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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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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师回朝已经有些日子了,沈静昀除了刚刚回到都城之时与袁慎一见之外,就没再找过他。
沈静昀很忙的。况且沈静昀生性偏冷,不爱跟个交际花一样到处乱窜。军营才是沈静昀最爱之地,她宁愿烂死在军营,也不愿意出去。
只是这几日凌不疑不知道跑哪去了,从陇西回来后凌不疑就没怎么来军营了。本还打算与他商议一下如何整顿军中事物,这下倒好,几天不见人影。
对此,沈静昀早已习以为常。
当然了,她也不是不清楚凌不疑去是干什么的。此事与他而言事关重大,她不好阻拦,也不会阻拦。
今天就是上元佳节,乃是举国欢庆之日。
眼瞧着忙了这些天,沈静昀也想着放松一下,下午便早早地离开了军营,回家换上了一套素净衣裳,准备今晚同沈家父兄一同去逛逛京城灯会。
之前在外征战,很少有机会回来参加灯会,今年难得有机会,沈静昀也想去看看。
沈宅,沈静昀在自己的房间里梳妆打扮。换下了常穿的冰冷战衣铠甲,一身蓝色素衣和几株钗环让沈静昀多了些淡然恬静。
不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沈静昀又仔细端详了一番。
之前军中人都说自己身上冷气重。虽然说是有点,但是有他们说的那般重吗?
好像没有吧,这不……挺好的嘛。
栖荷推门进来,瞧着自家将军对着镜子一动不动,倒是奇怪。便凑了过去。
“女公子在想什么,竟这般入神啊?”
在军营外,栖荷从不称呼沈静昀为将军。
沈静昀回身,一本正经地瞧着栖荷。
“栖荷,我……看起来很凶吗?”
栖荷一时间愣住了,想要给沈静昀梳妆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她思索一阵,随后郑重地点点头:“我原以为女公子是知道的。”
“那如何能不凶?”
听到这话,栖荷属实被震惊到了,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就好像被堵住一般,有话却不知怎么讲。
“这是什么表情,有话便说。”
“栖荷也不知。不如……女公子多笑笑?”栖荷试探性地提了意见,但又马上一转话锋,摇了摇头,“栖荷不知道,栖荷什么都没说,女公子还是赶快收拾一下吧,主君他们该等急了。”
说罢,栖荷就如临大敌一般跑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栖荷跟着沈静昀这么久了,可是从未听过她问过这般温柔的问题。
通常都是“某某士兵为何还不来”,亦或者是“这战能不能在某某时间里拿下”。如此女儿家的问题,还真是闻所未闻。
看着栖荷略有慌乱的背影,沈静昀叹了口气。
笑……
耸肩,谁说自己不会笑的?
夜晚的都城热闹非凡。
上元佳节,灯火璀璨夺目。孔明灯于天空中飞舞,好似万千星光一般。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各式商品琳琅夺目。儿郎女娘们尽数穿得富贵华丽,共享佳节盛宴。
好一派祥和之象。
沈静昀跟着父兄一同出游,瞧着这般热闹的集市灯会,沈静昀也难得体会到了些许人间烟火气。
毕竟从前的上元灯会,她都是在外与军中将士一起度过的。今年若不是陛下下旨,全军休整,她怕是也会同往常一般。
“我听说前面有灯会,华安,你要不要和阿兄一道去看看啊?”
沈兄沈序怀指着前面望不到头的长街,高兴的想拉着沈静昀去玩。
“今日可是上元节啊,阿兄不去找梅家阿姊吗?”沈静昀挑挑眉,略有八卦的看着沈序怀。
她阿兄即将成亲,而这亲家则是都城有名的书香望族梅家,未来阿嫂就是梅家独女梅子曼。
腹有诗书气自华,用来形容她这位未来阿嫂可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沈静昀很喜欢她这位未来阿嫂,温温柔柔的,说话轻声细语,不似她张口就是下达军令,嗓门奇大。
“今年是子曼在家过得最后一个上元节了,就让她跟家人好好过吧,我就不去打扰了。再说了,这不是我亲爱的妹妹回来了吗。自你领兵打仗后可是难得能回家过节了,阿兄我还是多陪陪你吧。不然万一明年你出门嫁人了,可就再也没机会和阿兄一同逛灯会喽。”
又来,三句话不离嫁人。
“前面都有什么啊?”
沈静昀故意岔开话题,带着栖荷先一步往前走。
沈序怀知道沈静昀这是不爱听了,也不逗她了,跟上去,热情介绍道:“嘿呦,那可多着呢。”
跟着沈序怀,沈静昀原本是想凑个热闹好好玩的。但是不经意一抬头,她却看见凌不疑站在城墙之上,好似个黑面阎罗一样俯视着灯会的所有人,也不知道具体实在看谁。
沈静昀扶额,若不是和凌不疑相识这么多年了,就冲着今日佳节之时他还是这番冷脸,估计她都要绕着这怨鬼走了。
“阿兄你先去前面逛吧,我瞧见子晟在那城墙之上,我去找他商议些军中事务,待会再去找你和阿父。”
“唉,华安还是那个华安啊,心怀天下,这般佳节还要商议公家事物。好吧好吧,你去吧。”沈序怀摆摆手,略有些无奈。但是当他听到凌不疑的名字时,瞬间来了兴致。眼巴巴凑到沈静昀身旁,语气轻佻道:“诶,华安,为兄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
“阿兄觉得啊,这凌不疑也不错,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与你又有多年同僚之情。你若是能嫁与凌不疑,阿兄我也是同意的。”
嫁人嫁人!真是烦死了!沈静昀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懒得理他,沈静昀也不顾沈兄一直念叨,丢下一句“俗气”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乌漆墨黑的城墙上,沈静昀登了上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凌不疑身后,斜了他一眼。
“今日佳节,瞧你这幅样子,好似全都城人都欠你银两一样。”
凌不疑知道是沈静昀,连眼神都不曾动上一动。
见他不回答自己,又是那一脸苦大仇深模样,沈静昀便知道他来此灯会意欲何为。
“那日离开之后,你许久未去军营议事,崔祐将军他们还问起了你,说是要去看看你,我知你不喜,便替你推拒了。如何,可孤城一案可有眉目?”
提到了孤城,凌不疑才转头看了看沈静昀。
“雍王。”
仅仅两个字,沈静昀好像就知道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但语气平淡:
“雍王?他不是在冯翊郡吗?怎的来了都城?”
凌不疑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他儿子。”
“肖世子吗?他来做什么?”
凌不疑微微撇头看着她,眼神复杂了些。
沈静昀看出来凌不疑眼神的变化,便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就只是点了点头。
“不说算了。需要我帮忙,可以让阿飞来找我。我就是来和你打个照面。”
说罢,沈静昀就离开了。
虽然当年孤城一案她多少知道点,但是这件事情到底牵连甚广,沈静昀知道的也不算少。凌不疑为了能让沈静昀活命,也为了保全沈氏一族不被牵连,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让沈静昀知晓太多,就算有事需要她帮忙,要让她知道,两个人也从来不在明面上说。
但是有关孤城的事情,沈静昀还是要参与的。毕竟那年孤城城灭,死的也不止是凌不疑一家,沈静昀的阿母和阿姊也在此殒命。沈静昀私下调查也是为了搞清楚阿母和阿姊的事情。至于凌不疑这边,她也只是有选择的参与,偶尔与凌不疑交换一下对彼此有用的情报而已。
从城墙上下来,沈静昀就想着去找父兄。路过田家酒楼前,瞧见那围了一圈人,好不热闹。
原本还有些好奇这是在干什么,但是看到酒楼前面高高挂起的几个带字的灯笼后,她突然就想起来了。之前栖荷与自己说过的,灯会猜谜。
围着的人当真是不少,不过却是女娘居多。原以为这些女娘是平日里过于无聊,才借着灯会之际聊以慰藉。但是显然,沈静昀想的过于简单了。
解谜取乐不假,但酒楼之上坐着的那位公子哥才是女娘眼里的灯会重头戏。
之前和袁慎聊天的时候他也有提到过,白鹿山书院每年灯会之前都会写一些谜语,供大家在今天解谜逗趣,这也是灯会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
瞧着这些女娘崇拜的模样,想来此刻的这些迷题,应该是袁慎本人在解吧。
也是,这家伙学富五车,区区几个灯会迷题,怎么能难得倒他。
过去的上元节都是在军中过得,不曾参与过都城的灯会。今日难得赶上,沈静昀便想着凑个热闹看看。
她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个迷题根本就不难。连她都猜的出来,更别提袁慎那家伙了。
看着这灯笼一个又一个的灭掉,听着袁慎那略有些刻薄的声音响起,沈静昀摇摇头,低声笑了笑。她估计啊,袁慎那家伙现在肯定正在酒楼上一边喝酒,一边刻薄地抱怨迷题过于简单无趣了吧。
如旁的女娘一般,沈静昀的注意力被袁慎吸引去了,却不曾注意到她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女娘。一个红衣如火俏皮可爱,一个白衣胜雪雍容贵气。
两个人似是有些矛盾,袁慎解谜之时,他们二人就一直在拌嘴。这才引起了沈静昀的注意。
向那二人投去目光,听着这二人拌嘴,倒是觉得这些小女儿家还挺有意思的。倒是累得白衣女娘身旁的那位公子哥了。这白衣女娘看起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沈静昀从不屑于和那些世家贵女打交道,自然不认得那白衣女娘是当朝骁骑将军何将军的独女,何昭君。
“楼垚,我记得你也是师从白鹿山,你怎么就比不上善见公子啊!”
“善见公子绝世之才,莫说我,这天下中有几个人比得上他啊。”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德行啊!”
何昭君字里行间流露着对楼垚的不满,似是在抱怨他没能解开他想要的灯谜。
不过她倒是提及了白鹿山和楼垚的名字。
曾师从白鹿山?
沈静昀多看了楼垚几眼。随后有了些许印象。
哦,对了,这人是太子师父楼太傅的侄子,楼家二房二公子,楼垚。当时她未曾离开白鹿山之时见过他几面。
沈静昀多想一会的功夫里,袁慎就已经把所有迷题全部解开了。等到沈静昀回过神来的时候,灯笼已经全部灭掉被拿走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情面不给,一点余地不留啊。
不过好在他还留了一道迷题给大家解,也不至于太扫兴。
“井深多少?”
听完田家酒楼掌柜田朔念完袁慎留下的迷题后,沈静昀思索了一会。本想试着解解这迷题,不曾想却被旁边那穿红衣的女娘抢了先。
她瞧见那女娘临走前还和何昭君说了什么,甚至撞了一下她后,得意洋洋地走了。剩下何昭君气的只能对着旁边憨厚老实的楼垚撒气。
这是哪家女娘,竟这般有趣?瞧着还挺活泼的。
沈静昀好奇,便跟着气鼓鼓的何昭君一同去看那女娘解谜。
只见那女娘拿着一根短尺,再找来一只树枝,摆弄几下,看看影子之后,就和酒楼老板田朔说出了正确答案。
沈静昀有些欣赏这个小女娘。虽看着年岁不大,应该是比自己小一些的,却如此聪慧过人,居然解开了袁慎的迷题。
厉害。
不过,沈静昀欣赏之人,袁慎亦欣赏。
上元节还有一个传统,若是在灯会之上,儿郎相看中了哪家女娘,可以把自己手中的绣球抛给她,证明他对她有意,如若郎有情妾有意,那便可以互换绣球,成就一段佳话。
好些年前她在白鹿山书院念书时,也曾和袁慎一同来过灯会。印象里,袁慎从不曾把自己的绣球扔给过哪家的女娘。近些年虽不在都城中,但也没听说袁慎抛出过绣球。
但这一次,他抛出来了。
那绣球从他手里抛出,完美无误地落在了那红衣女娘手中。
好似一团火焰一般,灼烧着沈静昀的双眼。
因为人多,再加之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红衣女娘,因此袁慎并未看见角落里穿着较为素净的沈静昀。
那一刻,久违的心痛感席上心头。就好像那年她为奔赴自由,不得不离开白鹿山,离开他一样心痛。
不过那红衣女娘似是不懂袁慎是何意,接到绣球后并没有流露出喜悦,反倒是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袁慎。
沈静昀看得出来,袁慎真的很欣赏这位女娘。他那眼神是如此的炽热。
是与第一次在白鹿山见她时那种客气疏离完全不一样的。
栖荷看着自家女公子就那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人,便知女公子心伤。她轻轻拉了拉沈静昀的浅蓝色大氅,小心翼翼开口:
“女公子,咱们还是走吧,不然一会家主该忧心了。”
沈静昀落寞地点了点头,转身随着栖荷一道离开了。
殊不知,她刚转身离开,那绣球就被红衣女娘又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