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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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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酒楼。
沈静昀换下一身铠甲,换上一身淡蓝衣裙。与刚刚英气不同,现下的沈静昀头戴素雅钗环,倒多了一份温婉清冷,好似天山之上迎风独立的雪莲一般。
袁慎坐在沈静昀对面,瞧着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说,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既已不需要带兵,操心家国之事,为何就不能收一收你那身上的清冷之气。依我看,再这般下去,这些温热饭菜都好叫你冻住了。”
沈静昀抬眸瞧了一眼袁慎,哼笑一声,拿起酒壶,分别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酒,望着窗外,轻抿一口。
“你第一天认得我?”
“就因为并非第一天相识,我才劝你同我亲热些。以前我总觉得,我这人就已经够凉薄冷淡,没有烟火气了,竟不曾料想,你一个女娘,竟比我还冷些。瞧你这般模样,试问都城中哪家儿郎敢说求娶。”
“那些成日里只知叽叽歪歪,为眼前一点利益蝇营狗苟的废物,有何可嫁。”
袁慎听到沈静昀这般说,倒是觉得好笑。
“是了,这便是你蹉跎至今,不肯成婚的原因了。”
沈静昀把目光定在袁慎身上,盯着看了一会后,便低头夹了道菜,放在袁慎碗里:
“待到你来日成婚之时,我定要告诉你家新妇,先拿针线把你张破嘴给缝上,免得婚后糟心。”
袁慎知道她这是嫌自己烦,要堵自己嘴,便识趣地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终止这个话题。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沈静昀吃了两口饭菜,便觉得饭菜无味,放下碗筷,走到窗边,望着都城的天,身子后靠倚着栏杆,轻声叹了口气。
瞧着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袁慎也放下碗筷,走到她身边,双臂搭在栏杆上,微微歪头道题:
“瞧瞧瞧瞧,我今日可是特意放弃了去白鹿山听夫子讲经的机会,前来为你接风洗尘。你可倒好,吃个饭唉声叹气的。怎么,是几月不见口味变得刁钻起来,不喜这饭菜的滋味了,还是和我一起吃饭你觉得心生厌烦啊?”
沈静昀斜了一眼袁慎没好气道:“你又在刻薄什么,明知道我不是冲着你。”
“那是为着什么?”
“唉,我是担心那些跑掉的余孽。”沈静昀叹了口气,“此战之后,虽然看似天下初定,但戾帝仍有亡命之人在逃窜。我与子晟本想乘胜追击,可奈何他们逃的太快太散,实在是很难一网打尽。恐怕就连现在这朝中,都可能会有戾帝余孽存在,企图危害这大好江山。”
袁慎也认同地点点头:“原是如此啊。也是,若非身处乱世,你我两家不会惨遭戾帝迫害,沦落至此。否则的话,袁沈两家都该人才济济,为国效力。”
沈静昀转头,看着袁慎侧脸,微微笑道:“你入朝为官一事可安排妥当了?”
“嗯,”袁慎理了理衣裳,“夫子已经替我安排,举荐我做庭尉府侍郎。奏章已经递交上去了,现下就只等陛下松口了。”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举荐,也好让你快一些入朝为官。”
袁慎用羽扇拍了拍沈静昀的肩头:“我袁某人何时需要一个小女娘为我的仕途之路操心了。堂堂顶天立地儿郎,又不是不学无术之人,靠我自己,不是做不到。”
“谁说是依靠我了,只是我还说的上话,帮你一把罢了。”
“你我之交,不涉及这些。我胶东袁氏之辈自古以来就独立自强,虽好结交朋友,但是从不依靠朋友换取功名利禄。我满身文学,又有何惧。”
沈静昀无奈摇头哼笑一声:“倔。”
现下是冬日,又临近上元佳节,长街之上的商铺开始换灯笼,挂彩头。
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沈静昀才终于是微微舒缓了眉头,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在陇右行军时,我总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黄沙漫天,号角四起,眼前总会出现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场景。每每梦到,就觉得心口发闷喘不上来气。那时还担心是什么不好的预兆。不过现下看到百姓富庶,都城之内一片祥和安宁,倒也宽心不少。”
听完沈静昀的话,袁慎无奈一笑:“沈大将军啊,你莫不是打仗打出什么病症来了。听我一句劝,这弦啊稍微松一松,绷的太紧容易出事。天下又不止你一人,何须你这般神经兮兮的。当心操心过多,脸上长褶子,到时候看起来可真是老姑娘了,那就真没人敢要了。”
沈静昀转头看着袁慎,深吸一口气:“袁善见,若不是我乃有名有姓大户人家的女娘,你看我这一脚踢不踢得你。明知我不喜嫁人,你非要三句不离婚嫁之事。你可是无聊挑事啊?”
“哟,威风啊。也是,我忘了,如今你已是身份尊贵之人了,我可是得罪不起喽。”袁慎语气及其欠揍,表情更是一副调戏模样。
沈静昀终是忍无可忍,抬手拍了袁慎一掌。
不过袁慎挨了打,竟也不恼,而是温笑着看向沈静昀,难得软言似的哄道:“好了好了,不惹你了。不过看你焦闷,逗你一下罢了。”
听完袁慎的话,沈静昀眼底的清冷感散去不少,转而有了闺中女娘般的柔情似水。
其实不是她沈静昀不喜欢提及婚嫁之事,而是沈静昀早已心有所属,自然不希望有人在自己面前唠叨此事。
早在白鹿山求学时,沈静昀就一已对袁慎芳心暗许。只是因为初见袁慎时,他一袭白衣,手持书卷,正专心致志读书。夫子唤他,他便抬眼,用那一双勾人且含情的双眸看着自己,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抬手,行礼,翕唇,缓缓而道:
“在下胶东袁慎,见过女公子。”
自那一面起,沈静昀的心似是被勾了魂一般,心心念念都是他。在白鹿山学习的那些日子便是沈静昀过往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经历。若不是她心向自由,不喜一辈子囿于书卷,他也不会离开白鹿山。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若是在外人看来,这可当真是配得上佳偶天成四个字的。就连一旁侍奉的侍女栖荷都觉得这二人甚至般配。
若不是袁家传人来唤袁慎,说是其师父皇甫仪找他有事,唤他归家,二人也许还想再聊上好些时间。
沈静昀傍晚才归家。彼时沈父沈兄也从皇宫回来。三人对视,沈父沈兄便用那审问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这二人定是知道了自己一下午都与袁慎一同用饭,这是想又盘问自己一番。
早就习以为常了。
“阿父阿兄,您二位可是又要问我与善见之事?”
沈静昀也不遮掩,坦坦荡荡便承认了今下午与袁慎在一起的事情。
反正也瞒不住。
“哼,”沈父哼了一声,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静昀,抬手轻拍一下桌子,佯装呵斥道,“你这丫头,每次得胜归来,你第一时间便去与他去叙旧。不像话。”
“怎么,阿父是要拦着?”沈静昀一句话,直戳要害,丝毫不拖泥带水,倒是让沈父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华安,休得如此咄咄逼人。”沈兄双手背后,装作面色凝重的看着沈静昀。
沈静昀也知道自己语气过于强横,便朝着沈父行礼道歉:“女儿从军带兵,习惯这般与将士说话,多有冒犯,望阿父恕罪。”
沈父抬眸,饶是有趣一般看着沈静昀:“无妨,阿父理解。只是阿父比较好奇,你与那胶东袁氏之子也是这般强硬说话吗?”
沈静昀知道这个话题是绕不开了,便不想与他们二人交谈,朝着父兄行了礼,转身便要回房。不过倒是被沈兄伸手拦住。
“诶,华安,阿兄知道你对那袁氏独子的心意,若从前你想,阿兄倒也不是不能去替你和袁家表明,只是你现在有军功傍身,又贵为郡主,要是就这般上袁家门说亲,恐怕有失身份,让人看轻你啊。”
沈静昀看着沈兄:“之前默默无闻,主动上门提亲已是冒昧,如今虽是有了军功,但难道就不冒昧了吗?阿兄多虑了,从前不曾做,以后也不会。”
“可你总是这般把自己困在军营里,终究也不是办法啊。一个女娘,到底还是要嫁人的,整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啊。既然家中无女君,无人教导你闺中礼仪,不如阿父替你在都城中选一家好儿郎,让陛下做主,你嫁了便是,好好学习一下?总比你老是和那袁善见共处一处,被人说你我两大世家有所勾结。”
听着沈父的话,沈静昀心里当真是不痛快。她转身,恢复往日那般清冷模样,严肃又认真地反驳道:
“这话阿父阿兄在我刚刚从军带兵打仗之时就一直念叨。这些年过去了,我既不曾听到心里去,阿父阿兄也不必这般执着了。在白鹿山求学时,我也读过圣贤书,礼仪规矩也懂,为何在你们看来一定是要嫁了郎婿才算懂闺中礼仪?我非娇弱女娘,都城之中谁人会不知。若阿父阿兄还是执着此时,那大可挨家挨户去问问,有哪家公子敢娶我,他敢娶,我便带长林卫掀翻他家屋顶。”
一时间,沈父沈兄无言以对。
是啊,若是有人敢娶他家这强横的女娘,他们二人也不至于整日跑到先祖面前祷告,希望能有哪家公子快快娶了自家这不得了的女将军。
“还有,阿父阿兄莫要再为我的婚事着急了,与其草草嫁于所谓的有才之人,我宁愿坚守本心,终身不嫁。至于我和善见,阿父阿兄更是不需要担心,我与他君子之交,不含任何世家因素,纯粹交心交情而已。我先回军营了。若有要事,就去军营找我吧。阿兄不日要去梅家提亲,与子曼阿姊成婚。若是需要妹妹帮忙,可差人到军营找我。华安先走了。”
说完,沈静昀拂袖而去。只留下沈家父兄面面相觑。
这小女娘,沈父沈兄当真招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