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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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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隼人一遍又一遍地用这个问题质问自己,可是他找不到答案。
十代目——
这样的称呼熟稔到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从声带震动间发出,可得不到回应的呼唤只能让失落如潮涌般迭起。狱寺隼人站在舞台边缘失魂落魄地看着远处灯火中笑意璀璨的青年,如同丧家的流浪犬一般。
这两年里,他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人,独自一人见过繁盛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也曾在钢琴曲落幕的瞬间想要寻觅到一个真切而鼓励的眼神。他总觉得应该有人在看着自己,用温和包容的目光,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但每一次回头时,陪伴他的只有冷寂的空气,鲜花与掌声过后的空洞让内心的烦躁像是要咆哮出笼的野兽。
你是谁?
你在哪里?
为什么你不再看着我?
指尖的烟在黑暗里明灭,爆珠薄荷清凉的气息顺着尼古丁在身体里游走,狱寺隼人靠在酒吧外的石墙上吐出一口浊气,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个令人唾弃的胆小鬼一样缩在门外,想要见到对方的想法迫切而冲动,但真的在他越过层层人群将要走过去的那一刻——
他逃跑了,像个懦夫一样的逃跑了。
“クフフフ……狱寺隼人,你像个丧家犬一样的狼狈样子还真是不堪入目。”
标志性的发型和古怪的口癖,即使是在暗夜里也能一眼分辨清楚来人的身份。
狱寺隼人掐灭手中剩下的半截烟,漫不经心地用脚碾灭,“六道骸?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这家酒吧来了位有名的钢琴师,我早就应该猜到会是你。”
狱寺隼人皱着眉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道骸摊手,友好地笑了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狱寺隼人习惯性地呛声,就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样。
“我要进去找人,你带我进去。”六道骸说得理直气壮,半点没有求人的意思。
狱寺隼人露出看智障的眼神,“你不是幻术师?自己进去不是轻而易举?”
六道骸隐约露出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天知道这家酒吧怎么这么奇怪,他几次掩饰身份想要进去都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没有会员身份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去,就算是地狱之环也没办法完全掩盖他的气息。
狱寺隼人的拇指无意识地揉过中指空荡荡的指节,比起其他挂满了装饰的手指来说,空无一物的中指突兀得过分,他的目光落在六道骸同样空荡荡的中指上。
他啐了一声,“跟我来。”
从狱寺隼人撂挑子离开后,酒吧内的氛围就被额外请来的DJ点燃,躁动的音乐和纵情舞动的身躯在酒吧内交织出一副魔幻的场景。
六道骸厌弃地走过人群,还不忘嘲讽狱寺隼人临时找乐子的地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钢琴指挥家狱寺隼人竟然还会在这样的地方坐台。”
“跟你有关系吗?”狱寺隼人暴躁地将头发梳向脑后,露出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要找谁?”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六道骸说完就消失在层叠的人群中间,就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伸向烟盒的手被自己强硬控制住,抬头的瞬间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之前青年坐着的地方,发现棕发青年跳脱而不靠谱的同伴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他正一人缩在卡座里慢吞吞地喝酒。
“我只是去看看。”
狱寺隼人自我安慰到,可事实上他已经紧张到近乎同手同脚了。
青年像是一块引人注目的璞玉,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酒也可以吸引无数人的目光。有人笑得风流浪荡地去搭讪,一瞬间就刺红了狱寺隼人的眼。以为对方会吃亏的他急得像是毛头小子,拨开人群就要冲过去,可真真到了跟前,青年早就端着杯子和对方相谈甚欢了。
沢田纲吉自然早就注意到拨开人群冲向这边的狱寺隼人,但也仅仅只是注意到而已,目光轻飘飘的从对方身上掠过,然后举起手中的杯子和对方轻碰,将澄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来人虽然是寻欢作乐的浪荡公子哥,但也是个识趣的人,说话足够有意思,所以沢田纲吉也乐得跟他聊聊打发时间。空荡荡的酒杯被再次满上,沢田纲吉举起岩石杯打算一饮而尽,斜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是六道骸。
“クフフフ……所以你就是这么饥不择食的人?”
沢田纲吉扶了扶自己因为嘈杂乐声而隐隐作痛的额角,越是想要避开就越是能够碰见,一个六道骸不够现在狱寺隼人也来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六道先生,想来是真的有缘。”
云淡风轻的回击让六道骸郁结,但偏生他还要摆出一副潇洒的做派,“沢田纲吉,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男朋友就这么不称职?”
沢田纲吉忽略对方在提到伯纳德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比起在这里跟他们斡旋,他更想要赶紧回去洗洗睡觉,过去的经历让他对故人们说不出重话,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再次面对他们。他原谅不了自己,同样也原谅不了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他们。
如果说当初因为苏杰克而造成的灾难受害者最终只有他一个,也许他还能够对着他们笑出来,可当他们造成的伤害波及到了更多的人,他没办法做到熟视无睹。
他在赎罪,为当年的自己,也为对过去一无所知的他们。
比起跟沢田纲吉针锋相对的六道骸,狱寺隼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将裤子顺滑的布料捏出褶皱,闪烁的灯光让他如被太阳炙烤般口干舌燥。
“十——”
沢田纲吉的目光看向从出现开始就如同壁花的狱寺隼人。
“十代目——”
沙哑的声音像是猛兽的悲鸣般从狱寺隼人喉咙深处震颤而出,祖母绿的眼眸中满溢出悲伤,他试探性地迈动脚步,手小心翼翼地想要牵起对方。
但是他落空了。
“十代目——您是十代目对吗?”
内心像是掀起了风暴,“000,狱寺隼人恢复记忆了?”
但刚刚问出口,沢田纲吉就确信眼前的狱寺隼人并没有过去的记忆,虽然尚不清楚他是如何想起了“十代目”这个称呼,但至少不是关于过去的封印松动。
“十代目?是谁?”沢田纲吉眨眨眼,金棕色的眼瞳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似乎并不明白银发青年的悲伤从何而来。
【000:纲吉,狱寺隼人现在处于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建议暂时回避不要直接接触。】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沢田纲吉想要回避就能够回避的了,他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你是——?”
狱寺隼人方才还盈着光的碧绿眼眸瞬间灰暗下去,面部表情如同失控一般露出扭曲而僵硬的笑容,“我是狱寺隼人。十代目,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沢田纲吉心里惊疑不定,超直感对眼前复杂混乱的状况疯狂预警。
“沢田纲吉。”他说道。
有六道骸在,他没办法骗人。
狱寺隼人灰败的眼睛里亮了一点,他看上去想要亲昵地凑在对方身边,但又害怕让对方反感,踟蹰纠结的模样让沢田纲吉收敛了自己的目光。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再度抬头,方才那点情绪已经尽数敛去,沢田纲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眉眼弯弯无比真切地问道,“或者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疏离又温和的笑容让狱寺隼人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轻轻摇头,“没事。”
“十代目,我没事。”他说道。
比起因为沢田纲吉疏离的态度而精神失常的狱寺隼人,六道骸轻抚自己的轮回之眼然后笑出了声,他走近沢田纲吉,俯身在他耳边低语,“クフフフ……再见,沢田纲吉。希望你藏着的小秘密不会被我轻易的发现。”
一直温和退让的青年抬头直视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清澈的金棕色眼瞳里像是燃着火光,“六道先生,希望你能够发现我的小秘密。”
如同示威的亚成年雄狮一样竖起鬃毛的沢田纲吉让六道骸大笑一声扬长而去,沢田纲吉再度看向狱寺隼人,毫不犹豫地说道:“狱寺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但我接下来还有事情,有缘再见。”
狱寺隼人目送对方离开的背影,嘴唇无力地开合,最后只能吐出支离破碎的音节,“十……十代目……”
世界坍塌,万物崩溃也不过如此,狱寺隼人坐在沢田纲吉刚刚坐过的卡座里一杯接一杯地将高度数的白兰地灌入喉咙,好似只有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的感觉才能够缓解他精神上的痛苦。
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样上心,就好像对方是他的一切,是他所有的信仰与追求。青年的一喜一笑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于是哪怕再难捱,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痛苦成为青年的负担。
“沢田纲吉……十代目……你究竟是谁?”
他抬手看向自己空荡荡的中指,那里应该有一样东西的。
烈酒不仅模糊了视线,同样也混乱了狱寺隼人的大脑。
“狱寺君!请务必要教我和山本通过这次的考试!不然Reborn又要把握拉去特训了呜呜!”
“狱寺君!今天妈妈做了很多的饭,一起去我家吃晚饭吧!”
“狱寺君!”
“狱寺!”
“隼人……”
……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每个人!每个人都是我不会放弃的朋友!”
……
“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蜷缩在沙发上的狱寺隼人忽然睁开眼睛,清明到就像不曾喝醉一样,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砸在手背上,在乐团里素来高傲不曾低头的钢琴指挥哭得像是没了家的孩子,他胡乱擦去脸上滂沱的泪水,挺直的脊背佝偻起来如同在乞求神明的宽恕。
哽咽破碎的声音在酒吧寂静的黑暗里响起,
“十代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