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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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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年关,礼部要安排祈雪、皇室拜年、祭祀、元宵等,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可是此时的礼部却人心涣散,礼部官员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一样。
这皆是因为阁蕃被贬谪,礼部尚书一职空缺,局面顿时有些混乱。
皇室新春拜年等活动可不能因为尚书的空缺而受到影响。
内阁首辅苏鹧、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兵部尚书李沉等都推荐了好几个人,皇上已被祈雪一事闹得神经衰弱,哪里还顾得上选人,只能让刘瑾帮忙挑选一人。
皇上无力地说道:“选谁都一样,能被那几个老东西推荐的一定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人物。”
刘瑾淡淡说道:“可不是嘛。”
按照晋王的指示,那就是让他的人当礼部尚书,晋王甚至说,谁当也不能让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人当。
刘瑾并不想直接选晋王的人,晋王心狠手辣,刘瑾并不能掌握他,要是让晋王当了皇帝,刘瑾一定会死得很惨。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刘瑾觉得晋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不能全力相帮晋王夺走朱镇邺的皇位。
于是刘瑾开始细细审察礼部尚书的人选。
“谢闫?”刘瑾手里拿着内阁首辅苏鹧的奏折,默念道,“这不是莲儿那丫头的心上人嘛?这小子真有出息,值得莲儿苦守,也不知道他们成亲了没有?”
很快,刘瑾传皇上旨意:调任谢闫为礼部尚书。
正月十五前五天,上天仍未降瑞雪。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仍频频上书——杀死刘瑾,祭奠天神。第二天,越来越多的官员也加入了这场针对刘瑾等太监的攻击。
新任礼部尚书谢闫更是列举了皇上登基以来的各种不当行为,还认为皇上的不良行为是受刘瑾等太监的挑唆,谢闫言辞激烈,引经据典,把刘瑾骂成千古罪人。
刘瑾一字一字地读完谢闫的奏折,冷冷地笑着,自言自语道:“也是因为我这个千古罪人,你才有机会当这个礼部尚书,才有资格骂我。”
谢闫并不知道自己能顺利当上礼部尚书有刘瑾的功劳,他只是听从老师李东阳的指引,假意投靠内阁首辅苏鹧,才使得自己在鹬蚌相争中得利。
李东阳从上次失败中受到教训,他不再将矛头指向晋王和刘瑾勾结谋反,而是先将矛头指向刘瑾。因为他觉得朱镇邺重情,如果没有绝对让朱镇邺信服的造反证据,朱镇邺是不会杀晋王的。
但是刘瑾只是一个太监,杀了他之后还有其他的太监上来,朱镇邺不会在意的。
事实也如李东阳所料。
在无雪的重压和百官的逼迫下,朱镇邺对刘瑾起了杀心,只是他还有些犹豫,毕竟刘瑾好像什么也没做。
李东阳坚定地说:“他想造反!”
谢闫附和道:“皇上,不能犹豫了,上天已经示警了,如果不趁现在除掉他们,等刘瑾等人羽翼丰满,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们,然后取而代之。”
朱镇邺再次害怕了,他在乎皇位,也更在乎性命。而这两样刘瑾都想拿走,他不能忍。
于是他点点头,挥挥手,将抓捕刘瑾的任务交给了李东阳。
这一晚是刘瑾最狼狈的一晚,却不是他唯一一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他一介布衣,而现在他衣冠华服。
这是刘瑾第二次落入他人的陷阱,第一次他侥幸逃脱顺利和晋王“结盟”,但这一次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这也是刘瑾换姓后第一次遇见谢闫,只匆匆一眼,刘瑾就知道谢闫认出了他,谢闫和莲儿打闹的欢乐场面在刘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刘瑾满意地笑了笑。
这是刘瑾注定的结局。他早该在悬崖下就死掉的。
他在晋王府中慷慨激昂,也不过是希望再见她一面。他愿意替晋王办事,只不过是想保护她,有些腌臜的事总要有人去做,他不愿意,她就会被胁迫做这些不干不净的事。
万幸,他有意无意地在替她铺路,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望着长寿宫的方向发呆了。
正月十五前三天,刘瑾被斩杀。
生时万人拜访送礼的假象,死时终于被揭开,无人收尸、无人伤心,只能被弃抛乱葬岗。
谢闫永远不会知道刘瑾的暗中相助过他,他很忙,忙着安排各种祭礼,忙着处理刘瑾同党,忙着买宅子接刘莲兄妹入京......只是夜晚无眠时,他的脑海中依稀闪过那晚刘瑾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怒意、没有悔恨、也没有哀伤,甚至有一丝欣慰,这个时候谢闫才会想,当初给自己摘桑葚的大哥哥为何会成为太监?又为何变成人人喊打的刘瑾?他明明是谈瑾呀,是谈父的乖儿子、是梅龙镇的衙役、是妤姐姐的良人、是双手抱着小孩的大哥哥......
这一切妤姐姐知道吗?
正月十五前一天,刘莲兄妹入京,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京城,觉得新鲜,于是他们在城门口弃用马车,准备一路逛到到谢府,吃茶歇息期间,他们听到大家在赞叹谢闫等人,说他们为民除害,斩杀了刘瑾。
刘莲听到这里很高兴,仔细地向那人打听前后故事,不停的鼓掌叫好!刘良满脸无奈地看着妹妹,宠溺地摇了摇头,道:“故事的主人公之一还在府中苦苦地等着你呢!”
刘莲这才娇羞地起身离开了茶楼。
谢闫刚刚入仕为官,俸禄不多,本来没钱买宅子,但是老师李东阳听闻他已婚,妻子还仍在外省,就主动借钱给他,让他买了宅子,他这才把妻子和哥哥接到京中。
谢闫一见到刘莲,顿时觉得这一个多月的疲劳都消失了。抱着刘莲转圈圈,全然不顾刘良。
刘良只得假装咳嗽几声,谢闫这才放手,得空和刘良寒暄。
谢府很清净简朴,只有两个侍从,一男一女,再无他人,侍从们此刻在忙着劈柴做饭,谢闫只能自己端茶倒水。好在都是一家人,也不讲究虚礼。
刘莲还没忘记刚刚在茶楼听到的故事,道:“谢闫,你快讲讲你们除掉大坏蛋刘瑾的故事?”
谢闫闻之一怔,倒茶的手微微抖动,几滴茶水洒在桌上,他并未提刘瑾,而是问道:“谈兄当时为何不发丧?是没找到尸身吗?”
刘良叹气,道:“哎,悬崖那么陡峭,哪里找得到尸体?怕是早就被豺狼虎豹......哎,谈叔不愿相信谈瑾逝去的消息,拦着我们不让发丧......”
“你们后来再没见过他?听到他的消息吗?”
“没......人都死了......再说妤儿现在是德妃了,我们哪里还敢提他呢?”
谢闫抿了抿嘴,咽下肚子里的话,只道:“马上元宵了,我们不提这些晦气的事情。”
夜晚,谢闫看到刘莲已经熟睡了,便起身穿衣,蹑手蹑脚地出门,而后只身骑马,前往乱葬岗。他要替那个人收尸,哪怕他有罪,他是奸佞小人,可他也是自己的亲人,谢闫不忍他的魂魄在乱葬岗飘荡,他也应该被超度。
正月十五寅时,谢闫夫妇、刘良以及府中两侍从开始点灯,皇宫中女官和小人、太监等也按例点灯笼,虽是元宵,却没半点节日气氛。
无雪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长长的廊上,红红的灯笼依次被点亮,天也更亮了。
“下雪了!下雪了!”不知是最先开始喊,而后一声接着一声。
院中的刘妤也伸手接到了雪,双手捧着雪,忙跑到殿内,给朱镇邺看:“皇上,下雪了!”
朱镇邺看到的只是几滴水珠,但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他拉着刘妤的手跑到院中,仰头看着漫天大雪,露出了久违的笑:“下雪了,下雪了......你们看到了吗?”
刘妤看着喃喃自语的朱镇邺,心中怅然,没有人会习惯杀人,皇上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