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芷晞玥

7、第七章

　　邹周故作平静的移开眼不看他：“我的意思是，你去找个陪护床躺一会儿。”
　　“或者，”邹周看了一眼吊瓶，“我这药也快打完了，你先回去吧？”
　　季唐低低应了一声：“不用，我靠一会儿，打完了叫我。”

　　说完，他便靠着墙眯了眼，邹周也静静地等着药滴完。

　　药滴完后，邹周按了呼叫器，许是呼叫器声音大，季唐竟醒了。
　　季唐什么也没说，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静静看着护士进门。
　　拔了针后，季唐站了起来，二人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邹周往外走，季唐就走在她身边，她想了想开口：“现在也中午了，我请你吃午饭吧。”
　　“好。”
　　邹周立马兴冲冲地说：“听说西芋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们去吃——”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季唐便打断道：“哦对了，我刚刚忘了说我的忌口了——不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邹周瞬间蔫下去了。

　　季唐开车带着邹周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老字号面馆，进门的那一刻，邹周还想起高中时她偶尔会来这儿吃面。

　　刚坐下，老板就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老板是个五十岁的女人，围着围裙，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小伙砸，这内努庞要？（小伙子，着你女朋友）”邹周听不懂她的话，只好看着季唐。
　　季唐笑着摇头：“窝椎人噶。（我追人家）”
　　老板娘笑着说：“努儿嘎乖乖滴。（女孩子长得漂亮）”
　　邹周更听不懂了，皱着眉看盯着季唐。

　　季唐又和老板娘说了几句，对着邹周道：“我给你点了份清淡的面。”
　　老板走后，邹周问他：“你和这老板还挺熟的？”
　　“高中经常来。”

　　邹周打量了一圈，这儿的店面不大，几张桌子几张椅子凑一块儿，收拾的很干净。
　　邹周边看边问：“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啊？”
　　“麻城的本地方言，她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我同事。”
　　邹周哦了一声，目光转向玻璃窗外的阳光和行人身上。

　　收回目光后，邹周随意看了一眼对面的季唐，撞入了季唐眼中，季唐顺势开口：“你喝什么。”
　　邹周愣了几秒，大脑短路了一下，季唐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确生出几分凉薄的味道。
　　季唐见她愣住，敲了敲桌子：“不喜欢喝饮料的话，有茶。”
　　邹周立马回身，微微垂下头，率先移开目光：“红茶吧。”

　　季唐起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壶茶。
　　紧跟着老板端着餐盘过来了。
　　邹周趁着老板放下餐盘的那一刻，抢先将手伸了过去，就在要碰到碗的那一刻，季唐把餐盘往一边拉了拉，她的手碰到了清汤的那碗。
　　接着，季唐不紧不慢地开口：“这儿的茶挺好喝的。”
　　说完，给邹周倒了茶。

　　邹周愣了几秒，下意识说：“哦好，我尝尝。”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季唐迅速将红烧面给拿走了，还贴心地把清汤的那碗摆到她面前。
　　邹周张了张嘴，季唐又立马说：“不用谢。”
　　邹周：“……”我真的谢谢你啊。

　　邹周泄气般拿起筷子，夹一根面又放下，再夹一根放下，反复几次后，拿着筷子在里面戳来戳去。
　　季唐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轻笑一声：“吃一口吧，总不能跟吃的过意不去。”

　　邹周也这样想着，夹了两根往嘴里送，囫囵吞枣般咽下，对美食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的邹周没出息地想，好像还挺好吃的？

　　季唐撑着下巴盯着邹周，看她高兴的神情，他便知这面合她口味。不过邹周并没有加快速度，先是将碗里面的菜根慢慢的挑了出来。

　　“你不吃菜根？”
　　邹周忙着挑菜根，随便应了一声。

　　挑完后，邹周一小撮一小撮地夹面，慢慢送入口中，在口中嚼碎了才慢条斯理的咽下。

　　“还挺优雅。”季唐笑着点评，“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邹周抬头看了他一眼，咽下一口喝了口茶才说：“毕竟长大了。”
　　季唐挑眉，不置可否。
　　邹周又突然开口：“你也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说？”
　　邹周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吧，初中的你有点内向，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

　　话语间，邹周眼前立刻浮现起了初中的季唐，那个青涩、内向、不善言辞的大男孩。
　　渐渐的，青涩的大男孩长开了，和对面这个，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痞笑的季唐对上。
　　在记忆的深处，季唐高中时就常挂着痞笑，在一堆二愣子般的笑声中格外扎眼。

　　“邹小姐？”
　　一道陌生的声音自附近传来，邹周下意识抬头，看见旁边那桌坐着的陌生男人。
　　她有点儿脸盲，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得微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谁知那男人却主动站了起来：“我一个人，不介意的话能拼个桌吗？”
　　邹周根本不记得她是谁，眨眨眼没有说话。
　　那男人见二人沉默，也没直接坐下，而是用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邹周。

　　对面的季唐见此情景，挑眉看着邹周，似是在问她，这男人是谁。
　　邹周笑不出来了，扯了扯嘴角，刚想问出声，季唐已经开口了。
　　他脸上笑得和煦，可眼中并未带笑意，冲着自己身边的座位抬下巴：“坐。”

　　程宪宇就一屁股坐下，笑着和邹周攀谈：“真的太巧了邹小姐，咱俩上次相完亲后，我就一直想着再约你出来吃一顿饭，可惜你学校的事儿忙，这也就没机会。”

　　邹周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之前她好像是相过亲的，邹周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好像很唠叨，至于其他的她一概不记得，连人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她从几个大众的姓氏里猜了几个，才说话：“原来是陈先生啊……”
　　话没说完，程宪宇便笑着摇摇头：“程，我姓程。”
　　邹周：“……”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而对面她未注意的季唐，瞧见她的反应，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

　　“刚刚我经过外面，突然瞧见邹小姐，觉得咱俩还是有缘分的。我是一个人，就上来聊两句。”程宪宇声音很温和，“还以为邹小姐能记得我，没想到还是……”
　　他摇了摇头，苦笑。

　　邹周尬死了，面也吃不下去，只想着立马走人。
　　她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给自己的相亲对象做个备忘录，最好连照片也附上。

　　乘着程宪宇面还没上，邹周已经抽了纸擦嘴，然后笑道：“抱歉，程先生。今天我有些忙，下次请你吃饭。”
　　这番话落在季唐和程宪宇耳中，意思大相庭径。
　　季唐有些不爽，但也知道邹周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程宪宇则是有些惊讶，随后转而为惊喜，也笑道：“那我可就等着邹小姐这一顿饭了。”
　　邹周口头应着，连忙往外走。

　　季唐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出来，彼时邹周正在看微信。

　　何萧晗：周周哇，晚上去喝酒吗！
　　邹周想了想回道：去Laity吧。
　　何萧晗发了个熊猫拿着锤子跳起来的表情包：那儿人是真多，我听我同事说她那次排了仨小时才订到台！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那儿是真的吵啊！都他妈成咱这儿的网红打卡地了，我是真的我去了啊！
　　邹周笑着看完这一长串，继续敲字：那儿是我朋友开的，放心，要是嫌吵直接去让她给我俩开个包厢。
　　何萧晗发来一连串感叹号：行啊你，那就去那儿了！晚上见哈！

　　邹周回好，退出何萧晗的聊天框，往下滑几下，点开另一个聊天框：晚上去你那儿喝酒，给我们先预订个台，包厢也备着。
　　良欣回了个抱胸的神气表情包，嚣张的回：滚，你把姐当狗使呢。

　　良欣是邹周高中的狐朋狗友之一，大学毕业后回茶城开了个酒吧，生意越做越大，茶城和隔壁的城市有几家分店，邹周很喜欢去她那儿喝酒。

　　邹周看完这话后，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哎呀欣姐，你就帮我安排吧，我保证这回不要你打□□折了！
　　良欣：你他妈打的那是□□折吗？！你恨不得我他妈给你免单！你狗仗我势，在我酒吧里横着走竖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开的呢！
　　邹周继续笑：那这回我正常走路吧。
　　良欣显然被噎住了：……不跟你废话了，几点来？
　　邹周边笑边戳字：不知道，你留着就是。
　　良欣：行，我一定给你留最差的台。
　　邹周回了个比心的表情包：谁都知道你那儿台难求，我也不嫌弃。
　　良欣：……你滚吧！

　　邹周的笑意未散，退出了聊天框，一抬头便对上了季唐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单眼皮，这么笑着怕是学校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见了都要脸红心跳一番。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他随口问完后，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漫不经心地声音传入邹周耳中，她有些摸不着道：“今儿这顿不是我——”
　　话戛然而止，邹周猛地反应过来，刚刚她走的急，忘记结账了。

　　“要不，”邹周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开口，刚想说话，却突然打了个嗝，想说的话瞬间憋回去了。
　　邹周腮帮子鼓了鼓：“……”好尴尬啊。
　　季唐勾唇，觉得她这样还挺可爱的。
　　“你笑什么啊！”
　　季唐嘴角越来越翘。
　　邹周急了：“你别笑我，你也会打嗝儿的！”
　　“我怎么会……”像是为了印证邹周的话似的，季唐不仅打了个嗝，还打了个喷嚏。
　　邹周直接笑出声：“报应来了吧哈哈哈。”
　　季唐笑了起来，伸手想捏邹周脸：……乌鸦嘴。
　　邹周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没事儿，”季唐手一拐，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转移话题，“走吧。”

　　话题转移的太快，邹周几秒才反应过来，跟着他身后往前走。
　　快到停车场时，邹周才想起来刚刚的面是季唐结的账：“那个，今天本来应该我请你吃面的，一会儿给你转账吧？”
　　季唐停了脚步，邹周立马站定，差点要撞上他，他回头勾唇笑，竟是比这正午的太阳还要明媚了几分。

　　面前的光亮被挡住，邹周抬头便看见季唐俯下身，挡住了那似火的太阳。
　　但不住为何，明明季唐是背对着她的，可邹周看他的脸又好像有一层光在上面，从她这个角度也能清晰的看见他英俊的五官。
　　他遮住了骄阳，又给了邹周一种，他就是太阳的感觉。

　　邹周听见他痞里痞气的声音——
　　“今儿这顿算我的，下回你可得——”季唐顿了下，笑容更加痞气了几分，“先给我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