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米治书店》什祺

5、第五本书

　　靳锦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是安安，高的是一位身穿玫红色大衣的中年女士。

　　梁温走下驾驶座把安安抱到后面的儿童座椅，玫红大衣也拽开后方车门。
　　人还没看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到刺鼻的香水味。

　　倒也不是难闻，靳锦再不识货，也能闻出来这是某大牌的经典款女香。
　　就是太浓太呛，靳锦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悻悻地将身子转回。

　　车子重新上路，梁温开了换气，香水味没那么刺鼻了，只剩淡淡的玫瑰香。
　　安安情绪很高，主动和靳锦打招呼。
　　人类幼崽眨着大眼睛，白白软软的一团，“姐姐，吃糖。”
　　靳锦笑着接过，“谢谢安安。”
　　安安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叫安安?”
　　靳锦张口就来，“我会算命，算出来的。”

　　梁温本来只听不出声，闻言轻拍了一下靳锦，“教孩子点好的。”
　　靳锦：“噢。”
　　“安安回去坐好。”
　　安安：“噢。”

　　见面不到十分钟的两个不同年龄层的人此刻同仇敌忾，眼神交流顺溜得很。
　　“他可真讨厌！”
　　“我也觉得！”

　　玩了一天，没过一会儿，后面两个人都睡着了，车内气氛又安静下来。
　　靳锦握着手机纠结了一路，直到看见车子驶进熟悉的街道，她才视死如归般递出手机，轻声说，“梁老板，加个微信吧。”

　　唐糖租的房子面积虽然不大，但设备齐全，尤其是浴室，隔音效果巨好。
　　靳锦点进喜欢列表播放，重金属摇滚乐霎时充斥着小空间。

　　冬天洗澡一洗就停不下来，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靳锦裹着浴袍和干发帽，皮肤被熏到透粉。唐糖吹了声口哨被她骂流氓。

　　斟酌了一会儿，靳锦朝唐糖说道，“你房东手下还有没有房子?我也想租一个。”
　　唐糖忙着遨游峡谷，话只听了一半，“应该是有，你给谁介绍?”
　　靳锦：“……”

　　靳锦抄起手边的抱枕砸过去，“我！我想租！”
　　闷头一枕砸得唐糖回神，她诧异道，“你想租?”
　　“嗯，我想租。”
　　“为什么?”
　　“不想回帝都。”

　　“可是……”唐糖还是不理解，“你不是不喜欢冷的地方吗?”
　　靳锦做贼本就心虚，底气不足道，“我又喜欢了行不行?”
　　“行，”唐糖认命般退出手机给大爷推微信，“女房东，人还不错。”

　　对方头像是中老年人最喜欢的花开富贵，靳锦好友申请发过去没多久对方就通过了。
　　她说明了来意，又说了说自己的要求，对方约了周六看房。

　　梁温在书房忙到很晚，回房间的时候经过主卧，安安裹着被子在看动画片。
　　顺着门缝看见叔叔在外面，被抓包晚睡，安安下意识把ipad藏进被窝闭眼假睡。
　　怕不够明显，还特意人工制造了几声呼噜。

　　“睡着了啊...”梁温故意说，“本来还想读个睡前故事，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需要！”安安腾地蹿起来，“特别需要！”

　　生怕他反悔，安安紧忙让出一块空床。梁温讲故事不用书，都在脑子里。
　　安安不喜欢安徒生，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雅典娜与阿波罗，喜欢那个古希腊的瑰丽世界。

　　今天他们讲到了西西弗斯，那位荒诞的神。
　　听完这个故事后，安安眉头紧锁，被梁温用手指轻轻捻开，“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关于人性的枷锁吗？”
　　梁温挑了挑眉，“这又是在哪看来的？”
　　“你的书架。”
　　“小小年纪了不得了。”
　　“过奖，随叔叔而已。”

　　梁温用被子把她掖了个严实，“你该睡了。”
　　安安又把被子提高了点，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是外国，你知道咱们这旮沓有个故事叫愚公移山吧？”
　　“知道。”梁温说完又笑，“你跟于姨学的满口大碴子味。”
　　安安可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那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外号叫梁愚公！”
　　梁温：“......”

　　安安困意上来了，说话声音越来越轻，“我不希望你是西西弗斯，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是，我也会陪着你的。山都能移走，更何况是石头。”

　　“那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安安疑惑，“是什么？”
　　“操心操太多，会老的很快。”
　　安安：“......”
　　“睡觉。”

　　小孩入睡总是很快，据说是因为他们想得少。成年人的入睡更多是因为时间到了不得不睡，或是被繁重的工作压得需要靠睡眠来回血。
　　对于梁温来说，这两样顾虑都是不存在的，所以他睡得很晚，靠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消磨光阴。

　　手机被放在了客卧，梁温等到安安睡熟才回到自己房间。
　　想到刚刚在车上加的微信，他点进了朋友圈，发现两分钟前靳锦刚发过一条。

　　是今天在中医馆小花园拍到的植物照片。
　　【Jinjinjin：滨城冬天也是有绿色的。】
　　他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夜猫子多，靳锦在点赞列表里看到一堆熟悉的头像，和一个，不那么熟悉的猫猫头。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五分钟后，靳锦拍了拍他。
　　【Jinjinjin：你怎么还没睡?】
　　【温白水：年轻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Jinjinjin：哇喔！牛气！】
　　【温白水：载了几部电影，打算今晚看。】

　　紧跟着就是一张很有氛围感的图。
　　灯关着，只有投影仪偶尔散出的微微光线，占据了整面墙的幕布上，是一个远景空镜头。
　　但靳锦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哪部电影，并为这个发现而兴奋不已。

　　【Jinjinjin：你也喜欢是枝裕和?】
　　【温白水：《步履不停》整第二十遍。】
　　【Jinjinjin：那你还嫩点，我二十五遍。】
　　【温白水：甘拜下风。】
　　靳锦被逗得呵呵笑。

　　【Jinjinjin：我家里还有是枝裕和的整套光盘，有机会带给你看看。】
　　【温白水：好的。】
　　他们又约好了周六的时间和地点，靳锦告了晚安，对面同样回了一句。

　　告晚安从来不代表要睡，只是释放出信号，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要投入到自己的小世界了。
　　靳锦今晚要环游的小世界，是一个人的朋友圈。

　　和屁大点事就要发朋友圈分享的靳锦不同，梁温的朋友圈发的不勤，内容也单一，都是鲁米治各个角度的美照。
　　偶尔，梁温本人的那双名品手也会入镜，但都是在引导猫猫看镜头。
　　靳锦点了保存后放大仔细欣赏，她以前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手控。

　　算不上极白极细腻，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白色划痕，拇指处甚至还有些微的变形。
　　比这精致的手她也不是没见过，偏只有这一双，不知戳中了她哪一处xp点。

　　深夜容易让人想得多，靳锦熄灭了手机，双手捂住发红的脸，同时发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蛰伏已久的目光。
　　感觉自己精神走|光的靳锦：“…………”
　　终于被发现的唐糖：“！！！！”

　　靳锦被拖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扣上了根本不存在的手铐。
　　唐糖一瘸一拐地蹦跶到另一边，一只手拄桌，一只手把台灯的头转了个角度直冲靳锦，审问的架势。
　　靳锦：“……”

　　唐糖言简意赅，“说吧，是谁。”
　　靳锦也没想瞒着，但她打算卖个关子，“严格来算你认识。”
　　“谁！”唐糖连晃了好几下灯试图增加一丝严肃的氛围，可惜灯不灵活，转不过来。
　　“就……梁老板。”
　　“谁?！”
　　“鲁米治那位。”
　　“！！！”

　　靳锦三言两语交代了这几天和梁温的接触。细盘算下来，他们认识也没几天，交流不多，说起来也简单。
　　唐糖感觉自己世界观已崩，手作枪状朝着自己脑袋就是一枪，趴在桌上逃避现实。

　　后来的后来，她们并卧着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唐糖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问，你到底是真喜欢这个人呢，还是你最近不顺，想撩个人玩玩。

　　她这些年来帮靳锦挡了不少桃花，甚至都做好将来自己孩子也帮她养老的准备了。
　　突然看见靳锦上头，她有点慌。

　　听到这个问题，靳锦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唐糖等答案等得快睡过去，在失去意识前几秒，她听见了靳锦的答案，一字一句。

　　她说，就是在意识到高教授可能会来抓她回家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不是寂寞想撩，说喜欢好像也不是那么恰当，她能想到的那个最准确的形容叫作——
　　她想和他，有更多更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