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怀了你的崽》天命三寻

76、第 76 章

　　离开长安已有一个月。

　　途径陇西时赶上水灾和饥荒，他们的楼兰之行不得不终止，在附近的一个小村落暂住下来。

　　药童总觉得这地方离长安太近，有些不太安心，但眼下也没别的选择。

　　她白天出去和马夫采草药，下午拿出去卖，晚上回来替阿知调理身体。

　　在药童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阿知本来不甚明显的肚子吹了气一样的鼓起来。

　　这让他感到十分害怕，怕肚子里的这个东西突然有天破腹而出，又怕别人见他像妇人一样怀胎把他当做怪物，因此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药童担心他闷出病来，给他买来作画的东西，鼓励阿知走出家门出去写生，休息日的时候，还让马夫准备好烧烤要用的食材，背着画架，找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野餐，顺便让阿知画画天空和山水。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药童确实很懂他，畅游在天地之间，便可知万物渺小，阿知焦虑不安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也开始顺应药童的期待找回了对绘画的乐趣。

　　只是他不画山不画水，画的是人。

　　他每画完一副，就会将纸在手中揉成团，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可当下次动笔的时候，还是会鬼使神差的勾勒出一个人来。

　　从前对阿知来说是人生一大趣事的作画，如今变成了一种极度痛苦的折磨。

　　阿知内心煎熬不堪，在不知第多少次把画中人在手中蹂.躏成团，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对姜晚玉的思念也达到了极限。

　　再见不到姜晚玉，阿知觉得自己离疯快不远了。

　　只是他很小心的没有将这份过于病态的情感表现在药童面前出来，而是暗中寻找离开的机会。

　　什么计划，什么害怕被发现，什么肚子里的蛊虫，阿知统统不管了。他只想要见姜晚玉，无论后果是什么阿知都可以承受。

　　这座村落消息闭塞，却也不是不通外界。

　　阿知他们来时，就发现村头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画中人的特征与阿知极为相似。

　　阿知不自觉的看了好几眼，当看到下面的文字时才确认自己真的成为了朝廷的通缉要犯。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串文字中描述的事情。

　　他趁着夜色揭下寻人启事，拿过去质问药童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上面说姜晚玉被下了诏狱，还说自己是擅行巫蛊之术的人，要捉他回去问罪。

　　药童看了那寻人启事，神色异常的凝重，说：很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抄起一枚银铃摇起来，要不是说不了话，此时她口中肯定是脏话频出，咒骂连天。

　　摇了一会铃铛后，似是解了气，药童对一脸莫名其妙又等待她回答的阿知说：这事是我疏忽了，你还记得从前在你身边伺候的红菱吗？

　　当然记得，想起她还会接连想起许多不好的回忆。

　　阿知点点头。

　　药童：她是二皇子的人。

　　药童：我本以为给她下了毒，她就不敢再轻举妄动，谁知道她胆大包天，竟敢陷害于你。

　　药童看起来气得不轻，接着写：这事我跟她没完，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现在连这么个荒僻的村落都有你的寻人启事，大的地方更去不得了，等外边的灾乱闹完，咱们就赶紧回楼兰，尽快远离中原才是正道。

　　作为被通缉的朝廷要犯，再加上肚子越来越大，阿知就变得格外不愿出门。

　　直到前阵子，张贴在村口的寻人启事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

　　听从长安来的客商说起，陛下亲自为瑞王爷巫蛊一案平反，还将他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擢升为三品刑部尚书。

　　短短三月之内连升三级，可见陛下重用。

　　至于那想要自荐枕席却被拒绝，因此怀恨在心陷害瑞王爷的女子，已经被推出午门处斩。

　　药童回来带给阿知这个好消息，阿知心里为姜晚玉高兴，又问药童，客商口中那个陷害姜晚玉的女子是不是红菱。

　　药童说是。

　　阿知：“她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有没有被责罚？”

　　药童：没听他们提及。想来为保罪魁祸首，便推了个替罪羊出来，这招应付百姓还行，知道内情的简直要笑死了，她一个小小的婢子怎么弄得来皇帝的生辰八字，还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她也是蠢，明知会是这么个结果还为二皇子卖命，我拿她的命威胁她都不带奏效的。

　　药童从袖中掏出先前摇的银铃，轻轻一捏，银铃化作齑粉从她掌心滑落。

　　阿知疑惑：“你又是如何知道内情的？”

　　药童神情不变，一笔一划写的很稳：我打听到的。

　　阿知不疑有他，问道：“我的画像被撤了，是不是代表从今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药童点头，说：以后不要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多出去逛逛，这样心情才能好。

　　阿知瞥了眼地上盘旋吐舌的黑蛇，看起来很恐惧：“我不想出去，只想在家看书，还有你别让这条蛇跟着我了，我怕蛇，一看到它心情就不好。”

　　阿知就这件事跟药童提过好几次，药童总以“我不在它可以保护你”打马虎眼过去。

　　说是保护，其实他知道这是药童用来监视自己的，药童总归对他不放心，提防着他忽然离开。

　　药童：它是保……

　　阿知把手掌蜷起，不让她写下去，很是生气的：“又来了，我都说了我害怕，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吗？你这种自以为是对我好的想法什么时候能停？”

　　自从肚子越来越大，阿知的脾气也大了许多，总是忍不住的跟药童发火。

　　药童体谅他怀胎辛苦，并没往心里去。

　　既然阿知害怕那灵蛇，她便不让灵蛇再跟着，也不外出采药草了，每日都在家陪阿知，只让马夫去山上把她每日要用的药草采回来。

　　其实她在钱庄里存了大把的钱，不说穿衣吃饭，就连购置田产都不成问题。

　　但她谨小慎微的惯了，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在村落偏僻的地方租了个院落，每天出去采点给阿知补身子的药材，多余的就拿去卖，在这饿殍遍地的灾年，能够不为外界所扰，日子过得平淡惬意。

　　夜里，桌上燃着烛灯。

　　药童半跪在地上，为阿知擦了擦热水泡过的双足，又替他揉着水肿的双腿。揉捏的力度刚刚好，缓解了些许的肿痛，可还远远不够抵消痛意。

　　阿知觉得自己哪哪都难受。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去年寒冬腊月还不辞辛苦的上山砍柴打猎，现在却变得娇贵无比，在床上翻个身都异常艰难。

　　这一前一后的反差让他心理上很不适。

　　他想若是姜晚玉还在他身边，自己肯定不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为了不让姜晚玉看出端倪，起码他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任由情绪如同泄洪的水堤。

　　阿知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崩溃的问药童：“还有几个月才能生下来？”

　　药童忙回复：五个月。

　　阿知一听还这么长时间，热泪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他伏在药童的肩上，泣不成声。

　　他想娘子了。

　　好想好想，一想到就忍不住的哭。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爱没有给姜晚玉，他怎么可以这么走掉。

　　药童扶着阿知躺下，又在他腰间垫了个软枕。

　　阿知还在小声的抽泣，他哭的脸都花了，枕头湿了一小半。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丑的不成样子，也难为药童没有舍弃他而是毫不嫌弃的贴身伺候。

　　也就是对他知根知底的药童，换了第二个人，阿知连碰都不想让人碰一下。

　　“我听隔壁的大姐说，五个月胎儿就能成型了，蛊虫想必也能成型。干脆我明天找个高处，从上面滚下来，正好把这蛊虫从肚子里摔出来。”

　　药童闻言皱了皱眉，告诫他：不可以，现在月份已经很大了，你这么做搞不好会一尸两命。阿知，听我的话，千万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药童把后果说的很严重，阿知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

　　已经到了十月中旬，阿知裹了几件衣服出门，并没有感觉热。

　　他好不容易有心情出来放放风，药童自然欢喜，跟在阿知身后一步都不敢离。

　　他们没走多远，就碰见一群官兵挨家挨户的征粮。

　　正值饥荒，哪个百姓家里还有余粮。

　　官兵一心想完成上头的任务，才不管百姓的死活，交不上的就用银钱或家里的物件抵。

　　官府这般横征暴敛，让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有一户家里只有老人和孙女，实在穷的叮当响，平日靠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的。官兵来了发现他们墙上破了个大洞，还是用纸糊的，刚坐下凳子就瘸了一根腿，他连说着晦气，又去找老人要这个月要上缴的粮食。

　　那老人是个眼盲的，哆嗦着手苦着脸对征粮的官兵道：“官爷，我那儿子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儿媳妇嫌家里穷跑了，只留下我和年幼的孙女。我是个瞎子，家里的地照顾不了，孙老爷说找人替我照顾，还会付我地租，结果到秋收后却不认账，把我家的地给强占了去。各位官爷，我还想请你们帮我做做主。”

　　官兵蛮横的道：“这我们可管不着。按照规定，你家有地，就必须上缴粮食。交不上来，就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说罢，几人进小偷看了都含泪而走的破屋子逛了一圈，一无所获。其中一个膘肥体壮的官兵看了眼躲在老人身后的少女，上前将少女拽了出来，打量片刻，意味不明的笑道：“没粮，没钱，也没物，这人你总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