问题。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林荫掩映间，散落着十来间精舍。

　　有问题的正是那些精舍。

　　重华放出神识，挨个查探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但片刻间，他就反应过来：精舍也许被人下了什么阻隔查探的禁制。于是在自家地盘上，他不得不做贼似的挨个进去偷偷搜寻。

　　无论哪个精舍，内里都一如既往地荒银不堪。

　　重华只来过一次，庆幸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记忆中，那些精舍内有各种各样的奇怪的东西。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却一眼就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空间里回响着不知名的银词艳曲，墙上变换着各式各样不可描述的画面，真人般大小，甚至是活动的，就仿佛直接在现场观看一般。周而复始，循环演绎。

　　但现在，更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画面里的身影，都变成了他和……他那位高洁清冷、令人不敢肖想不敢仰视的师尊。

　　当他看到那些画面之时，几乎当场震撼到魂飞魄散。

　　不同的场景，同样的内容。那些从前哪怕在他最荒唐的梦里都不敢遐想的画面，就那么直白地展示在他眼前，冲击着他的躯体、魂魄和神识。

　　有一间精舍内的画面甚至让他觉得真实到像是遗忘在漫长岁月中的一段亲身经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空旷冰冷的大殿中，他将那虚弱到无力反抗的人压在身下，极尽所能，为所欲为。

　　那人在他动作下，眼神从恨怒、抗拒，逐渐变得迷茫、不知所措，再到隐忍、克制，仿佛压抑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直到最后崩溃、沦陷，用声音、用动作展示着自己的感受，甚至开始配合他、回应他，彻底臣服于他、臣服于谷欠望。

　　那是一种几乎能当场要了他性命的眼神和反应。看见自己一生挚爱却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在身下露出这种情态，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还能忍住不疯狂的。

　　即使只是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画面。

　　不，这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他的师尊！他对那人除了喜欢、独占，更有敬重、仰慕，而不是如同这莫名其妙的画面一般。

　　仿佛是要勾出潜藏在神识深处的什么东西，魂魄动荡的震撼混着躯体的变化中，重华颅脑剧痛，像是要被生生扒成两半。

　　更要命的是他一转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精舍中一张软榻上，墨宸正斜斜倚在上面。

　　明明他进来的时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与画面中一般无二，那人瘦骨嶙峋，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出突兀的肩胛，却自有一种风骨铮铮的美。眼睛都深陷下去，显得眼窝更深，眼尾更长。眼尾一抹薄红，原本令人不敢仰视的神圣面容便显得说不出的魅|惑。

　　他就那么倚在榻上，两泓秋水般的眼眸就那么迷离地看着玄衣的高大男人。

　　重华的脚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似的，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见他靠近，那人像是略微清醒了点。但或许是实在太虚弱，呵斥的话却带了点柔|媚的意味：“逆徒！你来做什么？！”

　　重华瞠目结舌：“我……”

　　他着魔似的伸手想将那人抱起来，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那人却眼神一阵恍惚，反握住他的手一拽。

　　力道很轻，却将高大精壮的躯体直接拽了下去。

　　重华倒在那人身上，那人神色恍惚，薄唇微张，仰着头，是一个索吻的姿势。见他没有动作，伸手就去捧他的脸。

　　不，不对劲！

　　短暂的呆滞之后，他凭着强悍的神识残留的一丝清明，用力挣扎着冲出了精舍。

　　玄衣的神君喘着粗气，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几缕乌发浸透了冷汗，黏在苍白硬朗的面颊上，看起来倒像是刚才当真干了点什么。

　　稍稍平复一点心绪，他终究是忍不住转头望进去，却见哪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哪有什么神色魅|惑目光迷乱的师尊！

　　精舍中空无一人，寂静如死。

　　幸好没人看见他方才的失态，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重华稍稍放下心，却又立刻悬了起来。

　　墨宸同果因到底去哪了？！

　　他疯了般将后园所有精舍都翻了一遍，却仍是没见着那两个人。

　　重华茫然站在园中，心里一时又是焦躁，又是不知从哪涌出一股滔天的怒意。

　　神识中那头天生的凶兽轻轻活动着筋骨，森冷的目光分明在嘲弄他：你看，你连他的行踪都掌控不了，他对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秃驴都比对你好，凭什么认为他是你的？

　　你的师尊，从身到心，都不属于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终有一天，他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到时候你算什么？你要如何自处？

　　冷汗自额角涔涔而下，蜿蜒过硬朗的下颌线条，又顺着青筋暴突的脖颈，浸入衣领。

　　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他猛然转身，凤目中的恨意和怒意就毫无遮掩地撞进了那人眼中。

　　白衣乌发的青年瘦骨嶙峋，立在园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来不及收拢的凶光和暴戾。

　　重华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真是他师尊吗？不是如同刚才精舍中那真实到难以分辨的幻象？

　　像是某种临敌的凶兽般，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抽动鼻子嗅了嗅：确实是墨宸的气息。

　　他终于敛去了异常之色，换成了明显的担忧，伸手虚虚拢着那人的肩臂：“师尊，你们去哪了？让我好找。”

　　墨宸神色莫测地看了他片刻，方才开口，声嗓一如既往地清冷：“什么我们？果因大师出了湖心亭就离开了。”

　　他似乎考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他：“重华，你可感觉有什么不适？为师在此处看你许久了。”

　　重华只觉得头皮一炸。

　　他们不是分明说要去后园的？难道自己竟然幻听了？

　　师尊一直在此处看着，到底都看到了什么？他的那些关于师尊的欺师灭祖的“幻觉”，有没有可能触动那人的神识？

　　他心里极度不安，兼且“师尊遇到了心动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的担忧仿佛就此疯狂滋长，某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猖獗地蛊|惑着他。

　　不，我不能这么对他。我想要给他时间，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我。

　　他在心里抗拒着，面上扯出一个如往常般明朗的笑容，回道：“我没事，让师尊担心了。只是找不见师尊，一时焦急罢了。”

　　然而神识中那头凶兽好像并没有说错。他觉得墨宸对他，真不如对果因亲近。

　　是的，亲近。就像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对别人动心，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似的。

　　只这一个词，只这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让他生出了无边的恨和急。

　　这日墨宸又要同果因外出，重华忍无可忍，扯出一把笑容，问他：“师尊可曾记得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吗？”

　　白衣的青年莫名其妙：“我昨天答应什么了？”

　　自从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个“红尘别苑”之后，除了记得有个徒弟之外，他就好像再也不会记得昨天的事，就仿佛每一天醒来，他都是个全新的人，从头活过一般，不念过往，也无谓将来。

　　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重华甚至怀疑他仅仅也只是记得还有个徒弟，压根都不记得这徒弟是谁。只是因着这“红尘别苑”里就他二人，方才没有错将别人当成徒弟。

　　重华虽然也忘了很多事情，但至少没有他这么严重。于是他看重华不正常，重华看他也不正常，只是谁都没有揭破而已，暂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