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相思最难忘》亲爱的echo

41、肆·芳华错（四）

　　陆渺本是陆家主一个错误的结果，陆夫人不待见他，全府上下更是不敢对他好。后来，当陆家主默认陆渊成为陆家的接班人后，陆渺在陆家便彻底成了一个边缘角色。顾莞只当陆渺志不在医药，却不想他在三岁时竟然便懂得了明哲保身的道理。陆渺本无意争取，只想着成年后云游四海草草一生。可是，他偏偏对顾莞动了心。

　　也许是一个人离开温暖太久，也许是他拥有的太少，当顾莞伸出手拉陆渺走出孤独的大门时，他便把自己的余生都交给了她。从此，陆渺的生命只为顾莞而展开。陆渊对于他们的交往相识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他和顾莞的婚约，是全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当他看到陆渺在顾夫人面前，依旧可以唤顾莞“阿妩”时，他才觉得三个人之间有些不对。

　　后来，陆渺着手研习医药，几次处方，都收效甚好。陆家主当小儿大器晚成，也乐得家业多一个人扶持，对陆渺也加以调教。虽然药房上下，受陆渊的暗示，背地里给陆渺使了不少绊子，可陆渺依旧待人谦逊温和。随着时间流逝，云城对于这位陆家少主的评价越来越高，陆渺也成为了很多名门小姐的意中檀郎。陆渊面对弟弟的新秀，也暗暗生了忌惮之心。

　　也许陆渊一生最为后悔的事情，便是在他二十二岁的新年，当陆渺为寻雪莲不慎滑落断崖时，砍断了他唯一抓住的藤蔓。陆渺的背篓里刚刚摘下的雪莲灿白如雪，这本是为了救治肺痨幼童的药材，竟然成为了他此生惟一的祭奠。

　　陆渺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家。新年大雪满山，陆家并没有着力寻找尸体，封锁了大门，在别院里设了灵堂为陆渺祭奠。陆渊更是有意对顾莞封锁了消息，只告诉她父亲卧病，婚期推迟。一直等到十五元宵，顾莞才颤抖着进了灵堂，为她的陆渺哥哥上了香。

　　陆渺坠崖昏迷，醒来后，又发觉自己摔断了双腿。夜间无人，他便在山林间一直爬行，直到双手磨出了血，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血路。鲜血和雪莲的气息吸引了方圆几里的灵狐，他没有力气和它们搏斗，灵狐便分食了他的□□。陆渺，并不是陆渊所言坠崖而亡，亦不是陆家主所臆测的因为没有寻找而冻死。一个从未获得家人关爱的庶子，连死亡都是他们想不到的悲烈。

　　陆家对外宣称，幼子陆渺为救肺痨患儿，寒冬采药，不幸身亡。顾莞哭得伤心，怨恨上天为何要对一位良善之人如此薄凉。顾莞很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一切。留在这里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如同凌迟。

　　可是，父亲年岁已高，顾家百年的医术，不能断送在自己的手里。顾莞只能用一生的不幸为陆渺哀悼。订婚宴上，顾莞答应了陆家定期九月初六的婚礼。

　　陆渺怨念太深，过不了奈何桥。灵狐在蚕食他的□□时，也给他的灵魂注入了灵力。陆渺在黄泉路上徘徊很久，无人可以渡他，他便成为三界之外不入轮回的妖灵。

　　当他重回人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哥和阿妩的订婚宴，在他的眼里，情分是多么可笑。恨，怨，痴，嗔。陆渺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汹涌的愤怒与灵力，当夜便杀了陆渊，借他的皮囊活了下来。

　　也许，陆渺对这无情的人世间还有一点点执念。他，还没有娶到他的新娘。

　　故而，当他无力挽回顾莞的生命时。纵然他怀中的新娘冰冷的嘴角是温柔的笑意，他还是杀尽了在他看来前世所有对他亏欠的人。在血腥中，他最后推开顾莞的闺房。他生前并未来过此处，但第一眼便看到顾莞书案上一个檀香木盒。打开来，里面一日一封，全是写给已故陆渺的信。字句温柔，陆渺觉得，他离自己似乎很远很远了。

　　陆渺一生所拥有的实在太少，也就格外惧怕对阿妩的失去。可是，这些信，这颗心，从来没有抛弃过他。陆渺自感在顾莞面前，卑劣到无地自容。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不由分说杀了她的家人，他罪孽深重，不该她去爱。

　　陆渺释放了占据多时的陆渊的躯体，陆渊得以入轮回。黄泉路上，陆渺求陆渊用两世书回到他坠崖的那一天，直接杀了他。如果没有灵狐的啃食，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会温和地走进黄泉凉夜，不再回头。陆渺又用自己的妖灵作为交易，求得了两世书。在魂飞魄散之前，他递给顾莞的魂魄，请她在黄泉路上转交给自己的大哥。

　　可是，陆渺低估了顾莞的情，也无视了大哥的愧疚。顾莞并没有寻找陆渊，她知道陆渊本性忠厚，如果不是遇见她和陆渺，他不至做出这样的错事。顾莞希望他下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必背上此生的负累。所以，她并没有将两世书交给陆渊，情愿成为鬼魅。

　　而陆渊，并没有步入轮回。他站在望乡台，替代上一任孟婆成为了新的摆渡人。不同的是，上一任孟婆摆渡的是世人，而他守护的只是眼前的新娘，他的，或者是陆渺的新娘。

　　重华香燃尽，顾莞苏醒。看到眼前矗立的陆渊，顾莞对他绽开一个释然的笑。

　　笑了很久，陆渊终于开口，他颤抖地问，“莞莞，你恨我吗？”

　　“我和陆渺，都对渊哥哥恨过，真切地一如对渊哥哥的爱。”陆渊抬起眼，看向顾莞。顾莞接着说道：“无论如何，顾莞都不会忘了当年第一次走进医馆，是渊哥哥你牵着我，对我说，经验可以积累，初心却很难得。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温雅仁心的医者。”

　　人世间所有的恩怨，都可以被时间抹平。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生死。

　　陆渊最终还是为顾莞打开了两世书。顾莞望着两世书内耀眼夺目的光华，每一刻都是她和陆渺的曾经。五百年间，顾莞曾目送了李逸熙和、覆舟林珊、苏牧郢眉的步入，今日终于盼到了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会回到哪一天，又会和陆渺死在哪一个瞬间。但是对他们而言，再见的一刹那，都是值得珍惜的永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