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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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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置着点燃的烛灯。
姜晚玉未束发,身上披着薄衫,左手翻经,右手执笔,笔墨勾勒在铺陈在桌案上的澄心堂纸上。
随着笔画的停顿,捂住嘴,发出一声闷咳。
阿知认出他身上那件薄衫,是自己装进包裹里让魏乾带进来的。
压抑的低咳再次传来。
他生病了?
阿知刚涌现出些许担忧之情,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秦泗水一直站在他身边,磨完了墨,将药盅往姜晚玉的方向推了推,说了些什么。起先,姜晚玉并没有反应,后来目光凝聚到秦泗水身上,听得认真。
阿知离得远,并不知他们谈话的内容
虽说知道两人早晚会结为夫妻,也劝说过自己不要在意,但只是看到姜晚玉和秦泗水在一起的画面,阿知的心像被人紧紧攥住一样,难受得厉害。
姜佑清附在他耳边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已经确认晚玉平安无事,就快些跟我离开。若被发现,不是我两三句话就能护你周全的。”
阿知不想走。
即使不能与姜晚玉真正的相见,他想就这么看着姜晚玉也好。
他想一直看一直看,如果代价是痛彻心扉那他也愿意,他可以刻意忽略,或者说装作不在乎姜晚玉身边有谁。
姜佑清见他不为所动,说道:“你想给晚玉带来麻烦吗?”
阿知心神震动。
不想。
他不想给姜晚玉带来麻烦,不想成为姜晚玉的负担。
因为他爱姜晚玉。
阿知强迫自己将黏在姜晚玉身上的视线收回来,垂下头低声道:“走吧。”
姜佑清隔衣拉住他的手腕,将失了三魂六魄一般的阿知带离。
衣摆拂过灌木丛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姜晚玉似有所感,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远方夜色。
秦泗水走上前,体贴的说道:“王爷,这入了秋,一晚比一晚凉。你又患了风寒,还是将窗户关起来,免得凉风入骨,病情再加重。”
一边说着,一边将半开的窗扉关紧。
姜晚玉重新将目光放回桌案,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秦泗水露出抹笑容。
虽然他们的话题始终围绕在那个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阿知身上,但姜晚玉能褪去冷漠的外衣主动与她攀谈,秦泗水仍旧感到快乐。
她很宽宏大度的说:“泗水知道王爷属心于谁,只是他身为男子,王爷若要给他名分,恐怕比登天还难。泗水愿意为王爷分忧,去请求陛下恩准,在你我大婚之后,将他纳为王爷的妾室。”
秦泗水这么一提,姜晚玉还真想给阿知一个名分。
其实什么名分,什么正室妾室的都无所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如果有了名分,能让旁人都知道阿知是他姜晚玉的人,姜晚玉心中就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秦泗水的话恰好戳中了姜晚玉的心意,姜晚玉连日来被冰霜覆盖的表情有所消融,难得给她个好脸,说道:“没想到你有这份心。”
“那是自然。”秦泗水笑笑,“我与王爷已有婚约,虽还没进门,但夫为妻纲,泗水奉若圭臬。从此以后,凡是王爷喜欢的,泗水都会为王爷争取过来。”
姜晚玉神色未动,秦泗水却知他内心有所软化。
姜晚玉低低咳嗽一声,瞥了一眼面含笑意的少女,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的话本王记住了,希望你能做到言行如一,不要让本王失望。”
威胁似的言语,险些让秦泗水脸上的假笑挂不住。
她以为自己的识大体知进退能换来姜晚玉哪怕一丝的怜惜,没想到错的离谱,姜晚玉仍旧拒她于千里之外。
他们很快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秦泗水神色悲伤的道:“王爷这是怀疑泗水的一片真心吗?”
“如果你想当瑞王妃,本王可以给你这个身份。”姜晚玉点到为止,都是聪明人,他相信秦泗水听得懂。
当瑞王妃可以。
当瑞王爷的心上人,不可以。
秦泗水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挑战,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泗水只求能在王爷身边侍候,不敢奢求过多。”
姜晚玉没再说什么。
实际上,自从他跳进莲花池后大难不死的醒过来,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基本上秦泗水独自絮叨许久,才会回一句。
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是回答秦泗水的问题,而是一句发自肺腑的疑问。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秦泗水的回答是:“陛下吩咐,要王爷为陛下诵经祈福,将这些经文誊写完,方可离开。”
姜晚玉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抄写经文。
在黑夜中抄的油尽灯枯,又在黎明的曙光中一刻不歇。
到了后来,抄经的右手如同被萧瑟秋风吹打过的树叶,不停的打着哆嗦,需要按住颤抖的手腕才能继续写字。
原本风寒就未愈,拖着病体上了书案,很快就因为过度劳累染上了咳疾。
秦泗水在屋外听着姜晚玉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明知姜晚玉不愿看到她,却实在忍不住的冲进了屋内尖声道:“王爷,就算陛下吩咐你抄经,也用不着这么拼命,总归腾出些时间来休息,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姜晚玉想为她的多管闲事发火,可他只对在意的事发怒,不在意的连让他动怒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他不顾少女的尖声劝告继续抄经,直到秦泗水劈手将毛笔夺了过去,才面色阴沉的抬眼看她,磨着后槽牙阴冷的道:“滚出去!”
秦泗水被他吓得双膝发软跪了下来,认为自己没错,她出于一片好心,王爷应该感动,而不是责罚她。
姜晚玉重新取了支毛笔,蘸上墨水,“出去跪着,别在这碍眼。”
秦泗水还欲说什么:“王爷……”
“让你滚你听不见是不是?!”
姜晚玉隐忍许久的怒火终于发作。
他不继续抄怎么抄得完,抄不完怎么回去见阿知。
这个该死的秦泗水竟敢阻拦他回去见心爱的人,让他很难不发火。
姜晚玉一发火就专爱提旧账,他本来就对秦泗水大有意见,如今逮着她跑到自己跟前犯贱,便劈头盖脸的训斥道:“本王被困在这出都出不去抄这些抄不完的经其中有你一份功劳,要你在这假惺惺施好意?”
秦泗水哪见过这样的姜晚玉,吓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小声的反驳:“我没有假惺惺……”
姜晚玉开始细数她的罪状:“你说你都不跟本王商量就跑去跟皇帝求赐婚,你不是犯贱是什么?还有这次,怎么本王刚被人下了药,偏生这么巧你独自一人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醒来以后又被关在这破地方,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能见的怎么只有你?”
姜晚玉每说一句,秦泗水脸色就苍白一分。
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姜晚玉是这等牙尖嘴利之人?
说出来的话像刀子,割在她身上鲜血淋漓的疼。
姜晚玉见她半天不搭腔,耐性全无,抄起砚台就往地上砸去。
碎片崩到了秦泗水的身上,她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夺门而出。
魏乾来的时候,秦泗水正蹲在门口流眼泪。
她从小到大被娇惯着长大,哪受过这种委屈。谁对她不是疼着宠着,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现在竟被姜晚玉这样教训,一时之间,怒气大于怨气,抹了把眼泪就要回家告状。
魏乾忙拦住她,问道:“秦小姐,这是怎么了?”
秦泗水刚才遭姜晚玉质问的时候,喉咙里跟堵了棉花一样说不出话来,此时如泄洪水,极尽委屈的哭道:“我是求陛下赐婚不假,可在宫里遇见他真的是凑巧,他难道以为是我下的药不成?我还没有那么贱!不会巴巴的凑上去让还没娶我进门的男子玷污了我身子!”
她越说声音越大,摆明了是给屋子里的人听的。
魏乾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也不知怎么安慰情伤的女子,蹑手蹑脚的向旁边退了退,摆着笑脸道:“秦小姐息怒,我们王爷也是因为陛下的病久治不愈才急火攻心,说的都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秦泗水道:“什么气话,我看都是真心话!”
魏乾小声的对她说:“秦小姐莫急,让我进去跟王爷说两句,保准他雨过天晴。”
说着,推开门进了屋。
魏乾进屋的时候,秦泗水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没过多久,魏乾又推门出来,包袱已经交给了姜晚玉。
秦泗水仍守在门口。
这段时间里她也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往家里跑。
毕竟当初为了跟姜晚玉在一起,她和父亲已经争执过许多次,父亲拗不过他才同意下来,拉下老脸亲自去求献帝赐婚。现在遇到一点困难就临阵脱逃,她不能让别人说,原来她的喜欢这么不堪一击。
秦泗水是个要面子的人。
所以当初不惜一掷千金,买下那棵能够在盛夏开花的桂花树,散出言论送她此物之人是姜晚玉,让众人以为姜晚玉对她情深似海,而非她一厢情愿。
事到如今,更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姜晚玉是她亲手挑选的夫婿,尽管现在并不爱她,但未来,他们必定会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秦泗水思考着对策。
姜晚玉心里有喜欢的人,而她作为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人,讨厌她也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秦泗水应该顺着姜晚玉,撮合他和那个阿知在一起,这样至少能让姜晚玉不再那么敌视自己。
至于那个姜晚玉放在心上的人,秦泗水并不在意,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对她地位动摇的威胁。
一个生不出孩子来的男子而已。
怎么跟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