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类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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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
“哐！”
一堆凌乱的响声过后，厨房里传出逐渐浓郁的蛋香。
又来了又来了……
我趴在奶黄色的玉石圆桌上，无力捶桌，眼见得厨房的人影移近，我头痛得几欲夺门而逃。
琉璃碗瞬间摆在眼前，我抬起头，正要说话，碧洛狠狠一瞪竟让我把即将出口的埋怨吞咽回腹。
“那个，碧洛，你不吃点么？”
“哼！”
“我承认你的厨艺越来越进步了啊，可是，你有必要煎满满一桌的蛋吗？”伸手指了指已经摆向桌沿的碗碟。
碧洛一怔，注意力终于投向桌子，眼角微微抽了下。我再接再厉，拉他坐下：“你知道，这次任务看似简单，但我必得在人类世界逗留许久，这段时间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去找你的族人，或是请战魔法学园那些师者，总之你不能再游戏生活了，啊？”我倒成了做妈的……
“和那些老学究有什么好切磋的，开口闭口一大堆教义教条，你看着，很快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他嗤笑，继而声音闷闷的，“漠玫，我也一道去人类世界吧，就当去...去游学！”
……游学？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词了？
“你不能去，没得商量，别告诉我精灵族那些长老们没召见过你，”我认真地看着他，“碧洛，你是精灵族长的长孙，你的父亲早逝，有些责任迟早是要扛起的。”
“我知道。”少年撇过头，雌雄莫辩的侧脸妍丽得过分。
之后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我看了看桌子上的煎蛋，还是放下了叉子，其实他的厨艺鄙人真的不敢恭维。他的造诣在魔法上，无论出于个人追求还是家族使命，过了百岁的他都应该潜心学习术法，而不是跟着我没追求地悠闲度日。
他拧眉细细思索许久，目光落到我脸上：“漠玫，上首这个位子太高了，你觉得，我该去坐吗？”
“那当然，强大之后你才能守护你所想守护的。”如同海皇，如同闭洞修炼的精灵族长，明知那个位置艰辛，所以不得不逼迫自己强大。
他略弯了眸，笑了，“好，明天我便去魔法学园，你在人类世界等着，等我修为大进了亲自帮你把海妖捆了。”
我眨眨眼，一时愣住，这么说来他想通了？我都说了些什么感人至深富有哲理的话来着？
看着他豪情万千地拂袖离开，我呐呐喊了声：“喂，把你的煎蛋带走...你究竟是怎么迷恋上煎蛋这个事物的啊……”
屋外传来一声冷哼，“我高兴。”
安顿好那个小家伙回学园，我坐在自家小屋里把降火的花茶喝了尽兴，伸个懒腰，这才有了元气去干一件使自己显得不再那么悠闲度日的事。嗤，海妖是么，上帝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其招摇进入人类世界，把这么个任务给我，这样的地点，他还是不希望天国的神那么轻易地回归深海吧。
因为现任海皇英年勤政，将深海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多年的使者生涯很没有负担，所以暂时离开深海也谈不上有什么可以交接或是吩咐的。我恳求海皇不要把我此次的任务泄露半点风声，毕竟整个深海里并不都是知根知底，海妖只有一个抑或多个，又是否有同伙留在深海，这些都不得不防。
基于此，我离开深海的那天平静得残忍，我姿态随意地游向海面，直到上岸都没有一只小鱼小虾来向我告别。
接近人类的世界对于我而言仿佛远在白垩纪，几百年过去，若不是刻意去回忆，那一切都已伴着最为惨烈的夕阳，如那一日的泡沫般随风而逝。可悲么？不，从未后悔。没有那样的惨烈如何来造就现如今大彻大悟的恣意。
而当我轻易就幻化出人类双腿的形状，光脚走上沙滩，我望着那莹白如玉优美纤长的线条，终是忍不住眼眶炙热。银色的泪滴在我来不及收回时便脱控一般汹涌而出，我只好抬头望天际，呐呐地自嘲，你看，原来拥有腿可以这么简单的，可是那种走在刀尖上的疼痛还是如影随形。我伸了伸腿，这是健康有力的人类的肢体啊，那么这刻骨入髓的疼痛是哪里来的呢？……
等我收拾好心情，踏上征程，一个噩耗的发现让我几欲奔回深海揪住那个害我忙活的海皇本尊大声质问，你是想好整我的吗？你是想好了整我的吧！
事情要从我进入利比斯境内的一个小酒馆说起。
不一样了，我看着身上的衣物频频感慨，想起那时没有神力的自己，只能光着身子等待人类发现，原来我的脸皮在几百年前已经丢光了。
我的目的地是那个有海妖出没的国家，利比斯。只要沿着海岸线走，很快便能进入利比斯的国境。炎炎烈日照射下我不是很适应，马上开始想念深海的凉爽温润，幸而从天国出来后我的感官神经已不是那么细腻灵敏。
前方便是一个小型农场，有大汉和包着头巾的妇女来回搬运干草，我走近些，已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肆无忌惮地打量我。骄阳火辣辣，相对于大汗淋漓的他们，我确实神清气爽得过分。
“大叔，下午好，请问往利比斯怎么走？”
胸毛壮观的大叔朝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我出发前偷懒只从语库录入利比斯语，对别国语言是一窍不通，我只好转向偷瞄我许久的老妇，比划着问她今年收成怎样。头巾下的妇人过于瘦骨嶙峋，显得眼睛极为突出，眼眶下黑影浓重。她指指不远处的牛棚，里面有人正在奋力挤奶，浆白色的木桶却始终空空见底，看得出农场经营得很是勉强。
老妇人眼底的戒备让人难以继续进行比手划脚的交流，我微微舒眉，尽量露出无害的笑容，烈日下农场的人影惨淡尽收眼底。虽不至于民不聊生，人类的生活离捉襟见肘终是不远了。下一步就该进入利比斯，到人群集散处了解最真实的情况。
转身的刹那，老妇的叹息随风而起，而这次我听懂了，她说，海妖……
海妖。这个近些年在人类世界中近乎魔靥的名字。无论哪个国家，人们口中操着何种语言，唯有这个词能让众人骤然惶恐。撒旦至于众生，海妖至于人类，或许是同一种宣判。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听到人类提及海妖，听到他们道出心中无法掩饰的惧意，和痛恨。
古今以来，酒馆一直是民众聚集离散的中心，生活轨迹相近又不尽相同的人混杂同席，举杯畅谈，开着各色荤腥笑话，一派热闹景象。
利比斯原为利比国，是个临海而建的新兴王国，海洋是其生活和文明的开始，而海洋带给世人的富足却蒙蔽他们的心灵，利比的政权几经分裂，王宫贵族之间打着子民权利的旗号争夺战斗不断。最终，来自北部遗落已久的马背上的王族——霍斯王族挥师南下，凭借骁勇善战的骑术和惊人的战斗力征服这片土地，让饱受战火烧及了几世的子民过上安稳日。王国也改名利比斯，以纪念至高无上的霍斯王。
就是此时置身于随意进入的小酒馆，霍斯王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也毋庸置疑。
“真是晴朗的一天！各位，让我们举杯为尊贵伟大的霍斯王干杯！”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众人停下交谈进食，纷纷高举酒杯，振臂三呼万岁，慷慨之情溢于言表。
入乡随俗，我伸直手臂与同桌而坐的大汉碰杯，香醇的汁液溅洒到脸上，我一口气喝干，朝他亮了杯底，真是爽快到极点。
满室酒香缭绕，身材火辣的酒馆老板娘在众人之间穿梭，唱起利比斯的民歌邀请大家尽兴。然而此次尽兴未能持续多久。不多久，喧嚣一片的酒馆便堕入令人生闷的气氛中。每一个人都知道压抑的是什么，每一个人都不愿意从自己口中吐出那个意味灾难的字眼。强大尊贵的霍斯王早已置身天国，即使日日膜拜，又有谁能再次拯救他们于水火？
我坐在暗处，捕捉众人脸上每一丝神情，继而叫来老板娘将酒杯续上，等待。
时间一时凝滞，在续上第四杯之前，终是听到了我想要的词。
酒馆另一个角落被一张硕大的桌子占满空间，此时座上有七位装扮怪异貌似商人的异域人士。打破酒馆静谧的正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位，他黝黑的面庞因为气愤而异常扭曲，手臂被身边年纪稍长的人紧紧捉住。
“万恶的海妖！为何不能提及他们？他们是魔鬼，来自地狱的撒旦！”
此话一出，在场的每一个人皆面色凝重，疑惑而微带愠怒地看向那群人。
有点意思，我笑笑，幸好有这么个愣小子敢言人所不言，心中却也不解，是什么让他比利比斯民众更为痛恨海妖？眼前忽而飘过深黑裙裾，竟是去酒窖取酒的老板娘去而复返。
还在受丧期间的年轻少妇，尽管沉重的丧服层层裹叠，火辣而饱满的身体曲线仍是诱惑着众人视线。活了几百年阅尽天国深海美色的人鱼本尊我，自是也不能免俗。
眼珠子跟着老板娘转至早已由愤怒变为呆愣的黑小子身上。只见她抬高下巴，两手掐上细致腰身，她挺了挺胸，眼神凌厉地盯紧眼前的少年。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更为惹火的身材，简直让在座各人鼻血飚升。
“小子，还看呢？”老板娘细眉一竖。
咕咚一声，黑小子咽回一大口外流的口水，转眼变得手足无措。
“我，我没看……你啊？”
还没看，眼珠子丢在美人身上了好不好。我嫌弃地摇摇头，这愣头青还没长大，典型的缺乏抵抗能力。下一刻果然瞟到老板娘鄙夷又得意的眼神。
“哦？大家倒是说说，这黑了心的小子不但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半天，还不知好歹……”说罢踢踢脚边一地的酒杯碎屑，“谁准你扔的？给老娘我捡起来！”
受到责骂的人这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弯身收拾残屑，低头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狼狈的动作太过草率，不大会儿就在手掌划了道口子，他一声惊呼，余下六人终于看不过去。之前拦住他的人扯下一块布条为他包扎伤口，间或瞪一眼老板娘和酒馆内失声大笑的人。
这时看似年纪最长的老人摘掉一直戴着的几乎遮了整个脸孔的宽大帽子，骆驼毛宽边帽檐移开，露出一张白皙胜似少女的脸。一片低呼声响起，我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女士，请饶恕微克逊的无理和无知，我们本无意冒犯。”
这下注意到了，就连轻轻抚摸帽沿的手都肤如羊脂，浑身更是透出与生俱来的从容和优雅。只是那声音略为暗哑，不似年轻，一头如瀑银丝更是让人误以为愚愚老者。
老板娘显然也震惊不小，却极力镇静下来，看着对面的白发男子。
“本无意冒犯？怎么说？”
问得好。我扫了眼呆成一片的诸位酒友，不得不佩服见多识广的老板娘，看来，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们来自遥远的中东国度，我们，不过是靠引渡奇珍异兽往来各国而谋生的人……”
一声叹息，沙哑男声带上沙漠的空阔和和海洋的宽辽，我们跟随他踏着驼铃，穿越土地和沟渠，天涯商人跋山涉水的生活仿佛跃然眼前，换得的银票是如此真实，回乡的驼铃是如此急切，可是，就在横渡蓝色海洋的傍晚，就在风和日丽却转眼疾风骤雨的刹那，大船上的喜悦戛然而止。诺大的商贾家族至此淹没于深蓝海水，宝藏永沉海底，只剩零星抱着木板漂泊而逃出生天的七人。
悲剧的促成者自然是，“海妖，是她毁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人类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