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由于重机械的业务繁忙，工人很多都是连轴转，李爸爸负责管理车间的其中一个工人，在结束工作回到家中的时候，突发心绞痛去世了。
这名工人的家属则一口咬定，是因为车间长强制要求加班干活，导致自己的丈夫过劳死亡。她大哭大闹，甚至报了警。
“我们家老头的命，就是李洪那个黑心车间长害的！”这名工人的家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么赔钱要么陪人，警察同志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
经过调查员工打卡记录，确实存在连续一个月加班八十个小时的超负荷情况。而走访车间的其他员工，也都表示，车间长最近为了业务，确实有动员大家积极加班，虽然他自己是干最多活的那个。
而机械厂方面，也是拉李爸爸出来垫背：“业务忙也要讲求方法，李洪，你也不能压榨手下的员工啊。”
李家赔偿了一大笔钱，同时李爸爸也因为这件事，被厂里革职了。而李家阿姨，也因为这件事，在厂里经常受到背后议论而不堪压力，日渐消瘦。为了厂里分配的这间房子，同时归还巨额赔偿金导致的债务，她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而这一切，对于李如栩来说，实在是突如其来的打击。
他开始逃避跟钟云鸢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候面对钟云鸢一起回家的邀请，也总是随便找借口拒绝。他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消沉。好几次上课，钟云鸢瞥到这个一贯认真的少年，都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发呆，或者有的时候直接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跟老师请假。
“身体不舒服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医务室。”钟云鸢问他道。
而他眼神躲闪地拒绝了，留下钟云鸢咬咬嘴唇，无力地闭上眼睛。
往事种种。
以前他带着自己去探险，天快黑了迷了路，她急的哇哇大哭，而李如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她惹她，而是坚定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自己考试考砸了，躲在学校厕所里懊悔，而他却一直守在外面，等自己出来，再递给她一块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拉着她回去做错题解析……
而现在的李如栩，冰冷又陌生。甚至郭铭轩一起解奥数题的试探，也被他直接拒绝。
她的爸妈知道最近李家比较困难，经常会去李家送点肉菜副食，也积极鼓励李爸爸去找别的工作。每次从李家回来，他们总是唉声叹气：
“这事情真是太突然了，可怜了如栩这孩子，都快要高考了。听他妈妈说，孩子最近跟她说不想上学了，要出去打工还债，哎……”
她心下一沉，想去找李如栩，但是又想到前几天被他闭门不见的场景，小小的拳头握紧指甲都要掐进掌心。她冲进卧室拉开窗，探头对着楼下李如栩卧室的位置喊道：
“你不是要去Y大吗？你不是不想我成绩超过你吗？再不振作起来的话，下一次考试，我排名肯定就比你高了！李如栩！”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只能用手紧紧地抠住窗框，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对楼阿姨拉开窗子道。
她哽咽着“对不起”了一声，冷静下来，绕着房间踱步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书架的储蓄罐上，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她揣着一个小荷包，在陆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敲了敲陆老师办公室的门。
病弱的小老头听她说明来意，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把她递到自己面前的小荷包推了回去：“你们这些孩子啊……”
这个荷包里，是她十六年来的压岁钱、盈余的零花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三千六百元。
她想让陆老师把这个钱当做是数学竞赛的奖金，交给李如栩。
如果能稍微减轻一点他的负担，是不是他就不会想要辍学了？
是不是他就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笑着叫她的名字？
她垂下眼睛。
“我知道你这样的做法是为了李同学着想，但是让学生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我们做老师的悲哀啊。”陆老师低沉的声音带着严肃，“你先回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这边也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钟云鸢抬起眼，看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她注意到老师手边是没改完的作业，以及大大小小的药瓶。
“不知道我这个病骨头，还能给你们讲几天课”的话语突然回响在她耳边，她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也请你，对我们老师有信心。”陆老师把荷包塞回她的手里，轻声说道，而后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钟云鸢道了声谢，便回到了教室。
李如栩还是在桌子上趴着，不说话，一动不动。也没有人去打扰他。单薄孤独的一点。
她走过去，默默地抽出这段时间来自己整理好的笔记。李如栩相对薄弱的化学，她记得尤为认真，易考点、难点都做了标注，一式两份，一份自己看，一份给李如栩。
“这个，给你记的。”她戳了戳他。
埋在臂弯里的李如栩的脑袋动了动：“谢谢。”
攥在手里的荷包被汗打湿，还是没和笔记一起递过去，钟云鸢突然有了深深的无力感。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然而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
她坐在他身边的座位，却觉得他那么遥不可及。
下一节又是数学课。钟云鸢愧疚地不敢抬头和老师对视，一边暗自懊悔自己的鲁莽给老师添了麻烦。而陆老师走上讲台，神色自若地开始讲课。
“上次的数学月考，有几个同学进步很大，比如严浒，郭铭轩等，但是有几个同学退步很大。”陆老师的眼神落在了李如栩身上，“副班长，下课了来下我办公室。”
钟云鸢倏地抬头，而陆老师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讲课。
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下课铃响，她看着李如栩慢腾腾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数学老师叫杀人犯的儿子去办公室干嘛？不会是看他退步了给他单独辅导吧？”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窃窃私语。
李如栩的身形晃了晃，他无助地立在原地，良久，才继续往前走。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钟云鸢站起身，循着声音的主人走过去。她站定在严浒的桌子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等他回来了，请你为刚刚的话跟他道歉。”
严浒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我说的话哪里不对了吗？我不认为我需要道歉。”
人高马大还有些壮实的严浒杵在那儿，俯视着钟云鸢。她被高自己一大截的严浒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吓得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又站定道：“你说的不符实，李叔叔只是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的。”
严浒细细瞅着这个瘦小单薄的身形：“你这么替他说话，不会是喜欢杀人犯的儿子吧？”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自己都听不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了：
“他不是杀人犯的儿子！”
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这两个体型差巨大的人已经撕打在了一起。桌椅被撞得歪七扭八，地板上扬起细小的灰尘。雄壮男生一个拳头接着一个拳头，瘦瘦小小的女孩蜷着身子捱着，一只手死命扯着对方的肚子赘肉不放手，另一只手护着头，偶尔找到间隙进行一次微不足道的还击。
“别打啦！别打啦！”郭铭轩拨开围观的人群，尽力想用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分开这两个人，接着一群男生才跟在他后面，急忙分开打成一团的二人。
另一边，李如栩到了陆老师的办公室。
陆老师端了把椅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坐吧。”
他坐下，陆老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找出李如栩的卷子，看了半天。然后又掏出一盒药，数了两颗就水慢慢吃下，又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靠了一会儿。
陆老师的沉默和无视弄的李如栩如坐针毡，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问陆老师干嘛把自己叫过来，陆老师开口了。
“其实我，明天就不来学校了。”
李如栩惊讶地看着陆老师，一是惊讶他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自己成绩退步，二是惊讶，陆老师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半个月前，我被查出来声门上型喉癌。晚期，医生建议是别上课手术静养，这个病，跟长期声带疲劳和粉笔灰是有脱不开关系的。”陆老师声音嘶哑道，“但是我想至少，把这个学期先坚持完。”
他不顾李如栩讶异的目光，接着说道：“但是我考虑得太理想化了，这把病骨头，走到这个地步应该就是极限了。”
他把李如栩的月考试卷拿出来，一题一题指道：“对你来说，这些都是不应该错的，考虑到你最近遇到一些事情，我觉得成绩有波动很正常。”
“其实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你妈妈告诉我了一些你的想法。”陆老师捂嘴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需要操心。”说着，陆老师掏出一个厚厚的纸袋。
“家里有困难，需要帮忙的，请及时跟我说，我这里有的你先拿着。”像是考虑李如栩的自尊，他赶紧加了一句：“这些钱不是给你的，等你上了大学，记得要再来还我的。你要是有出息了，就多给我点利息。”
李如栩看着那皱皱巴巴的纸袋，和同样皱皱巴巴的老人的手，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涌。
他把纸袋推回去，抹了把眼睛，声音哽咽：“陆老师，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还是给我讲讲这次做错的几道题，可以吗？”
陆老师笑了笑：“题目我就不给你讲了，都简单，你回去问问你同桌的小姑娘吧。”他把纸袋塞到李如栩手里，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回去。
“你真是我带过的难得的好苗子，如果可以，真想陪你们一直到高考的那一天啊。”
李如栩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他把纸袋放回陆老师办公桌，深深鞠了个躬，便步伐坚定地朝出了办公室，朝教室走去。
谁知刚到教室的门，郭铭轩就冲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终于回来了班长，钟云鸢被人揍进医务室了！”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已经先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