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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他没有去握少年的手,目送少年回到营帐的背影,绕到粮仓后面,与早已安排好的人手沟通事宜。

      庆功宴途中,少年将军带着些许醉意出了营帐,不想却被虏获至无人之地。

      那少年被按着肩膀反剪胳膊压着跪在地上,听到身前的动静,双眸圆睁,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容肃杀的姜晚玉,脸上浮现被背叛的受伤,他低声问:

      “为什么?”

      姜晚玉态度冰冷,却给了他理由:“功高震主。”

      “可笑。”

      少年只觉这理由太过荒唐。

      论功高,还有他舅舅喻万钧,论震主,还有丞相秦钟海,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少年心中还是清楚的。

      君心难测,荒唐至极。

      他一心为国为民,陛下竟想私下处决他,实在令人寒心。眼见那杯鸩酒被倒了出来,少年红了眼眶,咬牙道:“我犯了什么错,自有天下公理决断,就算是陛下也不能……”

      “皇帝手段狠绝,为一己私欲滥杀忠臣,而我助纣为虐,手上沾满无辜人的鲜血。”姜晚玉接过暗卫递过来的鸩酒,走向了少年,表情麻木不仁:“慕容将军,希望你做鬼也别放过我们。”

      他将那杯鸩酒强行喂给了少年。

      比他大两岁的少年,在死亡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被灌下鸩酒后,少年仍被暗卫按着肩膀,一滴一滴的热泪砸下来,五脏六腑烧灼般的疼痛,让他痛苦不堪的小声唤着:“舅舅,舅舅……”

      不知他说的是“舅舅”还是“救救”,只是声音一声比一声的小,像握不住的流沙,他控制不住生命流逝的速度,又惊又惧,又恨又怕。

      姜晚玉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伸手抬起少年的下巴,看到他震颤的瞳仁和失了血色的双唇。

      随后不假思索的,将唇贴了上去。

      那少年恨极了他,震惊过后便重重的合上牙齿,撕咬着他的唇瓣,如同主动进攻的凶猛豺狼。

      姜晚玉似是没感觉到疼痛,闭上眼睛,沉浸在这难得亲吻中,他忽略了多余的血腥味,吮吻着少年的双唇,终于尝到了朝思暮想的味道。

      这一瞬间,他好像触碰到了少年颤抖的灵魂。

      脆弱又坚强,易碎而美好。

      二十岁的姜晚玉附身到了十五岁的自己身上,他感受到了唇上传来的痛意,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却不肯放开,按着少年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一吻。

      少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脸上,清爽的果酒气息和血腥味杂糅在一起,汇聚成令人难以抗拒的暴力美学。

      唇舌交缠中,姜晚玉如痴如醉。

      希望这一刻永存。

      谁想忽然间,那被他困在掌心中的少年变成了一团火。

      冲天的烈焰险些把姜晚玉吞噬,他被火焰灼伤,不得已放开了少年。

      那青涩少年逐渐在火光中拼凑成阿知现在的模样,他幻化成悲天悯人的菩萨,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在橘黄色的暖光中含笑跨坐到了姜晚玉的身上。

      菩萨温柔的说:“我会给你爱,很多很多的爱。”

      姜晚玉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菩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骗你的。”

      姜晚玉动作僵在半空。

      菩萨慢悠悠的发问:“你伤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姜晚玉的辩解显得格外苍白:“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想到什么,眸光一亮,兴冲冲的道:“我有心放过你,所以喂你喝的根本不是鸩酒,而是假死药。谁知有敌方死士纵火烧营,谁知你半途醒了过来,谁知你会拼死来救我,谁知……”

      他说到最后,再也无法辩驳一句。

      姜晚玉满腔歉疚,皆化作了懊悔和怨怼,“谁让你来救我,我求你了?你自作主张行事,就算葬身火海也怨不得谁!那时你并不爱我,只可怜我……”

      “你错了。”菩萨平静的陈述,“不止是那时,现在亦是。”

      闻言,姜晚玉暴怒不已。

      他意识到这个菩萨是假的,真的菩萨怎么会说不爱他。

      神爱世人,阿知爱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掐住菩萨的脖颈,缓缓收紧,恨声道:“识相点就自己滚出我的脑海,不然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慈悲的菩萨望着他。

      紧接着低下了头,捧住他的脸,轻轻的亲吻他。

      姜晚玉骤然松开手上的力道。

      菩萨的吻又轻又浅,就像他收回的爱一样,不肯施舍再多。

      姜晚玉等的逐渐暴躁,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反客为主的亲了回去。

      菩萨撇过脸,让他的吻落空到自己的颈侧。

      他抵着姜晚玉光洁的额头,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起伏的呼吸。只是菩萨说的话,却如同锥子般刺入姜晚玉心里,“和一个不爱你的人亲吻,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姜晚玉满脸冰冷和麻木。

      他说:“闭嘴。”

      菩萨说:“没有人爱你,献帝不爱,容嘉妃不爱,我也不爱。你的乳娘,她或许也不爱你,只是看在你皇子的身份上,想努力的巴结你罢了。你把恭维当□□,未免太过可怜。”

      “闭嘴!”

      “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爱你吗?”菩萨用他的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因为你生来就是个错误。你早就应该死,在容嘉妃腹中的时候,在光天化日行苟合之事的时候,在那日飘着鹅毛大雪的时候……可你没有死,还不知廉耻的活着。殿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姜晚玉再也听不下去,面对菩萨,他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痛苦的抬手,捂住双耳。

      那会主动来关怀他的少年被他扼杀在贪云山的漫天黄沙中,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却久久萦绕在心间。

      听过了,不入耳便是。

      没关系的,杀不死我的。

      不知哪位神医在他生病昏迷时莅临,姜晚玉的风寒痊愈的很快,同时因祸得福,因这场在生死线上挣扎许久的大病,免去了他后续的水牢之刑。

      姜晚玉用石块在墙上刻印着名字,一个名字代表了一天。

      写到第十个名字的时候,贺冲又来了。

      他们如同第一次相见那样在是非桌前面对面的坐着,大理寺少卿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这次愿意签字画押了吗?”

      姜晚玉说罪状上的这些事没有做过,没做过的便不认。

      贺冲道:“陛下有旨,让卑职好好查清此案。卑职查案时发现了一些疑点,还请殿下解答。”

      姜晚玉要他说。

      贺冲:“据卑职调查,巫蛊娃娃中纸张上的字迹,与殿下的字迹并不相同。卑职认为,这整件事不是有人想陷害殿下,就是殿下你……有同伙。”

      “还有,卑职走访了府中的下人,他们说殿下身边确实有个叫阿知的,跟殿下关系匪浅,很是亲密。卑职找出他的字迹核验,发现纸张上的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殿下上次是否就已经发现不对,却故意隐瞒,敢问殿下,您是想包庇他,还是说,他是奉了您的旨意去做的?”

      姜晚玉默了默,缓声问:“他不是跑了吗,你们将他抓回来了?”

      贺冲:“并未,但卑职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张贴告示,派人四处去寻他。”

      贺冲笑的耐人寻味:“殿下,您是皇子,诏狱轻易不会对您动刑。那个人就不一样了,若抓他回来后拒不招供,一流水的刑具下来,就算他身子是铁打的也扛不住,总会说实话的。”

      姜晚玉没有回话,而是低头看自己的手。

      在水牢浸泡多日,他手上的旧伤始终没好,甚至开始发炎溃烂。

      十指连心,现在被缠在纱布里,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方才被贺冲点出来,姜晚玉才注意到他先前在无意识的维护阿知。

      他不把自己知道的告知贺冲,贺冲自然会调查出来。

      再说,姜佑清对阿知情深义重,会保护好他的。

      自己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因此姜晚玉表现的毫不在乎,说道:“他背叛本王,本王欲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会包庇他?那字迹本王确实不知,他只是个陪床的下人罢了,难不成每个下人的字迹本王都要知道?倒是希望你们能把他抓过来,让本王当面与他对质。”

      贺冲笑的很惹人厌,好像看透了他的嘴硬心软,姜晚玉心下烦躁,恨不得将他那张笑脸撕烂。

      这场谈话又是无疾而终。

      姜晚玉坐在床榻底下的干草堆上,他伸手向底下一捞,却没捞到原本放在下面的衣服。

      他不信邪的把整堆干草都翻过来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

      正巧外面有巡视的狱卒,姜晚玉扑到铁栅栏前,焦急询问:“衣服呢?”

      狱卒:“什么衣服?”

      姜晚玉本想说藏,后来改成了放,“放到草堆底下的。”

      狱卒想起来了,轻描淡写的道:“哦,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啊。还以为是上个犯人留下的,打扫的时候顺便扔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姜晚玉坐在地上,疯狂去揪自己的头发,扯得头皮生疼,却缓解不了心里已经溢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一会想,怎么办把阿知的衣服弄丢了,他再没法安稳的入睡了,一会又想,他那么在乎骗子留下的东西做什么,早就应该断得干净。

      他上身趴到了床榻上,在长发的遮挡下让情绪肆意蔓延,没一会,就感觉脸上又爬满了水珠。

      这次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

      为了阿知,他不知破了多少次例。

      就连他早以为在年幼时就流干了的泪水,因为阿知又重新泛滥起来。

      这就是爱吗。

      美好和甜蜜的表面之下,充斥着谎言、欺骗和痛苦。

      他贪恋着一时的美好,明知是镜花水月明知会受到伤害,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这个骗子的爱,作为等价交换,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

      失去菩萨作为安抚袈裟给予的衣服后,姜晚玉彻底的清醒,彻底的愤怒了。

      他是有错在先,但已经获得了菩萨的谅解,可慈悲的菩萨唯独对他无情,将他玩弄于股掌,让他如坠深渊、遍体鳞伤。

      不可饶恕。

      姜晚玉压制着心底滔天的恨意,忍得全身痉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让他活下去的动力从来不是爱,而是恨。

      从前他恨献帝,恨容嘉妃,他就自欺欺人的想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要久,等到这些欺辱他的人都死去后,要站在他们的墓前开怀大笑。

      现在他恨姜佑清,恨阿知,他便不可以再自欺欺人,他要争,要抢,要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才对得起他付出的爱。

      姜晚玉骤然咳出声,他借由这歇斯底里的咳嗽声可以名正言顺的呜咽痛哭,不会有人知道他此时的脆弱,是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

      在他强忍着悲痛之时,身后蓦地传来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

      “孩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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