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巷》三灭相

26、二六章*签名

　　杜楸的文字经历了几个刊物的惨淡后，逐渐有了声色，竟然有几个大的刊物主动联系上了他，商量着出版。

　　他趁热打铁写了几本长篇，反响都不错，在整个市，乃至整个省开始小有名气。

　　有一篇叫做《取次花丛》的短篇小说集影响力最大，销量最好，书店正在再加急加印一批，再搞个线下签售会。

　　*

　　这时的顾寥已经是大四生了，下学期即将开始认识实习，目前在忙一个等级考试。

　　大学完全不像高中老师说的那样“是轻松的、充满激情的”，大学生简直比高中更累、更彷徨。

　　崭新而陌生的学科，各种不同的选择。

　　到底是一个专业莾到底？还是中途换一个？是不是应该跟风考这个证？考研？考公？

　　无数的问题堆叠、铺满，还要时刻做好准备，把一切扒拉开，在学校和社会之间做好衔接，做好准备，走出校园，接受挑战。

　　顾寥和一个叫熊岳的舍友在图书馆看书学习。

　　顾寥在哗哗地做高数，熊岳在看书。

　　“唉，顾哥，你看过这本小说没？”

　　熊岳把手里的书折了一个角，扣上，摸了摸磨砂质感的书皮，和凹陷的烫金色书名《取次花丛》，对顾寥小声道：“花楸树的小说集，这段时间书店里的畅销书，书荒买来的，看了一半儿了，还挺好看的。”

　　顾寥写下数学题的答案，瞄了一眼那本封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轻轻一笑：“啊，这本啊，我看了十多遍了，是不错。”

　　熊岳震惊了，道：“十几遍？我靠，不是吧顾哥，你这也太卷了，不说你阅读量大到看过这种新星小说，你这一本看十几遍，也太离谱了吧？”

　　顾寥淡然地从一对草稿纸底下抽出一张没用过的，压在手肘下面，正脸看向熊岳，道：“熊大，有没有可能，我并不是所有的书都看十多遍呢？”

　　——有没有可能，只有这本书我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呢？

　　“啊……这么回事的嘛……”熊岳呆呆地张大嘴巴，心想这本书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们经管院的大佬比教材还痴迷。

　　熊岳：“那……顾哥，你这么喜欢这个作者，他这个星期天在省图书馆有个签售会……你去吗？”

　　顾寥算题的手停了下来，看向熊岳，目光落在《取次花丛》上。

　　哥哥要来这个山城了！？

　　熊岳：“去不去？我周末去省图书馆边上的新世界看电影，你要是去，咋俩一块儿，不过，你要是想周末学习，那当我没说。”

　　顾寥：“去。”

　　高数作业进度延后也得去！

　　**

　　以前的顾寥总是会小心翼翼、诡计多端地企图多“黏”杜楸一会儿：

　　见面的时候，试探性地帮杜楸把平摊在桌面上的筷子垫在盘子上啊。

　　回家的时候，当着杜楸的面，把杜楸随便扔在沙发上的格子围巾理好，孝顺地挂在衣架上啊。

　　返校后，一有时间就给杜楸发信息啊，还每次都要算好时间，不能让哥哥觉得烦。

　　总而言之，他是在很明目张胆地向杜楸表示：“我真的很喜欢你，怎么也改不了了。”

　　但是，他的哥哥好像天生情感迟钝，要么感觉不到，要么感觉到了一点苗头，又装作无事发生似的，转移了话题，对顾寥对他的异样情感无动于衷。

　　顾寥真的觉得，杜楸简直比积分还难算。

　　因为，顾寥不能敢强硬地掰着杜楸的膀子，质问他：“我喜欢了你好久，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在乎他，所以怕吓着他。

　　但是，这样毫无回应的软磨硬泡，即便爱一个人的内心是无比坚定的，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终于在最近两年多的时间，杜楸开始辞职写文字，顾寥感觉杜楸变得“好说话”了不少。

　　好像不论顾寥有什么小要求，杜楸都会答应。

　　去海边散步看海鸟啊，去新世界商城城吃火锅啊，去游乐园坐无聊透顶的娱乐项目啊，所有顾寥能想到的小情侣在一起会做的事情，他都变着法子和杜楸做了。

　　杜楸也都很开心的接受了。

　　这种有求必应的感觉，让顾寥觉得，他和杜楸之间，只剩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了。

　　只要，只要他找个良辰吉日对哥哥全盘托出，他这几年的痴心妄想就会心想事成，修成正果。

　　**

　　杜楸这几年在很努力的学会张人正说的“去接受别人的爱”。

　　搞怪、嘴贫是他的伪装，他本能的去躲避任何人对他的掏心掏肺。

　　但是顾寥给他的感觉太真诚，太热烈了，恨不得杜楸是焊在他一颗热心上的一块铁。

　　一旦感受到了，杜楸就实在不忍心一点回应都不给他。

　　他答应过顾芈姨姨要好好照顾顾寥的，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陈年旧疤似的心理问题，就去回绝顾寥的好意吧。

　　**

　　天又好冷了。

　　杜楸是被冻醒的。

　　今天是周日，杜楸躺在山城的酒店里，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透过薄纱质地的窗帘打进来，蒙在杜楸的两眼上。

　　下半年，太阳离得远了，只肯把自己的“刺眼的辉煌”撒向人间，至于那热，则被拿去征服另一个半球的生命了。

　　他半眠着眼睛，感受着身体再度开机时的呆滞状态。

　　今天是来这儿开签售会的，出版公司的工作人员给他订的酒店和高铁票。

　　他昨天晚上赶来，一路奔波，累得整个人都扁了，一进酒店倒头就睡，一下睡了十个小时，现在脑子嗡嗡的疼。

　　脑子的疼还是次要的，他竟然有一瞬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呃……”

　　他艰难地摸了一把枕头边的手机，摁开。

　　到时间了，收拾收拾形象好见人，还要一步一步走过去，得抓紧期间起来了。

　　杜楸废了好大劲把自己从床上搬了起来。

　　大概是突然出远门的应激反应吧，杜楸有点不愉快地想。

　　他总感觉今天会出什么幺蛾子。

　　**

　　省图书馆里，今天专门清出了一块地方给青年作家办签售会。

　　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的一小块地方，摞上自己的代表作。

　　几乎都是一些面容俊秀、谈吐非凡的俊男美女。

　　大家都早早的来了，补妆的补妆，准备的准备，唠嗑的唠嗑。

　　负责现场管理的女生小梅挨个点了下在场的各个作者，发现怎么还缺了一个人。

　　“花楸树？花楸树还没来么？”她道。

　　挨着“花楸树”坐的几个作家摇了摇头，表示这个作家还没有来。

　　“唉？奇怪了，杜哥他从来没有迟到过啊，我得打电话问问。”小梅嘀咕道，从执勤的红色小马甲口袋里，掏出手机，咬下搬书用的白色线手套，正要划开手机。

　　“小梅。”

　　杜楸的声音从大门口传进来。

　　小梅看过去，只见那人揣着手，指尖被烫的发红，握着一只灌满开水的塑料杯，一席咖啡色的长风衣，裹着格子围巾，风尘仆仆地来了。

　　“这才刚入秋，秋老虎也才刚挪窝，你怎么穿这么多？”小梅放回手机，迎了上去。

　　省图书馆外挤满了等签的人，大概是被人群簇拥的，杜楸的脸色有点白，嘴巴发干，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冷呢。”

　　时间到了，管事的领导开始催小梅了，小梅便没再和杜楸拉家常，拉着他的袖子就往杜楸的位置赶，一边道：“杜哥，你一会儿就在这个位置。”

　　“哦哦……好好。”

　　没吃早饭，突然被人拽着走，杜楸脑袋晕乎乎的，直接答应了下来，又糊糊涂涂和周边几个同行打了个招呼。

　　签售会开始了，一些书粉拿着指定的号码，排队签名。

　　杜楸带着口罩，一双眼睛弯弯，笑得相当认真，一旦进去工作状态，他都是全身心投入的，又是夸人，又是活跃气氛，因为太有亲和力，坐下要签字的粉丝们难免多和他聊了几句，导致他这一队明显慢了几个人。

　　“好的好的，谢谢你喜欢我的书啊，有了你的支持，我才有了继续创作的动力呀，非常的感谢。”

　　杜楸笑着和那个女生挥手道别，调整好状态迎接下一个“顾客”，转过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人乌黑的头发随意的乱着，每一挫乱的角度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一双眼睛又黑又深邃，正笑得一脸明媚。

　　见杜楸看过来，那人得意地露出雪白的牙齿。

　　杜楸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来，因为杜楸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会来山城工作的事。

　　顾寥笑着从夹克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和一只碳素笔递到杜楸的面前，见对方还在愣神，拿着卡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花楸树大大，我是你的小迷弟啊，能不能求你一张签名呐？我要回家裱着。”

　　杜楸回过神来，接过卡片，没说客套话，直接签上大字，把卡片推了回去，道：“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喽。”

　　顾寥把卡片塞回内口袋里，笑眯眯地朝杜楸眨了眨眼睛。

　　杜楸回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凑回去脸，小声道：“小寥啊，你先别走，等我忙完，我们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