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他是不是喜欢我》鹿寻烟

6、路向北的过去

　　“滚开，别坐这里，死瘸子！”

　　“哈哈哈，死瘸子这么爱吃西红柿炒蛋，以后不要叫裴多喜，叫裴鸡蛋吧！”

　　拥挤的食堂里，正是大家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的个子不高的男生刚刚坐下，就被一伙人驱赶的站了起来，他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端起盘子艰难的在窄小的过道之间移动着，他走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过道的拥挤，还是想要小心掩饰他一颤一颤的左脚。

　　这时候一个英眉凤眼的高年级男生喊道：“多喜，坐这里呀！”男生笑容如星河，裴多喜看着他一时呆住了。

　　“裴多喜，叫你呢，坐我这里。”见他不动，男生又说了一遍。

　　裴多喜坐了过去，喉咙不清的说了声谢谢，又说道：“你不用管我的，他们人很凶的。”

　　“是么？我更凶哦。”这位漫不经心的高年级男生就是翟令了。

　　裴多喜低头拼命扒饭，仿佛与翟令坐在一起很痛苦似的。这边翟令也很艰难，路向北没有告诉自己裴多喜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男生啊，他的社交牛逼症顿时失去了效应，可是却还要努力的寻找话题打开裴多喜的秘密。

　　“诶，你也不喜欢吃西红柿啊？我小时候只要一吃西红柿就会浑身发冷。”这个尴尬的开场白让翟令深刻怀疑自己在时间穿梭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带脑子一起穿梭了……

　　“你也是这样嘛？我也是，像是站在寒冷的大雪里打颤。”裴多喜说道。

　　“嗯，嗯。”翟令笑出了桃花眼，感到这个话题就像寒冷的大雪里一样冷，“话说，你跟路向北关系怎么样啊？”翟令不动声色的问道。

　　“没，没什么关系，我没有喜欢他。”裴多喜结结巴巴的说道，却让翟令惊呆了。

　　这孩子可真是实诚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多喜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补充道：“你不要相信他们，他们都是瞎传的，都是瞎传的……”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下去，突然把头低下去埋在碗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事的，别怕！”翟令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对了，我叫翟令，我是新转来的，我在高二八班。”

　　裴多喜狐疑的看了看他，二人吃完饭走出学校，翟令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道路向北到哪里去了。”

　　裴多喜再次露出狐疑的眼神，说道：“人人都知道他在小操场后面的体育室里练舞蹈啊。”

　　“啊，哈哈，”翟令尴尬的笑笑：“我这不是刚来吗？我当然知道了，……体育室怎么走？”

　　裴多喜带着翟令去到体育室，两个人透过窗户，果然看到一个少年在里面练舞。

　　翟令趴在小窗口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竟然被他的舞姿给迷住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段词第一次在翟令的脑海中有了画面。原来他跳舞这么好看啊，为什么现在不跳了呢？想不到他小时候这么好看啊，为什么现在不好看了呢？

　　看了一会，翟令自言自语道：“这每天要练多久啊，不累的啊。”

　　“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这里练，有时候一连十几个小时。”

　　翟令赫然：“你还在这里啊。”

　　“啊？”

　　“啊，不是，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他啊？”

　　“不是，不是，”裴多喜又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突然，一伙人朝这边跑来，领头的喊着，“这个瘸子又来偷看那个娘娘腔啦！”说着一伙人叫喊着跑过来，几个男生将翟令和裴多喜冲散，裴多喜的书包不知被哪个男孩被撕扯开，里面哗啦啦啦的掉出来一堆照片。

　　人群里发出一阵邪恶的呼哨。

　　“证据确凿！这个死瘸子果然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一个男生捡起一张照片高高的举起，只见满地的照片都是路向北。

　　路向北跳舞的背影，路向北看风景的侧脸，路向北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操场上……

　　翟令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画面。

　　孤独的路向北，微笑的路向北，天真的路向北，眼睛里有星星的路向北，那么多翟令从没见过的路向北，是多么珍惜又可贵。

　　可是，在这些孩子的眼里，这些却都是肮脏不堪的罪证。

　　看到满地的照片，向来好欺负的裴多喜却突然发了疯一样，一拳打在了男生的肚子上，抢回照片，于是，翟令也加入了战斗，翟令难以想象，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的裴多喜为何突然如同一头饿狼。

　　这些男孩子似乎也被裴多喜这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吓到了，很快一窝蜂散去，一边喊着：“疯狗咬人咯，疯狗对主人真是忠心啊……”

　　裴多喜蹲下身，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怯懦。他将地上的照片收拢起来，翟令也蹲下身与他一起收拾，却听到裴多喜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我就是个偷窥狂，死瘸子，废物，他们骂的都对。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我，没有人需要我……”

　　啊？翟令有点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流露，他安慰道：“嗨，多大点事，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偷看过啊！我告诉你，你拍的这么好看，以后一定会成为出名的摄影师了，到时候路向北成为世界第二出名的大明星，你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拍他啦！”

　　“那谁是世界第一出名的明星呢？”

　　“当然是我了。”

　　翟令露出无比自负的笑容。

　　裴多喜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的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当然有理由这样。”

　　翟令一愣，正要说什么，却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白色的鞋子，向上是白色的裤子，黑色的T恤，然后是一张奶白的脸。

　　真好看啊。翟令心里暗想，要是我早点认识他，我们现在一定是好朋友吧？

　　“嗨，路向北，我是翟令，交个朋友啊。”翟令站起来没心没肺的笑道，谁能抵挡得住翟令这灿若桃花的笑容呢？

　　可是路向北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那眼神让翟令感觉他们不是面对面，而是隔着十光年那么遥远的距离。

　　裴多喜慌忙的掩盖着地上的照片，一边跟路向北说道：“你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

　　“走开，离我远一点。”路向北的声音里似乎充满厌弃。

　　“你们关系很不好吗？”看着路向北远去的身影，翟令问道。

　　“我们以前是朋友的，都是我，”裴多喜沉默了一会，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今年一年都没有下过雪了。你去过漠河吗？听说那里的雪常年不化，那里的一切是不是会很干净？”

　　“漠河？没去过，不过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啊，还有路向北那个家伙。”翟令说道。

　　“在那里，会不会就可以远离这个世界了？”

　　翟令不知如何作答，却看到裴多喜被撕扯裸露出来的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红痕，像是伤口愈合的痕迹，翟令抓住他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他们弄得吗? ”

　　裴多喜立即抽回胳膊，拉下袖子说道：“没什么，这样就不会太痛了。”

　　“因为，因为什么？”

　　肃杀的天空中，几只乌鸦突然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裴多喜抬起头，说道：“有些人生来就像乌鸦一样吧，又脏，又黑，又丑，可是却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乌鸦有什么不好？”翟令说道，他念叨起电影里的那段他背了无数遍才背熟的台词：“你知道嘛，乌鸦在过去被认为是吉神，虽然它一开始很丑，被其他吉神嫌弃和排斥，可是它用自己的信念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最终变成了乌鸦吉神。看起来丑陋的动物也可以拼命去保护美好的东西，这不是很美好的情感吗？况且，乌鸦可是一点都不丑陋哦！反而很帅！ ”

　　翟令和裴多喜一路走着，开始滔滔不绝：“还有啊，你知道有个著名的作家卡夫卡吗？卡夫卡这个名字就有寒鸦的意思！所以，乌鸦可是很了不起的动物！”

　　“你也喜欢卡夫卡？”

　　额，这下子踩中了翟令的阿克琉斯之踵，翟令向来不喜读书，对于卡夫卡只闻其名，未见其书，若不是因为拍了《乌鸦飞往何处》，他也绝不会知道乌鸦与卡夫卡名字的关系。

　　不过，他还是打着哈哈：“当然啦，卡夫卡这么独特的作家，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了，那个他的《变形记》，简直绝了，真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自然，《变形记》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书。

　　“因为孤独吧，一个人长久的孤独，才能异化出这样的故事。”裴多喜道。

　　“你小小的脑瓜里有很多的事情呀！”翟令转过头来盯着裴多喜道。

　　“但是没事的，我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裴多喜脸上又露出那副娴熟的笑容，仿佛已经在镜子面前练过几百遍，这样的笑容，是忧郁和痛苦伤痕最好的遮瑕膏。

　　翟令跟随裴多喜到了他的班级门口，高一四班，翟令探头看了一眼，正巧撞上了坐在最后一排路向北冰冷的眼睛，不禁心想，这孩子怎么小时候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

　　裴多喜和翟令告别后就走了进去，翟令则站在门口徘徊。上课铃响了，大家都陆陆续续坐下来，这是晚自习的时间，教室里则窸窸窣窣的总有人交头接耳的聊天。翟令偷偷透过窗户朝里瞧去，一下子又碰上了路向北的眼神，翟令心道，乖啦，小向北，我现在可没时间找你，哥哥还有关乎你未来生死的正事呢！

　　正想着，却看到一个男生将一张纸条丢给裴多喜，翟令仔细一看，那不正是金力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翟令看不到裴多喜的正脸，却看到他原本白皙的耳朵到侧脸，都红的要滴血一样。

　　翟令正好奇那上面写了什么，这时候班里走进一个女生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道：“这节习题课大家自习，老师不来上习题课了。”

　　“呜呼！好耶！班长万岁！”全班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喧哗。

　　翟令惊讶的看着女生，那不就是卢香吗？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些，这么一个大美人路向北居然毫无印象，连翟令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这个城市的冬季向来干旱，极少下雪。雪，因此神秘而圣洁。

　　下课铃声尚未响起，但是教室里已经开始一片喧哗，蠢蠢欲动了。不知道是外面哪个班的学生提前下课，楼道里传来放肆的欢呼声。终于，班里的同学按捺不住心情纷纷跑了出去，或许是读书生活太过枯燥，一点与众不同的小事情，就可以引爆一群人的能量。裴多喜却还坐在座位上不动，教室里渐渐地空了，只剩下路向北和裴多喜两个人。裴多喜望向路向北，却没有收到眼神的回应，外面探头探脑的翟令也在来回踱着步，正准备趁着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走进去，却看见路向北突然起身，并且，似乎朝自己走来。

　　路向北站在了翟令面前，他故作威胁的姿态在翟令看起来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狼，又凶又……可爱。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路向北开口道，他似乎还没变声，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让他的气势顿时降了几分。

　　“喔！我，我没想什么啊？”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小朋友，翟令却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最好离裴多喜远一点，否则，我饶不了你！”他冷冷的警告道。

　　翟令心中一片黑线，大概他是误会自己了，不禁腹诽我不过是比其他人长得更加帅气罢了，至于把我误认为不良少年吗？

　　这时候，裴多喜从教室里出来了，他看到路向北和翟令站在一起，没有靠近过去，只是远远的鼓足勇气叫了一声：“阿北！”

　　“滚！”路向北没有回头，低声吼了一句，立即跑下了楼梯。

　　留下莫名其妙的翟令和面红耳赤的裴多喜两两相觑。

　　“啊！那个，你不要误会……”翟令向裴多喜解释道，虽然他很想表达路向北似乎很关心裴多喜这条信息，可是却一时嘴笨了起来。

　　“你不用解释的。”裴多喜却一副我都懂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伤害我了的表情，也转头跑下了楼梯。

　　翟令一个人凌乱的站在原地，过去的孩子们都这么心思细腻又敏感的嘛？为什么自己上学的时候，天天只想着打篮球，耍酷，吹牛逼？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翟令看到裴多喜的书桌里的那封信，心想关乎生死只能无所谓道德了。翟令溜进教室取出信件，找到一个无人的拐角，抽出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下去，不禁大为震惊。

　　这竟然是一封表白的情书！

　　落款竟然是路向北！

　　这怎么可能？翟令心想，这一定是恶作剧！这封信是金力给裴多喜的，果然是这个混蛋在背后搞鬼！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自己身边撞了一下，信纸掉落在地，那几个孩子却毫不在意的踩过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快点，小变态和娘娘腔在顶楼亲嘴儿呢。”一伙人嘻嘻哈哈的跟着跑过去，踩过雪的脚印在地上留下湿湿嗒嗒的痕迹。

　　翟令愣了一下，他捡起被踩脏的信件，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跟着跑下楼，那几个学生却早就没了人影，黑夜毫不客气的混沌了所有人的外表，翟令只能看到四处都是黑黑的影子。翟令正在不知所措中，却看到旁边的亭子里，站着两个认识的人。

　　卢香和金力。

　　翟令犹豫的赶过去，正听到金力大声而深情的对着天空的落雪表白道：啊，纯洁的雪，冰清玉洁的雪，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卢玉洁，做女朋友吧！就让这纯洁的大雪见证我对你的真情！

　　金力满心期待的等着卢香的回答，却听到一个响亮的男声：“不好意思啊同学，那个，顶楼在哪里？”

　　金力的表白被打扰，正要暴跳如雷，卢香却柔柔的笑着说道，“不就是旁边这个楼吗？”

　　翟令仰头朝着卢香所指的方向看去，漫天的大雪飘飘洋洋的落下来，万事万物都悄无声息，那座黑漆漆的、独树一帜的高楼显得如此的淡漠而又孤零零。

　　翟令说了一声多谢，然后朝顶楼冲去，顶楼只有六层楼，还没有装电梯，翟令跑了几个楼层以后，愈发感到与自己曾经见到的场景的熟悉感。他的心开始砰砰直跳，他还没有赶到顶楼，就已经听到肆无忌惮的笑声：

　　“亲上去啊，亲上去就放了你们！”

　　然后是一群嬉笑的声音。

　　翟令握紧了拳头，还有一层楼梯，他听到一阵叫声：“小变态，你还敢玩刀啊，有本事你捅我啊，哈哈！”

　　翟令终于冲上顶楼，只见一阵混乱的惊呼声，领头的小混混喊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捅死自己的。你们都看到了？”

　　“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其他小混混像是一群被吓傻了的蟋蟀一般，麻木的重复着。

　　“喂，路向北，大家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捅死了自己的，你要是敢胡说八道，你们亲嘴的照片可就要见光了。”

　　路向北却听不到他讲话，他只听到裴多喜微弱的声音，他叫自己到顶楼来，说有事情告诉自己，可是，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裴多喜，你醒醒啊！

　　警铃在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雪花一片片落了下来，落在黑影里，就变成了沉默的黑色。

　　翟令感到警声轰鸣，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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