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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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穸罗家沉睡了一年半的女孩儿醒过来了!
这条重磅新闻随着缚玉老爹忒没形象的嚎声瞬间席卷全镇,以镇上居民的耳力和脚力瞬间就包围了缚玉的病床乃至整座庄园。穸罗家很久没有这样的盛况了,其后因当家交游而上门探病的访客大有踏破门槛之势也是后话。
缚玉醒来后并没感到任何不适,就是手脚暂时活动不便,瞪着眼睛同病床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观光客大眼瞪小眼,闷了半天一句话都不说,
天可怜见,她那是渴的。把伤员当珍稀动物参观也就罢了,好歹先喂个水什么的吧!
实在没办法,只好哑着嗓子蹦出一句“居然没摔死。”
众人默然散去,当家夫妇彻底放了心。女儿脑子没摔坏也没睡傻,可喜可贺。
缚玉很快恢复了精神,却再不像从前那样疯疯癫癫。人人都说这场病也许是因祸得福,穸罗家的疯丫头终于变成了大家闺秀。
缚玉却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消化那个诡异的梦,于是心安理得的窝在床上蹭吃蹭喝。自己昏睡的一年半镇上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又似乎平静的什么都没发生。阿弟长高了不少,但因为他从小就很老成,所以缚玉并没觉得与之前有多大变化。丹心的手艺依然高明,太一每次来探病都会带来香喷喷热呼呼的煎饼,但不让多吃这点令她很是忿忿。
太一跟缚玉同岁,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他总说身为缚玉最要好的哥们是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事。
太一是一文宗家的长子,却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他承认自己资质平庸,不知多少次说以后定将家业留给两个弟弟自己出去胡作非为。缚玉却不认为太一平庸,尽管平日里损话最多的就是她。
太一的才能之一是人缘好,不只在贡多,出镇执行任务也总能与底层人士打成一片。缚玉恶质的将其定义为富有平易近人的亲民气质,简称平民气质。
太一的另一项才能是讲故事。缚玉苏醒后太一经常来家里给她讲镇上发生的事情,每每讲到精彩处激情澎湃声情并茂听者如亲临其境,病房窗口总能吸引大堆孩童当评书旁听。缚玉曾经很认真的考虑论人头收费的事宜,后来因为发现自家小弟也在其列才打消了念头。
其实故事说来说去不过那么几个,太一再怎么添油加醋也不能凭空编造出新花样。但他依旧天天报道从不间断,理由也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昨天北面练功场坍塌今天镇西钱寡妇家的水缸漏了明天听说要刮风等等,缚玉边听边点头,嘴边的笑容极尽真诚之能事。
于是太一更卖力的搜罗他能找到的一切趣事,每次缚玉哈哈一笑他也能跟着开心好久。只是每每说完一段他便欲言又止,挣扎许久憋得脸红脖子粗,每次都没能说出来。
缚玉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回应,也不提示。幸亏他没说,缚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后来再聊天缚玉会有意无意的说起为数不多的几个闺蜜,比如丹心,几次后就再不见太一吞吞吐吐的神情了。
缚玉不是没看见太一有些怨恨的眼神,但她觉得这样对大家,再好不过。
直到有天太一突然问:“你对子桑树怎么想?”
缚玉愣了愣,眼神有点飘。于是太一一咬牙,再没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过。
自己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缚玉咬着小手绢假惺惺的揩了揩眼角,然后思考太一甩给她的问题。
对子桑树怎么想?
能怎么想?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个叔叔级别的过客。
那么多人来了又走,恭维客套话说了一车又一车,唯独那个面瘫一次都没出现过。
缚玉想,他不来也好,就算来了,自己也会找各种借口不见吧。
以前是见不到,现在是不愿见。
说起来子桑家的小公子也长大了,被自己的弟弟加太一的弟弟并洪家小子硬拽来听了几回评书,小脸板得比绣花绷子还紧,一脸苦大仇深见谁都像欠他二两饭钱。
缚玉就愤慨了。丫丫个呸!小小年纪学谁不好学那面瘫!她要拯救误入歧途的花朵,将子桑树彻底立为反面教材,每天在心里践踏一百遍呀一百遍!
对子桑树怎么想?
能怎么想?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个恼人的混蛋。
不问她好不好,也不说自己好不好。明明就在镇上,却连个信儿都没带来过。
混蛋。
大混蛋。
后来缚玉在床上无聊得要生疮,就跟家里人打了招呼,每天早晚固定出门活动一个时辰,按时吃饭睡觉,生活规律得堪比典范。出门也不再惹祸,彬彬有礼笑容可掬。镇上无人不眼泪汪汪的认为那场病生的简直顺应民心,有不怕死的仗着多看了几本风月小说,发挥想象力说她这是被穿越了,日后谣传此人某日青天白日遭雷劈,率先体验穿越的美好去了。
至于缚玉本人对各种说法都不表态,她个人气质的转变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没人过问她去了哪里。而她的目的地从来只有一个——黑森林。
不知怎的,只有在那里,她才知道什么叫全身心的放松。按照蕾儿的说法,这森林里聚集了神——就是在梦里硬塞给缚玉力量的女人——的气息,与缚玉体内的力量相呼应,自然会觉得舒心。
蕾儿是神的半身之一,被扔给缚玉做百科全书兼任前培训。她生的温柔美艳,闪耀程度不比神弱。就是不怎么笑,话相当少,答案一概简明扼要。缚玉记得蕾儿的脸,但梦里她还不是女子,只能说美得根本看不出性别。
另一个半身总是换名字,终日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缚玉光想就觉得厌恶。好在他也不喜欢缚玉,两人没机会碰面也就不会发生冲突。
缚玉举手提问:“这森林为何会有神的气息?”
蕾儿答:“因为这里是神的卧室。”
原来如此。所以这里会被称为禁地,走神亦不敢接近,却允许小小的孩子们出入自由。
“我日后该怎么称呼神?”逃是逃不掉了,缚玉也只好先从小事做起,为长远做打算。
“随你喜欢。神没有名字。”
缚玉面上一讪“那你的名字又是谁取的?”
蕾儿当真低头思考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她抬头认真的回答:“不记得。”
缚玉沉默了,这么冷的气质这么理直气壮的答案她要花多少年才学的会啊。
“但每次听人念起这名字,这里会觉得温暖。”蕾儿指着自己的心口,表情较平日更加柔暖。
这也许就是她明明身为毁灭神,却比谁都慈悲的原因。
缚玉失笑。温柔悲悯的毁灭神?别开玩笑了!那另外的创生神岂不该是残忍无道?
蕾儿看着她,眼中居然有欣喜。“你很有灵性。不愧是神选中的若者。”
缚玉绝倒。“你以为我想她选我啊!”
蕾儿摇摇头。“你是我们寻找已久的人,历史记录断层许久,神很焦急。”
……就她那不急不缓的样子算哪门子焦急?
缚玉突然敏锐的嗅到蕾儿话中的疑点。“历史断层?就是说我还有前任?”
蕾儿点头。
“前任是什么样的人?”
“你已经在梦里见过了。”
“你说的是哪个?坐着躺着还是站着?”
蕾儿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的说:“若者的头发是白的。”
缚玉惊悚的攥住自己的辫子。
“眼眸是琥珀色的。”
“就……没有例外?”缚玉抖着嗓子问。
蕾儿想了一会儿,“以前倒是有一个,一开始不是白发……”
“一开始?”缚玉觉得周围冷飕飕直冒凉气。
“后来变白了。”
……靠。
好个吾思故君在。够狂妄,但狂妄得够资本。
缚玉不死心,女人八卦的本性小火苗一样越烧越旺。“我的前任是自愿的么?”
“不清楚。那时候她在睡觉。”
该说这个前任倒霉还是不知所谓呢?
“这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世界还不存在的时候。”
“对你们来说,多长的时间才算是‘久’呢?”
蕾儿面无表情做沉默状,对于不打算回答的问题她一概是这个反应。
缚玉偏过头,丫丫个呸这都什么世道啊。
“说到底,‘若者’是什么?”
“若者既是神的使者,代替神观察这个世界,代替神拯救这个世界。”
缚玉的笑声简直要喷出来了。“我?拯救世界?我不出去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蕾儿却严肃起来。“请谨言慎行。你现在位列神族,地位比我等更要崇高,拥有无限的生命与伟大的力量。怎么施行力量由你自己选择。但有一点,唯不可轻易许下什么。”
缚玉愣了。“这又怎么讲?”
“若,既是变数。若者,言,诺者也。神给你的力量是穿梭时空,你可以操纵,但不能蓄意改变历史,那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缚玉呆呆的听蕾儿讲了一大堆似懂非懂的话,脑海里却浮现前任哭泣的脸。
梦境里她那么伤心,为的是什么?
“我……真的没有拒绝的权利?”
蕾儿沉默了一瞬,柔声说:“每个若者都有一个‘惟愿’,就算要历史错乱世界毁灭也可以达成。”
“那我的前任们都许了什么愿?”
“大多都选择了形神俱灭。你的前任灵魂还在,但已与此间世界毫无瓜葛,所以才找到了你……”
蕾儿有点担忧的看着缚玉。缚玉很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想象中的发狂沮丧或歇斯底里,她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蕾儿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轻轻的无声的笑了。
得到了至高的力量,却什么都不能做。得到了永恒的生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远去。
其实,高高在上的神明,才是真正残忍的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