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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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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姜晚玉就被轻轻的敲门声唤醒。
他将阿知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下来,放进被窝里,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下床去换朝服。
简单的洗漱后,临近门口,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知,方才踏出门槛。
坐上软轿,捱不住困意,在颠簸中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魏乾的声音从天边传来的一样,隐隐约约,像隔着一层布,“王爷,该下轿了。”
姜晚玉困顿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漆黑的轿子里,魏乾隔着轿帘对他说话。
他应了一声,下了轿。
向前走数百步,就是宏伟的太极殿,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臣子结伴而行。
姜晚玉站在原地,凉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和朝服,连带着将他的困意吹走。他觉得自己完全的清醒过来,方才迈开了脚步,跟随群臣去往大殿。
还没进殿,就听到二皇子趾高气扬的道:“父皇病重,任命大皇子殿下为监国,代行圣意,代理朝政。尔等有事速速启奏,无事退朝。”
大皇子名叫姜毕献,为已逝殷贵妃所出,二皇子的母妃殷淑妃,是殷皇贵妃的亲妹妹。姐妹俩感情甚好,姐姐生子难产后,妹妹就将大皇子带在身边抚养,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只是,同在一起长大的两人,性格却南辕北辙。
“拓凡。”大皇子为人内敛,见不得他二皇子行事如此乖张,温声唤了他的名字,接着对哗然的众臣道:“确有此事,今日早朝,便由我代父皇开。”
说罢,他登上了汉白玉阶。
皇位旁放置着一把椅子,是属于监国的位置。
看着这一幕,丞相秦钟海脸色铁青。
历朝历代,监国都是是由太子担任,献帝竟然将这一重要职位委任给大皇子,这无异于告诉在座诸位,献帝对太子不满意,因此不重用。
此举不仅让太子,更让他秦家面上无光。
秦钟海看了眼姜佑清,后者神色淡然,无论是对大皇子登上监国之位,还是对耳边的窃窃私语,都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在众臣云集的朝堂之上,他像一股清流,又像一只孤高的仙鹤,与这市侩庸俗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般清风明月之人,若是放在文人墨客里,秦钟海还能不吝啬的发出一声赞美,但若这人是他的外甥姜佑清,那简直岂有此理,说出去让人贻笑大方。
虽说这阵子确实比以前有了几分野心,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秦钟海咬了咬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二人站位离得有些远,他不能当即去训斥姜佑清,便将火气都撒在抢了太子监国之位的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为人敦厚,品学兼优,但做事优柔寡断、束手束脚,没主意也没心眼。
秦钟海骤然发难,他嘴里嗫嗫嚅嚅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额上急得冒出了汗,最后只得推脱说“丞相莫心急,此事我会禀明父皇,请他定夺。”
秦钟海阴阳怪气的,“陛下病重不便打扰,若大皇子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那就算了吧。”
这件事就算了吧。
监国一事也算了吧。
大皇子听出丞相的言外之意,并没有被激怒。
其实,他心中一点怒气和怨气都没有,尽管忽然得到献帝重用令他受宠若惊,继而欣喜若狂,想借此机会,拼尽一切努力得到献帝的赏识。
但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他知道,以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到底是难堪大任。
二皇子不忍见兄长被为难,出言道:“丞相此言差矣,您方才所奏之事非同小可,事关重大,若未通报圣上贸然下了主意,唯恐圣上怪罪。父皇说了,小事尽可由大皇子拿主意,大事则先搁置下来,待禀明圣上再做打算也不是不可。”
“哼。”秦钟海冷哼一声,目光里尽是不屑,“那就请大皇子尽快禀明圣上,臣这还等着答复。”
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和针锋相对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下朝时,大皇子像精疲力尽,像被施了一场大刑,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头一次坐在上面的位置,居高临下的俯视群臣,却没有一点上位者运筹帷幄的架势,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胆怯和懦弱,有悖父皇期望。
幸好姜拓凡是支持他的。
告诉他“立嫡立长,太子之位本就该属于你的。”,告诉他“该争的要争,该抢的要抢”,还告诉他“无论你想做什么,弟弟都会支持你。”
这让大皇子很是安心。
群臣从太极殿门口散去,姜晚玉一言不发的走向勤政殿。
得知大皇子被任命为监国的时候,姜晚玉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到震惊。
别人不知道,但于他来说,献帝的心思简直太好猜了。
不管是扶持他,还是重用大皇子,目的都是为了打压太子一党。
至于这次为什么不委任自己,大概是因为姜晚玉之前说的那番话,让献帝深藏心底的慈父之情开始萌芽,不愿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一想到献帝,姜晚玉就厌恶不已。
他索性不再去想,打算赶紧处理完政务赶紧回家。
还没进勤政殿,献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英就将他叫住了,和颜悦色的道:“瑞王爷,陛下有请。”
飞霜殿内,药气弥漫。
献帝已年过五旬,黑发里掺杂着不容忽视的银丝,皱纹爬上了眼角,再没有年轻的意气风发。
他这奇病久治不愈,一拖就是一个多月,原本还算壮硕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上回姜晚玉来的时候,他还能下榻,这回却连榻都下不了,只得靠宫人扶着才能坐起来。
宫人告诉他,献帝的病刚才发作过一次,犹如万箭穿心,痛得不能自已。此时神色恍惚,嘴里喃喃自语,离近了姜晚玉才听清,还是那熟悉的三个字。
谢重山。
“他是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他还会炼那长生不老的仙丹,朕吃了,病就都好了。”献帝浑浊的双眼盯着姜晚玉,厉声道:“找!朕命令你把他找出来!只要治得了朕的病,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这一月来,数不尽的大夫入宫替他诊治,却没有一个能治他的病,连一丝好转都不能。
病痛的折磨让这个老人放弃了尊严,他把姜晚玉视作延续生命的唯一希望,紧紧抓着床帏,抛出丰盛的果实:“你想要什么?想隐居山林还是继承大统?只要你将神医找来,你开口,朕绝不推辞!”
姜晚玉没有开腔。
整个殿内,此时只剩他父子二人。
也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献帝才会跟他说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话,姜晚玉知道此人口蜜腹剑,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压根就不相信。
但他还是佯作相信了的样子,走到献帝床边坐下,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说道:“父皇何必说这种话。谁说只有得到报酬,儿臣才愿意为父皇分忧的道理。您让我去哪找,儿臣就去哪找,绝不推辞。”
献帝眯起眼睛,神智像是在瞬息之内恢复了清明,“你当真不知神医在何处?”
懂了,刚才是在试探他。
姜晚玉心中冷笑,嘴里道:“儿臣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在一年前就替父皇把人找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献帝闭了闭眼睛,刚才的颓唐之态一扫而空,显露出几分天子威严,“罢了,你出去吧。”
姜晚玉出了飞霜殿,又遇到一个令他厌恶的人。
说实话,从前他虽然和姜佑清相交甚少,但屈指可数的几次里,姜佑清对待他的态度很和蔼,细致周到的让他挑不出差错来。
现在的话,姜佑清是个处处找他麻烦,令他讨厌的情敌,仅此而已。
自从上次在凉亭里分别,两人在宫里遇见都是视对方为无物,谁都不理谁的擦肩而过。
姜晚玉还以为今天也是如此,正要离开时,却听姜佑清唤了他的名字:“晚玉。”姜晚玉抬头看他,姜佑清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带着决然:“念在兄弟之情,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姜晚玉似是觉得荒谬,笑了:“皇兄,我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啊。拒绝你的人你不敢找,跑过来威胁我,怎么,看我比他好说话是吗?”
姜佑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没有动怒,而是低下头掩去了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笑:“是吗?你以为他真的爱你?”
姜晚玉皱眉:“你什么意思?”
姜佑清却什么都没再说,饱含深意的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姜佑清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让姜晚玉心里跟长了草一样,扎的他浑身难受。直到推开勤政殿的门,望向桌案上堆叠起来的奏折,他才勉强不让自己再去想。
爱的。
菩萨怎么会不爱他忠实的信徒呢。
以惊人的效率批阅完奏折后,姜晚玉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出了宫。
路过集市时,犹豫了一瞬,还是下去买了点阿知爱吃的小点心。
此时天色尚早,姜晚玉回来时,没有在门口见到阿知,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得知阿知在书房,赶紧提步前去。
姜晚玉推门进来的时候,阿知正落下最后一个字。
见到姜晚玉,阿知惊喜的道:“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
姜晚玉把装着小点心的食盒随手一放,去抱他。
阿知怕蹭脏了他的衣服,赶忙将毛笔放下,问道:“怎么了?”
“爱我吗?”姜晚玉问。
感受到他莫名的紧张,阿知压下疑惑,安抚他:“爱。”
“为什么爱我?”
“你是我娘子,我当然爱你啊。”
姜晚玉默了默,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
阿知爱他的前提,是认定了他就是在楼兰与自己厮守的娘子。
可他不是。
怪不得姜佑清会那样反问他,因为他的行为,在姜佑清看来是鸠占鹊巢。早晚有一天,得知真相的阿知会离开他,连带着将爱也收走。
明明是阿知先来招惹他的。
不许。
不许不许不许。
阿知的爱不可以给别人。
姜晚玉想到这,既悲伤又无助,他不敢告诉阿知,兀自通红了眼眶。
良久,阿知才等到姜晚玉发问:“如果,我不是你娘子,你就不爱我了?”
阿知愣了愣,他好像听到姜晚玉哽咽的声音。
“你怎么会这么想。”阿知叹了口气,知道他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没有安全感,手上沾了墨水,就用掌根环住姜晚玉的腰,“不管你是不是我娘子,我都会爱你。好,既然你不喜欢刚才的说法,那我就换一种。因为你是姜晚玉,世上独一无二的姜晚玉,所以我才会爱你。”
因为是姜晚玉,才会爱。
这份爱是只属于姜晚玉的。
这一刻,姜晚玉爱极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阿知爱一个名叫姜晚玉的人,如果他不叫姜晚玉,叫什么姜早玉、姜中玉的就糟了。
幸好那个被爱着的幸福的家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