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生》Sun森森

1、第1章

　　XN国家心理治疗中心迎来了颇为平凡的一天，玻璃房一般的高层建筑、各种宛如来自未来的科研设备、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一切一如往常。
　　在刺眼的阳光中，一个个眼神晦暗的人不时进入这栋在外界看来极为神秘的建筑。他们是患者，或者说只是一群需要帮助的人。
　　苏一见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接待人员，西装革履，带着职业性的笑容。
　　“您好，苏一见先生，我是之前和您通话的林子开，我将全程陪同您在XN的所有活动。治疗期间，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随时问我。”
　　苏一见眼神木然地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没有礼貌，但若不是对自己的行为和情绪已经完全失去掌控，没有心力应对任何琐事了，他也不会到这里来。
　　林子开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并不介意，微笑道：“您预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请往这边走。”
　　苏一见跟着他穿过走廊，在楼梯间上上下下，排了队，办了手续，签了各种文件。
　　说实话苏一见根本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他也懒得记。至于那些文件，他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反正只要是林子开递到面前来的，他都一律签了字。
　　他已经决定了，XN将是自己的最后一站，如果这个地方再帮不了他，他就准备放弃一切了，只不过这个“一切”究竟是灵魂还是生命，他还没有想好。
　　XN对大众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这个由政府主导的社会公益组织已经创办十多年了，但人们至今仍然对它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它似乎有在进行科研工作，也对外界开放心理治疗，任何人都可以预约，而且全程免费。
　　十多年过去了，苏一见还是在网上搜不到任何关于XN的其他有效信息，好像一直都没有任何人能说清楚这里的心理治疗过程。
　　除了简单的预约途径，他只能听到一些坊间传闻，有些人说这里有这个时代最终极的心理治疗手段，也有外媒抨击XN在秘密进行大范围的人体实验。
　　十多年前，网上还有一些关于XN的介绍和评论，但无论是正面信息还是负面信息，最后都消失了，人们怀疑这是政府介入的关系。
　　尽管很多人对XN持保守和警惕态度，但出于对政府的信任，还是有一些想要绝处逢生的人时不时来这里寻求帮助。
　　最终，XN的分部开遍了全国。
　　经由一系列七弯八拐的通道后，苏一见来到了一个遍布线路和仪器的走廊。这里似乎是地下，走廊尽头是一扇黑白相间的大门。
　　林子开拿出一份文件：“苏一见先生，在进入这扇门前，您还有最后一份合同需要签署。您需要对在XN内发生的一切严格保密，否则将等同于泄露国家机密，面临天价赔偿和刑事处罚。”
　　苏一见的眼神稍稍波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随手就在文件上签了字。
　　林子开收起合同：“那么，您准备好了吗？”
　　苏一见点头。
　　“请进。”
　　那道黑白相间的门打开了，但苏一见看到的不是一个他想象中洁白而压抑的诊疗室，以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层层叠叠倚在“悬崖”边缘上的走廊放满了胶囊旅馆一样的仪器。
　　他从走廊边上往下望，数不清有多少层，但仍然看得见最底层的正中央有一个庞然大物，不知道是什么仪器。它的机身上有无数线路链接，那些线路埋入墙壁，通向未知之处。
　　苏一见再走到那些“胶囊旅馆”边上，朝里面看，他发现里面竟然躺满了一个个人，似乎睡得很安详。
　　“这些是什么东西？这些人是谁？我的心理医生呢？”
　　林子开安抚道：“XN没有心理医生，我们会对您进行更先进的心理干预，解决您的问题。”
　　林子开带他来到一个“胶囊”旁边，苏一见看见里面同样有密密麻麻的线路和导管，他猜测那些东西一会儿都是要连接到自己身上的。
　　林子开又说：“我只能告诉您，底下那台是量子计算机‘蜂后’，能够处理超常的数据量，我们将通过它操纵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直接干预您的神经系统进行治疗。”
　　苏一见皱眉，萌生了退意。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请放心，纳米机器人不会控制您的大脑，也不会让您成为‘另外一个人’，不会修改您的基因片段，更不会篡改您的记忆。同时，您所签署的所有隐私条例和关于生理治疗的条例也完全合法，或者是已经通过特殊立法完善，且不违背当前时代的伦理。您在科幻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关于自由意志的担忧全都不会成为现实。”
　　苏一见还是有些犹豫。
　　林子开微笑道：“我们不会强迫您进行治疗，您仍然可以自主决定是否开始。如果您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当然，您仍然需要遵守刚刚签署的保密协议。”
　　苏一见想了想，即便现在退去，他那无望的人生依然不会有什么改变。他本来就是无路可走才会到这里来的。
　　最终，他长呼一口气，点了头：“开始吧。”
　　他躺进了那个“蜂卵”，几个护士模样的人过来，为他接上了各种线路，并在手臂、脚腕和脖颈处插入导管。各种药物涌入他的体内，其中似乎还有些助眠的物质。
　　苏一见很快产生了睡意，闭上双眼前，隐约看到面前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些他生理指标的变动。
　　一片漆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一见重新醒来。他觉得自己只像是单纯地睡了一觉，只不过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宁。
　　“蜂卵”的盖子打开了，他身上的线路和导管也一一被拔除。苏一见仔细感受了一下，除了那些刺破皮肤的针孔处隐隐作痛外，什么感觉也没有。或许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一些察觉不到的变化，又或许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心情也没有变好。
　　他看到林子开正站在旁边。
　　苏一见皱眉：“过多久了？”
　　“已经26个小时了。”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抱歉，这是机密，我不能告诉您。”
　　“可我感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的治疗或许失败了。”
　　此时，林子开笑了起来：“改变已经发生了。”
　　苏一见盯着他看，第一次觉得林子开笑起来好像有些诡异。
　　林子开说：“苏一见先生，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苏一见在他的带领下，一边疑惑着，一边向前走，直到XN的大门口，苏一见终于忍不住转身问：“你确定你们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我确定，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苏一见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几天后，苏一见重新拖着疲惫之身回到了岗位上。这是一家广告设计公司，而苏一见恰好是其中最无用的那位平面设计师。
　　随手将一叠设计方案扔到桌面上，苏一见已经放弃挣扎了。
　　“色彩混乱，排版一塌糊涂，难道你从来没学过基本功吗？”
　　“你的方案别说是客户不满意，就连公司的内部评审你也不可能通过。”
　　“怎么越做越差，还不如你应聘时展示的大学作品。再这样下去，公司不得不怀疑你剽窃了别人的东西。”
　　“你当初怎么会想要做平面设计？”
　　“你没有做这一行的才能，想办法改行吧，我这也是为你好，免得你继续荒废人生。”
　　“再不拿出公司想要看到的成果，你就准备去人事部结算吧。”
　　……
　　一路走来听到过的那些声音一直在耳边叨扰着他，让他头疼欲裂。
　　突然，“啪”一声，彩色纸片飞舞，落在一张明艳的脸上。
　　“恭喜你啊，蕾蕾，又为公司拿下了一个大项目。”
　　刺耳的道贺声数之不尽。
　　哦，又是她啊。
　　苏一见看着办公室另一头的身影。
　　那人和他同一期入职，却已经步步高升，在圈内也小有名气。苏一见看过她的作品和设计方案，不得不说很好。
　　他并不嫉妒蕾蕾，优秀的人活在鲜花和掌声中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蕾蕾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苏一见更加讨厌自己。
　　他也曾满腔热情，自恃才华，想要为喜欢的事物拼尽全力。他听过许多声音，说“谁的青春不满腹热情，只是最后都会认清现实”。
　　这样的声音苏一见以前从不在意，他认为自己一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可到头来，原来他也没什么不同。
　　苏一见想过一走了之，可又想到那几乎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不得不继续应付每一句他都不想回答的对话。
　　把头埋在桌子上，苏一见闭上眼睛，只想享受这什么也没有照进来的黑暗。
　　可打扰并不会因为他的疲累而停止——他的手机响了。
　　苏一见看了看，那是个他尤其不想要接起来的电话。静静地看着它直到挂断，苏一见起身，准备下班。
　　要是我也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平面设计师就好了。他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个念头。
　　苏一见忽然觉得寒毛直竖，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他猛然回头，四处张望，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来是错觉吧。
　　（未完待续）