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蒋晨昏

4、第 4 章

　　认出来人后，赵梦起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路上凑巧救助的婆婆，居然是江宸墅的家人。

　　晚上的尴尬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赵梦起真想找个地缝钻钻，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不过江宸墅似乎并没打算理会她，而是径直进了病房，见状，赵梦起松了口气，又坐回长椅上。

　　这个时间点不好叫车，看着打车软件预计的等候时间从五分钟直飙到半小时，赵梦起毫无留恋地点击退出，认命般决定跟这条椅子死磕到天明。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三名医护人员陪着江宸墅一块儿走了出来。听他们谈话的意思，老人家并无大碍，但毕竟年纪大了，还是留院观察几天为妙....

　　一阵睡意来袭，后面的话赵梦起就没在听见了。
　　就在她浑浑噩噩即将栽倒之际，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赵梦起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江宸墅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刚刚跟他一起的医护人员已经离开了。

　　见他过来，赵梦起下意识般站起身来：“怎么了吗？”声音里除了浓浓的倦意，还带了些紧张。

　　她这突然的起身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极速拉近，江宸墅本能地朝旁边跨了一小步，淡淡道：“你救助了外婆，理应答谢。你想要多少可以开个价，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由于是深夜临时被叫来医院的，江宸墅没有西装傍身，穿的是一套深灰色棉布休闲套装。虽然说话时脸上依旧是不苟言笑的冷漠，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温柔了不少。
　　柔软的布料随着身形而动，将一双长腿勾勒得淋漓尽致，看得赵梦起有些晃神。

　　但她的这个停顿落在江宸墅眼里，却有着另一层意味，他以为赵梦起对自己提出的答谢不满意，于是补充到：“或者，你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我会尽量满足。”

　　江宸墅的话拉回了赵梦起已经飘远的思绪，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是说要答谢自己。
　　不过赵梦起对折现的谢礼没兴趣，她又不缺钱，也不觉得顺手做件好人好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刚想开口拒绝，可一个“不”字还没说完，赵梦起突然意识到什么--
　　其他想要的？

　　赵梦起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男人，并整理了今晚从晚宴上听来的所有关于他的信息--江宸墅，北城京天集团独子，家族产业涉猎地产、餐饮、酒店、商场、影视、剧场等诸多领域，是业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boss。

　　而她，赵梦起，一个初入社会，即将创业，家庭内部组织结构极其复杂，并主动申请加入争夺家产战斗的傻白甜二世祖，现在亟需的不正是大boss的助攻嘛！！

　　虽然赵梦起不是那种助人有所图的人，可她毕竟也算是江宸墅的半个“恩人”，既然江宸墅主动开口了，那她提点儿小小的要求应该也不过分。
　　天上掉馅饼还刚好砸她嘴边儿了，这要是都不咬一口，可真是暴殄天物。

　　很快，赵梦起向江宸墅坦白了自己的情况，但巧妙地避开了她胶着的处境，甚至连她跟赵氏集团的关系也只字未提。

　　而她坦白的内容总结来说就是：广告公司还没正式成立，零经验，零业绩，公司成员还不确定，老板也不是科班出身，但，想跟京天合作。
　　......

　　赵梦起是这样想的，以她目前的能力去开一家广告公司，肯定是拉不到像样的项目的。不但业绩紧缺，公司规模也做不大--她根本没那么多钱，谁会放心跟她合作呢？

　　但如果能借这次的机会签下京天一单合同，局面可就一下子打开了。
　　虽然她本身名不见经传，但江宸墅靠谱啊，能跟行业风向标合作，大家都会注意到她的，甚至觉得她的公司很有实力。
　　至于公司规模小这些也都会被认为是表象，只是他们并不了解实情罢了，反倒有种大佬披着新人马甲出来创业的既视感。

　　赵梦起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江宸墅又不是傻子，尽管晚宴上那一面，他确实对赵梦起有一定的好感，刚刚她又救助了外婆，但这些都是私人情感范畴内的事，不可能跟工作混为一谈。
　　况且她口中的那个小型广告公司都称不上不靠谱，它根本就没成立，简直离谱。

　　所以在赵梦起提出合作请求后，江宸墅毫不犹豫拒绝了：“不可能。我是商人，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赵梦起其实已经料到江宸墅不会答应她的请求，比起帮扶，自然是花点钱还掉她这个人情划算得多。

　　但她没想到江宸墅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甚至有些难听，赵梦起感觉脸颊嗖的一下热了起来，心中再次升起尴尬。

　　自尊心告诉她必须立刻放弃这个无理的要求，可现实是，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打败曲瑶，江宸墅是她唯一能够抱住的大腿了。

　　所以，虽然赵梦起难为情，但也并没有立刻收回请求--她在挣扎，毕竟达到目的比要脸重要得多。

　　眼看着气氛逐渐僵持起来，病房里忽然传出了动静。
　　“宸墅。”
　　赵梦起听出来，是江宸墅外婆的声音。

　　江宸墅转身进了病房，赵梦起见他要走，心里有些犯急，也想跟进去，可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好站在门口朝里面探头探脑。

　　片刻后，还是外婆先开了口，她朝着门口道：“姑娘，是你送我来的医院吧？”

　　闻声，赵梦起赶忙往房间里凑了凑，她站在病床旁关切地询问到：“婆婆，您没事吧？”

　　老人家摆摆手：“没事了，多亏了你的帮忙。我听你们刚刚在聊工作上的事，是业务上有往来吗？”

　　赵梦起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悄悄转头看向江宸墅，可这会儿江宸墅正靠着墙看手机，就好像没听见外婆的话一样。

　　见他打定主意不接招儿，赵梦起只好实话实说：“没有往来，婆婆，我的公司规模太小了，还不够资格跟江总合作。”不过，作为最后的挣扎，赵梦起故意讲究了一下话术，决定打弱势牌。

　　见她这副委屈的口吻，还时不时地瞥一眼江宸墅，仿佛在看人脸色似的，薛老太太当即就断定，一定是这臭小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才把小姑娘吓得畏畏缩缩。
　　她了解自己这个外孙，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凶巴巴的模样，让人很难靠近。

　　薛老太太看不下去，对着外孙不满道：“你那么大个公司，总该有几个不太重要的小项目吧，拿出一个给这小姑娘做又坏不了什么事，就当是帮帮新入行的年轻人。可不是谁都那么好命，生下来就有大公司能继承，还不都是从小到大一点点做起来的，现在实力欠缺一点也无妨，说明成长空间大嘛。况且，合作也不能单看业绩，人品也很重要，我觉得这孩子人品好，跟我有缘。”
　　说完还不忘追加一句道德绑架：“再说了，人家今天可是救了我的命，理应答谢的。”

　　江宸墅听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又被外婆的那句“生下来就有大公司能继承”内涵到，想说的话噎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口。

　　赵梦起没想到婆婆会帮自己说话，又觉得“救命”这个字眼用得实在有些重了，刚想开口解释不过就是顺手帮了个小忙而已，结果刚一转头就看到老人家朝自己使眼色。

　　赵梦起瞬间意会，立正站好，大声道：“谢谢江总给我这个机会，我回去一定好好准备，不让江总失望！”说完，甚至还给江宸墅行了个九十度大礼。

　　...............
　　被这一老一小合起伙来胁迫着，江宸墅冷着脸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但薛老太太似乎还不满意，逮着他又问：“怎么，你不高兴了？”
　　江宸墅：“....我高兴。”
　　薛老太太：“高兴你还黑着个脸，看着怪吓人的。”

　　江宸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已经空了一半的输液袋道：“不是早就跟您说过，这个岁数了不能一个人开车出门吗，您老人家怎么还偷偷把车开出来了？”

　　薛老太太不服气：“我就是今天忘记吃降压药了，老毛病，不碍事的。人家英国女王八九十岁还能开车呢，我怎么就不行了？”

　　江宸墅轻哼了一声：“没看出来您野心还挺大，想去英国当女王。”

　　“没大没小。”薛老太太作势要打人，看着面前祖孙二人一来一往的互怼，赵梦起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江宸墅也没了一直以来的严肃，病房里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折腾了快一宿没怎么睡，老人家也得休息，赵梦起跟二人告别后，准备起身回家。
　　刚走到门口，就听江宸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叫什么？”
　　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赵梦起连忙站住脚步：“赵梦起。”
　　江宸墅点点头：“下周三来京诚影视找我。”
　　“噢，好。”赵梦起从包里翻出手机，“那江总，方便留个电话吗？我到了打给你。”
　　江宸墅未置可否，但言语间拒绝的意味明显：“我会通知前台，到时候他们会带你上来。”

　　赵梦起干巴巴笑了两声，又把手机塞回包里：“噢，那我就先回去了，婆婆好好休息，我再来看您。那个，江总再见，啊不，江总回见。”说完转身出去，还贴心地帮忙带上了病房门。

　　赵梦起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原本浓重的睡意被打断，这会儿挨着床了反倒不困了。
　　她看了眼时间，加拿大那边还是白天，于是打去视频跟妈妈说了家里的情况，以及自己想要休学的打算。

　　陶曼竹听完有些惊讶，但她很快释然，并劝慰女儿道：“梦起，你别冲动。妈妈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终止学业，进入广告行业并不是你原本预设好的人生方向。我不愿意看着你因为想要报仇而勉强自己去走一条并不情愿的路，我希望你可以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按照自己真正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一生，无忧无虑才好。”

　　赵梦起明白妈妈的意思，但她咽不下这口气。母女二人又聊了会儿，妈妈催她去睡觉，等头脑清醒的时候再做决定。

　　躺到床上，赵梦起趁着睡意袭来前想了很多，她确实不喜欢广告公司这份工作，她喜欢画画，也想继续读书，可她就是做不到豁达。

　　这不单是钱财的问题，而是她爸从一开始就对不起她妈，也对不起她。
　　如今见她这个有名有姓的女儿指望不上了，又把当初抛弃的私生女捡回来当傀儡，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梦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补足了觉，这会儿脑子清醒得很。她仔细回想了这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还是决定休学，留在北城。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赵梦起拿过手机，叫了一份附近餐厅的三明治。
　　等她不慌不忙吃完，妈妈也该起床了，赵梦起再次给陶曼竹发去视频请求，告诉她自己确定要留下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

　　见她心意已决，陶曼竹便由着她去，只是尽可能地替她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理了一遍。

　　挂断视频前，陶曼竹又给了赵梦起一个人的联系方式，那人叫梁书文，是陶曼竹的部下，二十年来一直跟在陶曼竹身边做事。梁书文能力强，又值得信赖，把他安顿在女儿身边陶曼竹才能放心。

　　第二天下午赵梦起就接到了梁书文的电话，他说自己已经落地北城，同时还带回来了两个信得过的员工。他想尽快约个时间，跟赵梦起商量一下公司的事宜。
　　赵梦起没敢耽搁，把见面时间就定在了当晚。

　　如陶曼竹所说，梁书文的确是个可靠的人。来的路上他已经整理好了注册公司所需的各种文件信息，只要赵梦起准备齐全，立刻可以去申请办理。
　　只要公司成立起来，之后的一切就都好说，至于招聘员工的事倒可以暂缓几天，毕竟初期阶段也接不到像样的项目，人员太多反倒麻烦。

　　一场会议开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梁书文一行三人急需休息，赵梦起省去了虚假的寒暄，给每个人打包了一份丰盛的餐食带回酒店吃。

　　起初赵梦起有些担心梁书文会不习惯国内的生活，毕竟跟国外相比，国内的工作时长要增加不少。
　　但梁书文却表示他很乐意回国，他有个比赵梦起大两岁的儿子，就生活在北城，这次调职回来正好能跟孩子团聚。

　　跟梁书文三人道别后，赵梦起开车回家。

　　距离跟江宸墅约定好的日子还剩下五天时间，看着那些她完全陌生的广告专业书籍的时候，赵梦起偶尔也会恍惚，但从未对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后悔过。

　　车窗外橙红色的落日余晖洒满大地，赵梦起祈祷着接下来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