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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恶兆之梦7 ...

  •   神和神经病只有两字之差,交界地的人大多都发了疯,交界地的神脑子不太正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比如什么玛丽卡就是拉达冈,一个人自交生下了两个残疾的神人,又比如下水道那对恶兆兄弟,堪称黄金树的正反两面,一个情深意重,一个自立为王……褪色者原本也没想着葛德文是个什么正常人,但是他说出来的这句“那我给你生个孩子”还是令她眼前一黑。

      “孩子的话我不是很挑,但是最好还是尽快立下皇储,”葛德文还在思考,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金发还是白发?金眼还是蓝眼?名字叫葛瑞克还是葛维亚?”

      “……先等等。”褪色者制止他,“首先,绝对不要叫葛瑞克。”

      “好吧,我还是挺喜欢这个名字的,那么以后再说。”

      “其次,我为什么非得要跟你有孩子不可?”

      他有些惊讶地歪头,诶了一声。

      “因为我选中了你。”葛德文反问,“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肯定不明白,我压根不认识你。”褪色者一口回绝,“远在我重返交界地之前,你就已经死透了。”

      “……”

      葛德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她,神色怜悯宽容,就好像正在无理取闹的家伙不是他,而是褪色者。

      他五官硬朗,线条坚毅,面无表情时带有一股威严肃穆的攻击性,但当他睁开眼睛朝你露出一个微笑,就能让你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怜悯,宽容,就好像真正的在世神。
      被冠以黄金之名的神用手指在半空中虚划了一下,一道耀目的金光伴随着黄金律法的气息凭空出现。他翻手将线一分为二,一阵刺耳的机械运转声音响起,那两条分开的断线开始自己卷曲、蔓延,又衍生出了新的金色线条。

      线条交叉扭曲成无数个纠缠在一起的圆环,她很熟悉。

      黄金律法的演变最后停止在一声响指声中。

      大卢恩。拉达冈。艾尔登之兽。
      ……艾尔登法环。

      “你应该觐见过它,你也知道什么是命定。”他往前走一步,走到褪色者面前,穿越那道被他展现出来的大不敬的律法光芒。神的眼眸发出淡金色的光芒,生死律在他眼中化为无形,一眼展示过去,一眼看向未来。
      在他眼中,她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过往碎片:她握住刀跪倒在玛丽卡的残躯面前哭嚎,身后是完整的艾尔登法环,身下是熊熊燃烧的癫火;陷入永夜的交界地,清醒、痛苦和智慧的暗月在唤醒群众的神智,死亡不再令人挂怀,但她依旧沉沦在命运的洪流中;她最终尝试向黄金律法低头,拉达冈的手拂过她的发顶,张牙舞爪的红发垂落她的肩膀,一个切实的拥抱,他的嘴唇在动……他在干什么?他在说些什么?她发觉自己竟然完全记不清。

      眼前模糊的景象在聚焦,最后化作一双烈阳般剧烈燃烧的眼眸。

      “真是可怜……”一身叹息传来,然后是覆上脸颊的手,葛德文声音放得很轻,“经历了那么多,你一定也很累了吧?”

      褪色者的神智从过去逐渐回到现在,对上他那双金色眼眸猛然清醒过来。她按住葛德文不断贴近的胸膛,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奇怪,你不想趴在我膝盖上大哭一场吗?”

      褪色者镇定自若:“已经在我老婆膝盖上哭过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真可惜。”葛德文一脸遗憾地收拢起大开的领子。“好吧,那名字就叫葛维亚,白发金眼,二十一岁继任黄金一族,立府招婿,二十三岁生下长子,名字为葛瑞克。”

      褪色者:……?
      未来在他金色眼眸中流淌。褪色者按住他发光的眼睛:“王子殿下,要不你反抗一下命运,找其他人生孩子行不行?”

      “我也不想,但是好像跟其他人生不出来。噢,他们是怎么说的,这是阳——”

      OK,说到这已经够了。
      褪色者再加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两只手都在使用中,既不能捅他几刀泄愤,打嘴炮又好像也说不过,论无耻的程度来说更是望尘莫及。

      “这是谁的决定?”她问,“是双指,无上意志,还是出于你自己的决定?”

      葛德文不回答。
      褪色者也没指望他会谈论如此敏感涉密的问题。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
      无数疑问萦绕在脑海里,但是她脑子一抽,最后问出口的是:

      “为什么孩子只能跟你姓?”

      他还是不说话。
      但就在手掌之下,葛德文的面部表情在逐渐变化,眉毛弯起,嘴唇稍微离开了她的掌心,若即若离。

      一个略显惊悚的微笑。

      他没有说出口,但是褪色者在那一刻心领神会。

      ——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

      奥陶琵斯自风暴王战争结束后一直处于宕机状态。
      没有强敌、没有鲜血、没有参与战争,王葛孚雷不给予他指令,他只能一直在王城里面游荡,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身躯和剑刃都已经开始生锈。

      这种空闲的和平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王城下水道爬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按照那些罗德尔士兵的话来说,比起一个人这像是一个黄金诅咒的化身,亵渎的象征,噩梦成真……诸如此类的用词。一头罪人般的雪色长发,法师杖和长剑,身负双眸褪色诅咒,乱七八糟,花里胡哨,奥陶琵斯都没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她杀人时出刀很快,手法狠戾,抬手前眼神会往上瞟,露出吊三角般的眼白。

      比他曾经面对的任何敌人都要穷凶极恶。

      熔炉骑士和罗德尔士兵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从不干涉和交谈。可和平的日子太过无聊,稍微有一点涟漪都会传得波涛汹涌,愈演愈烈的谣言甚至传到了他耳边。有人说是是神罚,有人说是死而复生的鬼魂。奥陶琵斯原本并不在乎,直至他戴罪之身接收到黄金葛德文的命令。

      黄金长子自古龙战争以来就不在人前露脸,他被冠以英雄之名,头戴花冠的雕像遍布王城和他的封地,是所有人都默认下一代掌管交界地的黄金神。熔炉骑士效忠生命熔炉,追随守护黄金树的葛孚雷,基本上不怎么和黄金葛德文打交道,但这次竟然委托到了他头上。

      果然是追查那个奇怪的女人,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幽灵。
      她确实跟无实体的鬼魂差不多,亚坦高原和王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她有时候一路向北似乎要直上雪山,之后又徒然南下,像是有两个人在争抢目的地,最后谁都没有吵赢,脚步停留在悬崖边,任由身后的追兵赶上。

      在亚坦高原的陡峭悬崖边上,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奥陶琵斯听不明白,也没打算弄明白。人类的审美和评价原本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以为任务会就此告一段落,这个奇怪的女人毫无疑问会死在黄金王子手下,但某个阴森寒冷的白天,在巡逻王城的日常工作中他又发现了她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回前线?”

      她竟然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熔炉首席奥陶琵斯猛然转头,发现她正背靠城墙的护栏,风从城内连同她的头发往外吹,那头白发在黄金树的照耀下亮得吓人。如此悄无声息且诡异的行踪,比起人类确实更像鬼魂。

      奥陶琵斯摆出一副谨慎的姿态,以防她的突袭,但过了一会儿,他发觉对方真的是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他迟疑回答:“等王需要我的时候。”

      “怎么会被从前线调下来?我可从不认为你会逃避战斗。”

      “熔炉骑士无一逃兵。”他冷硬地回答道。

      “我明白。”她问,“那么这是为什么?”

      这是非常私人的问题,无论是谁问他都没有回答的打算,但此刻却感受到一丝迟疑和心动。她太过自然了,像是已经认识他许久,就算越线也显得无比寻常。

      “……是因为,摩恩城战争。”他竟然说出口了。“我们跟随王葛孚雷一路攻打到极南之城摩恩,屠杀了一个种族。那个种族最后的生还者铸造了一把以所有同伴的剑为熔料的剑骸之剑,向我们寻仇。”

      “剑骸大剑。”

      “那是一把惊世骇俗的大剑。他不是我们的对手,实力差距十分明显。他最后被生擒,王葛孚雷命令我处决他,永绝后患。”

      “你没动手?”

      “……”他哑然一会,认命般地承认。“是的,我没能够动手。”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轻声感叹:“你可是战争机器啊。”

      这对于熔炼骑士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和讽刺,奥陶琵斯理应恼怒,理应卫冕骑士的荣誉与她生死决斗。
      她双手抱胸凭栏,侧过脸来看他,那双浅淡蓝眼的视线终于落到他身上。一旦被她注视,就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那一股强者特有的冷漠和神秘,还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女性特质——女人与生俱来的,广博且深沉的内敛。

      她招了招手,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让他像条野狗一样靠过去。

      她示意奥陶琵斯弯下腰,轻声说:“你犯下了战争的重罪。”

      “你要借此来奚落我吗?”

      “不,我拥有一名熔炉骑士。他也曾经犯下重罪。”

      奥陶琵斯直起腰,感受到了无名的恼怒,语气冷硬:“熔炉骑士不属于任何人,请不要再说这种话。”

      那股不讲道理的青涩怒气让她露出一个笑容。寒冰消弭,她心情显而易见地好转,飘忽的身影变得凝聚,也不再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鬼魂、落叶、褪色的花瓣。只是她缄默不语的包容态度让奥陶琵斯的恼怒愈演愈烈,一股陌生且尖锐的情绪在躯体内翻滚,让他的意识在某一瞬间回到那座尸横遍野的极南之城。

      陌生的、烧心般的灼烈感情。

      奥陶琵斯选择继续巡逻,沿着回旋的楼梯下到王城大道边,居民们对他视而不见,罗德尔士兵对他敬而远之,他像是融化在黄金树光辉中的一捧空气。唯独那个奇怪的女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天色逐渐变暗,视线从白天变为黑夜和金色,达到夜晚时分。

      陌生的女人依旧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的焦躁愈演愈烈,难以描述的感情在他金属的身躯内膨胀、接近爆炸。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他终于开口问。

      “我是谁?”她饱含深意地自问自答,“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懂。我想要跟着你,于是就跟着你了。”

      奥陶琵斯在原地站立一会:“你再跟上来,我就杀了你。”

      她完全没有被吓到,口吻还有些稔熟的抱怨:“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就不能不走吗?”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越界态度。奥陶琵斯有些焦灼地握住了剑炳,想要抽出武器来,但手纹丝不动。于是他真的站在了原地。

      “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奥陶琵斯说。

      她再三缄默:“如果你一定要具体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褪色者。”

      Tarnished

      失去恩典的人,被玷污的人。
      犯下重罪。

      有那么一瞬间奥陶琵斯真的以为她在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他,但是她的表情平静且温和,真诚得令他无法动怒。

      “那么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自称失去恩典的女人说,“仅仅是违抗杀虏的指令不至于算是犯下重罪,实际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葛孚雷将你遣返?”

      “……”
      “……在极南之城摩恩,我没有动手处决那个只身独活的亡国之徒,因为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被燃烧的感觉,这是熔炉生命不可涉足的禁域,”奥陶琵斯回答。“于是我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是他漫长一生内最难以启齿的话语。
      褪色者并没有追问。她虽然提问,但也不强求能够得到答案。

      在这短暂的沉默之后,奥陶琵斯终于将自己的秘密诉之于口。

      “我问亡国之徒,‘复仇’是什么。”
      “他大笑着自尽,说我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不配知道。”
      “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副躯体产生了不该有的自我意识,也产生了多余的灵魂。由炼金术所创造的熔炉生命在逐渐往类人生物靠拢,由万归一,这就是熔炉百相所禁止的原初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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