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吾起舞时》风雷

15、八卦

　　平日只作为机密会议召开场所的秘室，此时因为几个年轻人的聚首而活分热闹起来。摞在长桌上的书本文件不知被收到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随意码放的不成套的酒盅茶杯若干。油灯投下的光亮在清澈酒液中轻轻晃动，旁边还配着几小碟素食。只是小小一桌“酒席”，虽然简陋却有番苦中作乐的味道。
　　水勋见雷彭三人一片沉默，只当他们沉浸出师的复杂情绪中。他端来两杯茶分别递到冷湖与明的手中，自己拿了杯酒，对着两个孩子笑道：“本该好好庆祝你们的晋升，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就将就下罢。可惜你们未成年，只能以茶代酒了。”
　　冷湖轻轻拽明的衣角，明只是冲她淡淡点头，两人学大人在案台上轻磕杯底代替碰杯，算是回了水勋。
　　之后就自斟自饮，大家一同谈天说地，享受难得的空闲。几杯酒下肚后众人也不再拘谨，雷彭已经跟晟风划起了酒令把式，在桌那边聒噪连连。
　　水勋不好那些，转了头与两个晚辈聊起来。“不愧是名门之后，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通过全部测试，真是后生可畏。”
　　与别的战士不同，水勋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亲切随和的邻家哥哥，与他说话心情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只是他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让人不免有种他其实已经面瘫得只剩笑这种表情的错觉。
　　明放下茶盏，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老练的客套着：“那都是长辈们的照顾。”
　　水勋笑：“对我没必要这么客气。”
　　接下来他还问了些贡多的近况，冷湖一声不响的坐在旁边听着，半盏茶在杯中打旋，一抬头正好与晟风目光相接，于是条件反射的笑了笑。
　　晟风却似乎有些窘，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端了杯子坐到冷湖面前，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看向她，似乎有话不知该从何讲起。
　　冷湖马上便会意过来，晟风要说什么她心里有底，但也不打算挑明，装着不知问：“晟大人，可有什么事？”
　　晟风知道冷湖与子桑冉关系铁，所以一想到谦不久前的所为，一向爽朗的眉间也挤出了无奈。“谦的事我听说了，都是我从前管教不力，惭愧啊！我好歹也曾经是他师父，在这儿先来替他赔个不是。”
　　再度提起这桩事，冷湖已不再像当初那样气恼。其实她心里也很感激晟风，若不是他从前的督管劝教，谦对正房的报复绝非只是冉受伤便能了事的。而且以晟风的身份，根本犯不着找她来赔礼道歉，也可见此人的好操心与诚挚了。
　　于是她淡淡一笑，主动为晟风斟酒。“晟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次换晟风一脸迷惑。“这话怎么讲？”
　　“子桑少爷的怒火是针对正房，冉儿不过是倒霉恰好撞在火山口上。不管怎么说，现在发作总也好过攒到多年后。那时他的实力必不可与现今同日而语，积怨爆发恐怕谁都拦不住。”
　　同其他人一样，冷湖称呼原野或是其他稍年长些的前辈为“哥哥姐姐”，却从来不屑这么称呼子桑谦。但话说回来她又确实很佩服谦的实力，所以都用“少爷”代替。
　　晟风听罢，长出了口气。“想不到反而是你更看得开。”
　　“大人过奖了。我才没那么宽广的心胸，这可都是冉儿的意思，只是我代她说出来罢了。”冷湖谦和的一笑，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
　　晟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望着冷湖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他转过身，豪爽的举着酒杯对雷彭大声道：“雷彭老弟啊，我得敬你！敬你有个好徒弟！”
　　雷彭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得像□□，一口好酒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喷出来。他瞄到冷湖“温婉”的笑容，只好扯着嘴干笑，像吞了半斤黄连，敢怨不敢言的那种。
　　晟风看他这个样子，不屑得一张嘴都能撇上天，滑稽的表情逗得冷湖咯咯的乐。
　　笑过后冷湖轻咳一声，向着晟风试探着问道：“不过晟大人，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小湖你若要我帮忙就尽管开口。”晟风很爽朗的拍了拍胸脯。
　　“并不是我有事相求，而是秋大人她……”冷湖故意放慢语调，摆出一幅为难的表情，眼睛偷偷瞄着晟风的反应。
　　晟风咽了咽喉咙，高度紧张得盯着冷湖。冷湖见状，忍下爆笑的冲动故作忧虑的继续说：“事情虽然被子桑宗主和秋大人压了下去，但秋大人很生气，说……等晟大人回镇后定要登门为徒弟讨个公道。”
　　屋里陡然响起晟风杀猪般的嚎叫，这个平日人高马大的汉子此刻慌得六神无主，一脸绝望的哀鸣：“怎么办！小秋她绝对会杀了我！”
　　“能怎么办，收拾东西跑路呗。”雷彭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出着馊主意，一边还不满的瞥了冷湖一眼，似乎怪她提早通风报信让全镇人错失了一场好戏。
　　水勋看不过，也过来劝雷彭：“秋姐姐你不是的表姐么，就不能帮晟哥求情？”
　　雷彭一脸的惊悚，想都不想的断然拒绝：“不要！我还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水勋一脸鄙夷。“二十五岁的人说什么英年？”
　　雷彭一脸坚决。“我的心灵青春永驻！”
　　于是晟风继续哀鸣。
　　…………
　　……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冷湖张着嘴看着此情此景，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男人八婆起来女人未必赢得过！
　　明和冷湖双双保持着手捧茶杯的姿势，呆呆的听着眼前的三个大男人急病乱投医相处的种种逃脱“妙招”，其后这仨又将话题硬是扯到个人婚姻大事，两个单身汉立刻结成单身同盟一致鄙视已婚的水勋。
　　冷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阵势，不禁有些懵，悄悄探身问明：“男人都这样？”
　　明轻抿一口茶，然后才说：“不全是。”
　　冷湖失笑，看着对面三个不知所云的大男人，心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老祖宗的真理，永远不要妄想什么性格互补定律，那都是鸟语。

　　胡闹总算告一段落。收去器皿残酒，该说说正事了。
　　“那么水大人，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明说话依旧直奔主题，冷湖在一旁偷偷吐了下舌头。
　　水勋不忙着解释，笑眯眯的反问：“你们两个可知道后天城里的百花大典？”
　　明与冷湖互看一眼，难道与这次的任务有关？出于礼貌，明迅速的回答：“知道，是墒城一年一度的节日庆典。”
　　“不错，但不是全部。”水勋点点头，继续说：“因先皇驾崩不过半年，所以将国葬与花典合并在一起举行。”
　　冷湖忆起入城前闻到的菊花香，心下了然。
　　接着水勋又将这半年来墒城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捡重点叙述了一遍。冷湖和明这才知道，原来当自己在太平的贡多潜心修行时，遥远的王城却正在经历令人措手不及的动荡。这半年来王都不怎么太平，墒城人的神经想必被一连串的变故磨砺出了非同一般的轫度。
　　首先是在二月初，太子天权被查出与多位权臣勾结参与贪污大案，人赃俱获缴出白银金条加上私藏银票合计六十五万金锭。卧病在床多日的天禹帝勃然大怒，气急之下竟下榻掌掴太子，当即罢黜储君之位，软禁于原太子府等候发落。
　　接着还未到二月中旬，天禹帝重病不治，驾崩。
　　噩耗迅速传遍全国，连尚在西海远游的九皇子也被急召回国，可匆忙归来却连父皇的遗容都未见到。众皇子悲恸之余也心觉蹊跷，二王爷当时人不在国中，遂将四王爷召回主持搜罗人证物证。
　　但搜索过程困难重重：天禹帝尸身已入殓，宫中人要么不知情要么三缄其口。加上先皇生前一切物品毫无作为证据线索的价值，就连衣物也是除了做衣冢的都是能烧则烧，纵使有心破案却也无从对症。于是很多人转为座上看客，等着见四王爷难堪。
　　但老天似乎有意让事态变得更有趣。一件先皇驾鹤当日的贴身睡袍辗转落入四王爷手中，连带着衣带上被毒针腐蚀的痕迹一枚。王爷不禁大惊，也大忧：凶器虽然找到了，凶手却仍是毫无头绪。
　　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前太子被发现在宅中书房自缢而亡，同时在府中发现暗道密室，室内藏有密封书信共五封，上书毒杀老君王并与叛党勾结意图作乱篡权的全过程与构想。至此，原本的贪污大案意外成了皇室丑闻，引线揪出来的乱臣加上藏匿在宫中的贼子数不胜数，势必而来的大清洗让朝廷一时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
　　说到这里，水勋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眉眼间却有了一丝玩味。“我与晟风作为先遣部队来此权衡调停，上个月本就该结束任务。但湛皇子突然建议将后天的百花大典作为先皇国葬仪式如常举行，再加上有天玑王爷大力支持，这才耽搁了回程。”
　　雷彭一行人在来途中就已从旅行者口中得知此事，所以冷湖和明都没有太惊讶，毕竟这一提议引经据典理由充分：一则为以百万白菊铺城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二则为安抚百姓昭明大安大义。这样一来纵是谁有万般权力也无理由阻拦。
　　“天玑王爷？”冷湖只是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有些拿不准，于是脱口重复道。
　　“说来这位王爷还于你有恩呢。”水勋笑着提点她。
　　冷湖眼珠一转，想起了去年祭鬼节上令人捏把汗的安魂舞，轻轻“哦”了一声。
　　水勋双手交握叠在鄂下，一脸的讳莫如深，“虽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但如今最令人担心的还是继承人问题。”
　　明点点头，“就算皇子间争斗再怎么厉害，三个月连储君都没能确立也未免不合常理。”
　　冷湖盯着杯底茶水泛着的光亮，轻声说：“因为凶手范围被缩小到了先皇的亲信与几位皇子中间，在查明真凶之前都不能立储君……是这个意思吧。”
　　水勋未作任何表示，眼却眯得更细。
　　“那我们需要做的是……”明已明白了大致利害关系，心中便有了答案。
　　“不错。”水勋笑得更深，“因为这乱上添乱的百花大典，你们要在百花大典当天做皇子们的影子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